被幸福砸懵了的人含住了这块来之不易的桃酥,好像看到了许多朵小粉花在空中绽开来,憨憨地笑出了声。
    “哎哟,我手疼!”
    “啊,还有我,我也疼。”
    “去去去,一只手疼你不会换一边啊,我可是两只手都疼了!”
    至于为什么后面围攻小虎的时候手就突然不疼了,一个个活蹦乱跳的,砸人一砸一个准,那就不清楚了。
    ——
    “村长。”
    村口这么大动静,自然是瞒不过里头的大人们的。温鸿阑把马车上的东西搬回了家,又将屋子里收拾了一番,把自家娘子给安置好,这才往村长家走了一趟。
    “鸿阑啊,你来便来了,还带什么东西,这我可不能收。”
    村长眼里满是心疼,可那往外推的动作却丝毫不含糊。但他年纪大了,论手劲又哪里比得过跟着谢崇闵练了一段时间的人呢?最终还是被塞了个满怀。
    “这是槿儿的一番心意,还请您不要再推拒了。”
    见他这样,村长委实是不好再说些什么了。他看着眼前这依旧知礼懂进退的少年人,叹了口气。江南乡试的解元啊,多少秀才穷尽一生都没能再进一步,他年纪轻轻就得了榜首,往后必然是前程无量的。若是温家夫妇尚在人世,那该有多好。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油纸包,低着嗓子,开了口,“镇里早就派人来报过喜了,咱们这临溪村倒也有福,还能出个举人老爷来。不过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可千万别被这功名蒙了眼,做出那等抛妻弃子的丑事来。你娘子自嫁与你,对你和清儿那都是实打实的好。都说同甘易,共苦难,若是一个不小心做了什么错事,往后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尽管是被人苦口婆心地劝了一顿,温鸿阑这脸上却依然是带着笑的。他也没端着举人的架子,向这位扶助过自己的老人恭敬行了一礼,“您放心,我必护内子一生,永不相负。”
    等人从村长家出来,又往相熟的人家走了一圈,再回家时都已经快正午时分了。
    厨房里,正在切菜的木槿动作就是一顿,唇微微勾起,“夫君这是怎么了?”
    那人低着头,在她脖颈处蹭了蹭,言语中有点委屈,“所有人都不信为夫,觉得我会是那等抛妻弃子的小人……在他们的设想里,槿儿都不会继续陪在我身边了。”
    听人抱怨了一番的人笑出声来,“夫君说的不对,大家明明是说的你不要我了,你却说我不会继续陪在你身边,这不是倒打一耙吗,嗯?”
    “那槿儿,以后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自家娘子说他不对,他也不反驳,只是把手收紧了些,贴到她耳边,低语了句。
    “夫君若是能做到,我自然也可以。”话落,木槿脸颊上便是一凉,对方唇色不浅,温度却有些低了。
    第61章 姜母鸭  下了这么大一盘棋,也不怕人把……
    “嫂嫂,清儿回来了!”
    团子顺着香味来到了厨房,一眼就瞧见了灶前的人,再一转眼,“哥哥?你怎么站这么远啊?”
    被自家娘子兀地推了一把的某人:“……”
    小孩还是原来那个可可爱爱的样子,就是变得有些脏兮兮的,蹬蹬蹬跑过来,手伸到一半又心虚地给缩了回去。
    奶团的这点小动作被人看在眼里,笑了,“鸿阑,你先把菜端过去吧。”
    说完这话,木槿主动牵起小孩的手来,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等人儿被自家嫂嫂用帕子擦拭一番后,就又变回那个白白嫩嫩的糯米团子了。
    小人儿乖巧的爬到凳子上,看着刚摆上桌的菜,又有些馋了。
    煲了好几个时辰的鸭子色泽金黄,上头点缀着大块的姜片,筷子轻轻一划,皮肉就顺势分开。木槿用手捏着露出的那块细骨头,往外一扯,足有小孩脸那么大的鸭腿就这么被撕了下来。汁水顺着肉的纹理向下滴落,馋人的很。
    团子用力呼了呼,一口下去,嫩滑的鸭肉一嗦就脱了骨,配上有些咸咸的鸭皮,很是入味。木槿见她吃得欢,拿起一旁被冷落的白米饭,浇上碗底炖出来的鸭油,再夹上几块连皮带肉的,混到一起拌开来,喂到了小孩嘴边。
    小团子自是来者不拒,小嘴一张就给吃了个干净。丝丝缕缕的鸭肉配上厚重的油香,都不用怎么嚼就吞下了肚去,连米饭自带的麦香都只是一闪而过,便没了踪影。小人儿眼睛亮亮的,都不用她说话,对方就又给喂了一口。这次有些多,小孩鼓着腮帮子嚼了嚼,还没咽下去呢,含含糊糊地就开了口,“债,债来一次?”
