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金兽口的雕花盆中,阵阵凉气顺着兽口往上升。
    马车之中一片透心凉的,舒缓了人身上那股燥热。洛长安自打刚刚垂下眼帘闪过一丝失落之外,面上已然恢复了平静。
    她捧起茶盏,仰起头,眼神却是看着对面的人。
    陈珩坐在她正对面,马车宽大,两人一前一后,中间隔着一张黄花梨的小矮桌。对面之人眼睛微闭着,露出一张清俊带着戾气的脸来。
    她许久都没这样好好打量过他了。
    洛长安没忍住,灼灼的目光带着几分贪婪,毫不掩饰,直直地盯着那张脸眼也不眨。
    那紧闭着的眼帘微微一跳,她先是愣住,随后笑了:“你又没睡。”她声音细细小小的,带着轻笑与抱怨。
    以前的时候他便是这样,一有什么不愿意说的,或者是要上阵杀敌的时候,便就这样闭着眼睛装睡,故意瞒着她。
    那漆黑的眼帘颤了颤,头往后仰的人却还是不吭声,整个车厢之中透着一股摄人的气息,若是旁人在这,定然会畏惧,但她就是不怕。
    洛长安转动着手中的红莲锦鲤杯盏,说话的声音也带着笑意:“你今日匆忙赶来,就是怕我遭遇了危险。”
    车厢中静悄悄的,过了会儿才道:“是。” 他将她护在羽翼之中那么多年,自是看不得她遇到一点危险。
    眼中闪过一丝灵动,连着那张有些病态的脸,都变得漂亮夺目起来,洛长安眼中溢出一丝笑:“淑贵妃娘娘很好,你不用担心。”
    他不说话,过了会儿洛长安道:“你这段时日很忙吗?总不见得你回府。”
    “最近忙。”
    “那……那下次不忙的时候,你过来陪我用膳吧,我们许久没一起用膳了。”她语气期待又轻快,眼睛也是一脸期盼地看着她。
    可马车之人再也不回她了,直到马蹄声停下来,庄牧下了马车:“主子,到了。”
    那一直紧闭着的眼眸才睁开。恒亲王起身,挑开藏蓝色绣着金纹的车帘往门口张望了一眼,目光落在恒亲王府门口的那颗枣树上。
    “送大小姐回去。”
    洛长安还想说什么,却被嬷嬷们扶着下了马车,嬷嬷要将她推到屋子里去,她却是不肯:“等等。”
    她一直期盼着往身后看,但那人在马车中始终没出来。
    过了一会儿,马蹄声又重新响起来。
    直到马车消失在眼前,洛长安才重新垂下眼睛,失望道:“回吧。”
    马车中,直到那恒亲王府门口的身影消失得越来越远,挑起的车帘才关上。
    “主子。”庄牧在身侧,将一切都瞧在眼中,他从小炉子里拿起水壶沏了杯茶送上来,大着胆子道:“大小姐做错了什么您说出来,你这样什么都不说,大小姐很是伤心。”
    以前主子多宠爱大小姐啊,如今却是日日躲在军营中不回去。
    “不是她的问题。”茶盏接回手中,恒亲王低头转了转,仰头又一口气喝了下去。
    庄牧大着胆子提了一嘴,见状倒是再也不敢提了。
    “上次让你查的事,查到了吗?”
    庄牧拎着茶盏的手有些僵,却还是点了点头:“查了。”
    “当年与大小姐一起卖入那家瘦马场所的,一共有三十余人,年纪相仿的一共十七个,之前殿下在扬州已经一一排查了,除了病死的那两个,余下十五人身份都排查了清楚。”
    庄牧顿了顿后,才道:“没有……没有一个身份未明的。”
    马车之中安静了许久,只有窗外的马蹄声和车轱辘响。
    庄牧止不住地有些叹息,这都是七年前的事了,就算是当年有什么线索也早就化为了灰烬。再说了,殿下来西北第一年就将大小姐找了回来,如今时隔六年又重新去找当年的人。
    四海八荒,那当年的十七个人如今遍布于各地,漫无目的的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大半年来,人脉银子流水似的出去,殿下也亲自去扬州寻了,也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奴……奴才倒是觉得,估摸着没什么问题。” 庄牧叹了口气,“当年去寻大小姐的人也是确认了身份的,在洛家的事大小姐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不懂,殿下怎么好端端的,如今又怀疑起大小姐来。
    “再去寻一次吧。”陈珩微闭着眼睛,“就再去寻最后一次。”
    “主子——”庄牧还想劝:“这注定寻不到的事,您为何……”
    “万一不是呢。”
    陈珩捏着眉心的手放下来,他正是因为有怀疑,这才刻意远离洛长安。他怕自己六年的好,最后却是给了个无关紧要的人。
    “万一不是呢?”眼帘垂下来,陈珩深吸一口气又重复了一次:“我很怕是我当初找错了人,若真的是这样……”
    “当年那个真正的孩子,这六年来又受了多的的苦?”
    恒亲王仰头,身子靠在背后的车壁上,阖上眼帘:“最后再去寻一次……”
    ——
    “哈欠。”
    合欢殿中,玉笙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谁让主子这段时日冰块不离身。”三七见状,赶紧拿了个毛毯盖在她身上:“殿下都说了冰块每日要少用一些,主子就是不肯听。”
    “若是大夏天的着了凉,看主子丢不丢脸面。”
    “改日让沈太医来看看。”玉笙揉了揉脑袋,想止住那唠叨,开玩笑地道:“你怎么不说有人在想我?”
