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孟昙在外面应了一声,将马车停下,曲瓷扔下一句:“你们俩继续吵,我下去走走。”
    说完,便径自起身下了马车。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街上灯笼挨个儿亮了起来,曲瓷辨认了一下位置,发现这里离杨柳桥不远,那边夜里会有很多小贩卖吃的。
    曲瓷心下一动,当即便朝那边走过去。
    陆沈白和庆怀这才消停下来,也跟着她过去,杨柳桥旁边,一溜儿小摊摆过去,各种吃食蜜饯,一溜儿摆过去,空气里全是食物的香气。
    有不少人摇扇出来乘凉,顺带祭奠五脏庙,曲瓷许久都没有晚上出来了,看什么都想吃,全程她走在前面,看见什么喜欢吃的就买什么,自有陆沈白替她付钱。
    刚买完麻腐,曲瓷尝了一口,转头用竹签子戳着,正要让陆沈白时,却发现凑过来的竟然是庆怀的脑袋。
    “!!!”
    曲瓷吓了一跳,手一抖,麻腐掉到了地上:“怎么只剩你了?沈白呢?”
    庆怀眼底滑过一抹受伤的神色,可怜巴巴道:“看到是我,阿瓷你就这么大的反应么?”
    “行了,别闹了,沈白呢!”
    “你喂我吃口麻腐,我就告诉你。”
    曲瓷被噎了一下,也不知道庆怀哪根筋搭错了,今夜怎么怪怪的?!
    曲瓷将装麻腐的袋子往前凑了凑,瞪他一眼:“想吃自己戳。”
    “哦,好吧。”庆怀见好就收,自己戳了块麻腐吃了,又指了指前面的摊子:“阿瓷,哪儿有你喜欢吃的糖荔枝,我们去买。”
    曲瓷却不动,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我问你,沈白呢?”
    看到陆沈白这动作,庆怀脸上的笑僵了一下,睫毛轻垂了一下,这才道:“他去买你最爱喝的那家酸梅汤了。”
    “这就是他答应你的事?”曲瓷轻轻皱眉。
    庆怀一怔,没想到曲瓷这么快就猜到了,表情顿时有些尬,正想解释时,曲瓷却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阿瓷,你都不问问的么?”庆怀怔怔走在她身侧。
    曲瓷咬了一口麻腐,耸耸肩:“有什么好问的,不就是你答应帮忙救叶君然,让沈白识趣一点,给一个你和我独处的机会么?”
    “咳咳咳咳咳……”庆怀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曲瓷靠在河边的栏杆上,转头看向庆怀:“所以,你想跟我说什么?”
    庆怀瞬间哑然,曲瓷总是这样,能一眼看出他在想什么。
    既然这样,他也不扭捏了,直接开门见山道:“明明我比陆沈白早遇到你,为什么最后你选择的是他?”
    在经历陆沈白入狱一事后,庆怀真的明白了,罗湘湘所说的那句话——他们两人心悦彼此,没有人能插/进/去。
    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他先遇到曲瓷的,为什么最后,曲瓷却选择的是陆沈白?!
    曲瓷愣了一下,失笑道:“感情这种事情,哪有先来后到。”
    “可是陆沈白能为你做到的时候,我也能为你做到,为什么?”庆怀孩子气似的,固执望着曲瓷,想要一个答案:“为什么你喜欢的却是他?”
    沉默片刻,曲瓷轻声开口:“若你真想要一个答案,那大概是你站在我后面,沈白站在我前面,你是一直跟着我走,而沈白,却是那个带着我走的人。”
    他们之间的区别,永远都是,她说什么,庆怀都说好,而陆沈白永远都不会多说什么,但在她无措的时候,他永远都能及时出现,替她收拾所有的残局,并且能坚定她所有的想法。
    庆怀什么都听她的,但懂她的人,却是陆沈白。
    他们相对而立,却谁都没有说话。
    庆怀垂下头,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时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输了。
    说完这些后,曲瓷也松了一口气,她一直都想跟庆怀说清楚这件事的,但庆怀一直都在拒绝接受,今日能说开,对彼此都好。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去找沈白,回府吧。”
    曲瓷说着,刚站直身子,就听到有人尖锐喊道:“有人落水啦!”
    一时间,所有人立刻围了过来。
    ***
    陆沈白打了两壶酸梅汤过来,问了一路,才打听到曲瓷和庆怀来了石桥这边。
    人还未走近,便听到前面闹哄哄的,他急忙抓了个路人,问:“前面出了什么事?”
    “听说有个夫人落水了。”
    “谁?!夫人!”陆沈白脑子嗡了一下,身子猛地晃了几下。
    不可能!