    小人儿的嫂嫂当然没有不应的,正打算继续喂呢,旁边伸了个手来,打断了两人这亲亲热热的模样,“团子自己吃,槿儿也该饿了,多吃些。”
    小孩也连忙点了点小脑袋,把手里的鸭腿递了过去,“嫂嫂吃。”
    木槿拗不过她,只能就着奶团的手咬了一口,“好了,乖宝吃,嫂嫂自己夹就是了。”
    小人儿瞅了眼自家嫂嫂碗里那堆的高高的肉山,放心地把手给收了回去。小脸往碗里一埋,就继续跟鸭肉做斗争去了。
    同样往自己碗瞄了一眼的木槿:“……”
    “夫君……温书辛苦,你得多补补才行。”
    早些时候吃了桃酥,实在没什么胃口的人慢慢地开了口,又试探着运了几块肉到身旁人的碗里。等过了一会,觑了眼对方的脸色,见他没什么反应,又大着胆子送了一块,再送……
    “至少要吃这么多,不能再少了。”看着不老实的人儿点了点头,温鸿阑这才松开了对方的筷子,往团子那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临溪村的生活安逸静谧,而此时的青云书院却……
    “这榜,是不是出错了?”
    落榜本是寻常,毕竟人数摆在那,能进书院的总归是少数,叹一声自己学识不够,下次再来便也是了。可像如今这般,一群人坦然接受,一群人义愤填膺的样子,属实不太正常。
    书院门前总共张贴了两个榜,能在这上头有了名字的,就是被书院选中了的。其中一个榜是秀才,另一个便是童生了,让学子不满、连连质疑的,则是后者。
    而昨日忙着参加遴选的秀才们,对这事一知半解的,看着其他人是这种反应,就有些茫然了,“我听传言说有个学子惹解元大人不喜,故而进不得书院,你们这是在为他抱不平吗?”若真是这样,那这位童生的人缘倒是极好的了。
    可说这话的人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人给斜了一眼,而且还不止一个。有人见他实在是一脸茫然,不像是故意找事的样子,就好心地给他答了。
    “你看看,那榜上的最后一名,就是你口中那个进不得书院的学子。不知道你从哪听来的荒唐话,解元他明明文武双全,眼瞧着前路大好,费得着跟他一无名小卒置气?摆明了就是那童生他自己技不如人,还空口白牙污蔑对方。”
    “就是,那天下午我们都见着了!解元大人不辞辛劳,亲自担任的主考官。那人说自己擅书,可画出来的东西……大人开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结果那箭射的,连我都不如。就这还大言不惭,质疑起考官的公正严明!”说这话的人一副愤慨之色,盯着榜上的“木鹤”二字,恨不得将其咬碎了似的。
    那秀才也不是个不知事的,见旁人都这么说,也知道是自己的过错了。他就说,昨日考第一场时,上首之人看着就是位风光霁月的人物啊,怎会闹出打压学子的事端来?不过听得多了,他也就信了。
    “是我不好,随意听信了去。说来也怪,早些时候总能听到一耳朵,都是在说那位考官偏袒什么的,我这才……”
    “我昨日也听到了,我还以为……”
    “我也……”
    众人这么互相看了一眼,察觉出不对来。有心思转得快的,灵光一闪,“你们说,那人是不是故意往解元头上泼脏水,然后再到书院门前哭诉一番,就……”
    其他人想了想,有的点头赞同,有的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来,“不对啊,这榜上明明有他啊,他做这事不是吃力不讨好吗?”
    “这你就不懂了,放榜前谁知道结果如何啊,先把消息放出去……至于这榜嘛,主考官是个大公无私的,必然是不会放着更好的不用拉他上来。而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让他进书院,他就敢把解元的名声给败坏了去,到时候登了榜就出来解释一番,要是没他名字,那就……”
    “对对,兄台这番解释不无道理。况且我看他的穿着,像是个家境优渥的,使些银子,这话不就传出去了吗?不然这漏洞百出的消息哪能传的如此之快!”
    眼看这事态愈演愈烈了,正主却一直没能出现。而与木鹤同为宜州府的几人,面对众人的质问只能再三避让,退到了一边。
    “敬远,你当时也在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相熟的人扯着他的衣袖,焦急地开了口。
    “是啊,敬远,这怎么一天就变成这样了,他们为何都要说木兄不配入青云书院啊!这都放榜了,有什么好置喙的?”
    “说不定是他们没考上,故意……”
    “别说了!当时,木兄的表现着实是,差劲了些……而且他,他还顶撞考官。”唤做敬远的人面色有些红,平日里他跟木鹤交好没错,可这次,他真的没办法昧着心站在他那边去指责无辜的人。况且,若不是心虚,放榜这种关键的时候,他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又怎么会不来?
    ——
    “书院那边都闹开了,你这宅子里倒是安静。”
    握着棋子的人手一顿,眼神却盯着棋盘不动,“闹就闹吧,闹过了自然就静下来了。”
    谢崇闵往那一坐,看着棋局轻笑了一声,“我家那个,刚带着子言兴冲冲地往温家走了,怕是待会就得着急忙慌地回来。下了这么大一盘棋,也不怕人把棋盘给掀了。”
    祁晏把手里的白棋一扔,悠哉地端起旁边的茶杯来,“好歹是我教的,能差到哪去?”