    “奴婢看,是陆小姐在骂您吧。”三七捂着唇,笑得有没大没小。
    上次玉笙还当真让人抓了两只麻雀送给了陆静姝,听说阿日陆静姝被乌云踏雪拉了鸟屎之后,回去足足洗了一下午的澡。
    瞧见那麻雀气得回去又搓了一遍,身上都给搓红了。
    估计是嫌丢脸,这几日也不怎么肯出来见人了,整日里在广阳宫的偏殿中养着,神情有些蔫蔫儿的。
    太子妃瞧了倒是十分地满意,赏赐了好几次东西下来,其中有一小匣子的金花生,赏人的时候一颗,又好看又有脸面。
    太子妃倒是不小气。
    玉笙摇摇头,暗地里还说过,比殿下大方多了,殿下赏赐的东西除了名贵一无是处,倒是不如这金花生的用处大。
    她仰起头,想叫冬青拿着库房钥匙去给她盘盘家产。
    小元子却是走进来,道:“主子,林昭训与梁昭训在门口求见。”
    “谁?”玉笙一时半会儿没想出来是谁。小元子带着笑意道:“新入府的两位昭训,主子您之前见过一面的。”
    小元子这样一讲,玉笙才记了起来。
    放在桌面上的手敲了敲:“这都下午了,这两位来做什么?”
    小元子将人带到了偏殿,玉笙稍微换了件衣裳就过去了。两位昭训跟之前见的一样,都是水灵鲜嫩的模样。
    可等细问了玉笙才知道,自己原来比她俩还小半岁。
    “两位妹妹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玉笙接过茶盏,撇了撇浮沫,也不怎么喝,她刚吃了一大碗御膳房送来的玫瑰酸奶酪,实在没什么胃口。
    “没……没什么事。”
    两人眼神闪躲着,却是不敢将眼神往她那儿看:“就……就来坐坐……”玉笙眉心一挑,知道这两人目的不纯。
    低着头喝着茶盏吃着糕点,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
    两人倒是胆子小,又不怎么会掩饰,目光频频地往门口张望着去。
    玉笙知晓两人来的目的是什么,却也没点破。就这么陪着闲聊,直到半个时辰过去了,茶盏都喝了六七杯了。
    两人屁股紧挨着绣墩,就是不走。
    茶盏搁在桌面上,玉笙抬手撑着脑袋,知道她们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便也没劝。又过了一会儿,天都黑了,太子才回来。
    太子这几日一回东宫就往她的合欢殿来,也是她这儿比别的地方凉快一些。
    门口的小太监一声请安声,林昭训与梁昭训两人一同起身,面色激动,茶盏都快捏碎了。
    第83章 烫伤 过渡章,可跳
    广阳宫中,陆静姝正吵着闹着,要她去责罚玉承徽。她本是想去求殿下,但这么多天来,她连殿下的面都没见到一眼。
    急得在宫中上蹿下跳的,最后歪主意又打到了太子妃的头上。
    “ 她胆大包天,故意为难我,为何不能责罚她?”太子妃今日心情好,倒是由着她去闹。陆静姝站在那儿气得嘴巴都要说干了,她也没点一下头。
    “太子一连个把月都不来您这一趟,你还纵的殿下这番宠爱她。”
    陆静姝对这长姐,倒是真有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若是这个太子妃让她来当,自然不会当得这么窝囊。
    “行了。”陆静好听够了戏,这才开口阻止:“玉承徽是殿下喜欢的,你若是也讨得殿下喜欢,让他给你主持公道去。”
    “我!”
    陆静姝气得有些颤抖,是她自己不想吗?她如今连殿下的面都难见一面,如何去讨得殿下的欢心?她气得要死,无理又说不过。
    孟雪瑶在偏殿摆膳,听闻之后移步出来:“太子妃,晚膳已好了,来用膳吧。”
    丁香扶着太子妃的手刚起来,守门的小太监却过来禀报:“殿下回来了,今日去了合欢殿。”
    陆静姝在一边咬着牙,又是她。
    “合欢殿是给殿下喝了迷魂汤不成?这几日见天的都是合欢殿侍寝。”
    太子妃眉心皱了皱,扭头训斥:“你是个什么身份?如今既然都管到太子后院了。”
    陆静姝被那句冰冷的声音训斥得哑口无言,红着脸喃喃地不敢插嘴了。她虽指给了太子为承徽,但却还没正式入府,的确没这个资格。
    “今日林昭训与梁昭训也在。”
    小太监在地上禀报:“两人光是坐就坐了一下午,玉承徽大概是瞧见她两新来的,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走。”
    “如今殿下只怕是见着面了。”
    新人入府都好几日了,还没见过殿下。
    太子妃想到今日姑母说的一番话,眼神闪了闪:“见就见吧,就看谁有这个本事,能讨得殿下的喜欢。”
    陆静姝虽是不满,但却也没这个胆子继续插嘴。
    憋屈地跟着长姐移步花厅,孟雪瑶已经将饭菜布置好了,精美可口。陆静姝瞥了一眼,却是没什么胃口。
    “长姐。”她眼睛转了一圈,又开始出主意:“今日你去见姑母,她可有说什么?”陆静姝一脸的期待,长姐不愿意安排她与殿下见面,但她知道姑母一定会帮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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