    庆怀跟曲瓷在一起,有他在,曲瓷绝对不会出事的。
    陆沈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拨开人群朝栏杆旁走去,只一眼,顿时面容骤变——
    岸上的莹莹灯火落在河里,水花四溅里,有人在奋勇朝落水的人身边游去。
    那人是庆怀。
    而落水那人,正在水里奋力挣扎,浮浮沉沉的,瞧不见脸,只依稀辨认是个女子,身上穿着草青色衣裳。
    那颜色,同曲瓷今日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嘭——”
    酸梅汤壶落地,下一个瞬间,周遭的人惊呼道:“又有人跳下去了。”
    曲瓷听到这话,心里顿时生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奋力拨开人群,趴在栏杆上朝下望,看到跳下去的陆沈白时,只觉心脏都骤停了。
    “沈白——!”
    她目眦欲裂叫了声,便要往栏杆上爬,周围人见状,忙伸手去拉她:“哎,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那是我夫君,水里的是我夫君啊!”曲瓷急的眼泪都下来了。
    陆沈白不会凫水的,不仅不会,他还对水有着极深的恐惧感。
    他定然是看见庆怀跳了下去,这才误以为,落水的人是她,所以才不管不顾跳了下去。
    不行!
    她得去救他!!!
    “哎呀,夫人,你下去也没用,有人去救了,你冷静一点!”
    周围很乱,但几个妇人立在旁边,死活拽着曲瓷不让她跳。
    这样拉拉扯扯的,没一会儿,有人嚷嚷道:“人救上来了,人救上来了。”
    曲瓷忙泪眼婆娑看过去。
    原来庆怀跳下去救人之后,有几个懂水性的汉子也跟着跳下去帮忙了,是以最后,庆怀救了那个女子,而陆沈白被那几个汉子合力救了上来。
    “这位公子真是的,明明自己都不会水,还敢往下跳,这不是添乱呢么?”
    有人小声抱怨着,一面为陆沈白拍背心。
    却被陆沈白不着痕迹躲过,他咳了数声,将呛的水咳出来之后,这才沙哑道:“多谢。”
    刚说完,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抬眸,便见曲瓷急急朝这边跑过来。
    “沈白!”
    曲瓷刚跑近,便被陆沈白一把攥住手腕,拨开人群疾步朝外走,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陆沈白紧绷的下颌骨。
    知道陆沈白这次是真的动怒了,曲瓷小跑跟着他,一直都在不停解释:“沈白,我……”
    话未说完,突然一阵天旋地转间,她后背就抵在了树干上,曲瓷惊愕抬头,陆沈白低头便吻了下来。
    同上次牢中那个蜻蜓点水的吻不同,这次陆沈白的恐惧、不安是那样明显,他穷追不舍纠缠曲瓷。
    曲瓷知道,昭昭的死,不仅是陆蔓心里的伤痛,更是陆沈白的心里一辈子的梦魇。
    昭昭是溺水而亡的,那场景,是陆沈白这辈子都深深恐惧的东西。
    曲瓷不知道,今夜他究竟是下了多大的勇气,才会直接一跃跳下去。
    尽管她已经有些喘不上气了,可却还是纵容着陆沈白,还以乖巧的姿态往陆沈白身边贴近了几分。
    她想缓解他的不安、恐惧的。
    过了片刻,察觉到面前的人在流泪时,陆沈白才双目赤红放开曲瓷,用指腹替她抹了抹眼泪,这才将头埋进曲瓷的颈窝里,她不想让曲瓷看到自己这么的狼狈的一面。
    曲瓷吸了吸鼻子,什么都没说,只是抬手一下又一下顺着陆沈白的后背。
    庆怀追出来,看到这一幕时,瞬间怔在原地。
    落水的惊惶很快就过去了,周遭的繁华又很快恢复了,庆怀站了片刻,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没去打扰那一对相拥的璧人,径自转身离开了。
    曲瓷和陆沈白回府时,时辰已经不早了,各自梳洗过后,便并排躺在了床上。
    与昨晚的尴尬相比,今夜,曲瓷倒是坦然了很多,只是一言不发抱着陆沈白。
    陆沈白见他困得不行,却还不放心自己,忍不住笑道:“好了,睡吧,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昭昭溺水的事,对他影响那么大,他——
    曲瓷意识还在转,但身体已经困的不行了,她记得,自己好像和陆沈白在说话,说着说着,就睡了过去。
    她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隐约听到陆沈白在惊惶叫她的名字。
    “阿瓷——”
    曲瓷瞬间惊醒,立刻翻身去抱身侧的陆沈白:“嗯,我在,我在的,沈白,别怕。”
    陆沈白又陷入到了那场噩梦中。
    只是水里的人,一会儿是昭昭,一会儿是曲瓷。
    他奋力朝她们游去,好不容易抓住了对方,往上一提,却发现,是一具森然的女尸。
    陆沈白唰的一下睁眼,就看到曲瓷在他身侧,正趴在他肩上,抱着他的胳膊,安抚他。
    “阿瓷。”陆沈白又沙哑了叫了声,似是确认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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