    他身旁之人重新执起白子,在棋盘上落下,出言调笑,“行了,就你这心机,还不如说像我来得更为贴切些。瞧你现在这淡定的模样,怕是昨天把人给骂了一遍吧。”
    见那人不说话,他也没等,继续开口说了下去,“刚山长还来找我抱怨,说名单是温鸿阑给的,通过是你给通过的。他就想不清了,怎么还会有人说那姓木的给他塞了银子,荒谬!”
    在品茶的人抬头瞧了他一眼,随手扔了个棋子过去,“闹得再大,一般的学子也不会轻易议论书院,至少当着人前不会,更不可能捅到山长面前……他这又是从哪听来的?”
    “小猫三两只罢了,翻不出什么浪来。不过是有心人的算计,想拉人下水,让他出手平息流言。”谢崇闵伸手截住空中飞过的棋,落了子。
    “我跟他说了,与其出面惹得一身腥,不如把人给招进来,过段时间等人自己扛不住了,再名正言顺地把人给赶出去,还能捞个言出必随的好名声。”
    棋盘之上,白棋本是必死的局势,却偏偏让人给救活了来。“你那徒弟,避去哪了?总不至于傻傻地待在家,等着人上门对峙吧。”
    祁晏露出个笑来,头一次痛痛快快地答了他,“我让他回家祭祖了,那地偏远,除了学堂里的那些人,肯定也没人知道。”
    对方看他这样子,玩味地笑了声,“很高兴?你不会以为他布了这么大一盘棋,还会忘了这唯一的破局之法吧。就他那护着人的样,能让别人招惹他的心尖尖?”
    谢崇闵看着友人僵在脸上的笑容,心情甚好地落下这最后一子。棋面之上,依旧是一盘死棋,不过这次,是黑棋的死局。
    “下棋之人没了,这黑旗的最后一丝生机便也断了。”
    第62章 罚  那个……你姓甚名谁
    而身处客栈的木鹤,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不可能的,那榜上怎么可能有我的名字!”
    “能不能的,木兄你自己不清楚?”
    看着昔日友善的同窗是如此态度,他有些奇怪,却没工夫细想,又问了一遍,“那榜上当真有我的名字?”
    等对方没好气地点了头,他这才敛去了刚刚那副惊讶的样子,换上了个意料之中的表情,“想必是解元大人慧眼识英才,选了我去,惭愧,惭愧。”
    “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还请诸兄莫怪。”木鹤虽想装成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可他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留下一句客套话,就快步走了出去。出了门的人脚尖一转,朝着青云书院去了。
    剩下的几人见他这等行事,更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想,有一人藏不住话,抢着开了口。
    “你们看他说的,知道自己上了榜,就知道替考官开解几句了。一点都不见当日那气势汹汹,指责别人偏心的架势呢,惯会装模作用的。”
    “好了,心里有数就行,好歹同窗一场,闹得太过也不好。”这话里头到底还是给木鹤留了几分颜面在,可却是在心底给这事盖了戳,定了案了。
    不过也有气不过的,直接给驳了回去,“同窗?马上就不是了呢。别人费劲心思才入得的青云书院,我们这些人,自是不配与他做同窗的。”
    “就是,你看我这袖子,皱成什么样子了?刚刚因为他不在,我们受了人多少冷眼,可是好不容易才脱了身的!我们惦记着情谊,他惦记吗?亏得我当时还替他辩解两句,真是看走了眼!”
    而满心欢喜的木鹤,自是不知道他辛辛苦苦营造的好名声、好形象,已经被毁了个彻底了。
    等他来到书院门前,恰巧撞上山长身边的小厮出来回话。
    “各位的疑问,山长他已经悉数知晓,山长有言,这既放了榜,便没有再收回的道理了。还请通过了此次遴选的诸位大人,于后日辰时准时来此。届时等交付束脩后,再分到相应的夫子班上,便可入内听学了。”
    这一番话,虽暂时将学子们的怒火给浇灭了去,可那心底压着的火气却愈发旺盛了。众生百态,各人对当下的处境也有着不同的谋算。
    “这等无才无学之人,就算能通过诡魅伎俩入得学府,但总归待不长久,我们静待佳音便是。”这是按兵不动的。
    “放了榜就没有再收回的道理,可若是这人品性不佳,总该逐出书院去吧?免得坏了风气才是。我就不信了,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手里头会干净到哪去!待仔细查探一番,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的。”这是主动出击的。
    “他敢做出污蔑人的事来,焉知不会又使同样的招数对付其他人?这次是解元运气好,我们在场这么多人作证,再加上榜上有那人的名字,这才洗清了打压学子谣言,不然……”这是推人及己的。
    大家对视一眼,默契地没再说话了,但对下一步的计划,这心里都是有了数的。
    至于木鹤,在看到自己的名字果真安安稳稳地写在榜上后,他那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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