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他们姐弟以后生活的保障。
    她的贵重东西也都是放在前面父亲的马车里,值钱的东西都是塞在棺材下面,她每日都要带着大郎二郎拜拜,让他们阿父好好呆在车上保护他们的财产。
    等到十二月的中旬,离京城不远了,马车里也塞了个满当,谢慧齐已经开始给大郎二郎做进京的衣裳了,她买的是结实又经看的布料,算不上顶好,但也绝不寒酸了。
    她还给他们做了几件新孝服当里衣穿,衣裳上也还是绣了父亲的字。
    一路上大郎二郎穿着里衬绣着父亲字的白麻布衣一直不愿意脱,孝服都穿到黄了都让人看不出孝服了,可进京了就这不能这么穿了,穿在里头,也算是个心意。
    “穿得跟京里人一样,就不打眼了。”谢慧齐在这日早上过来看弟弟们着穿的时候,跟不愿意换衣的二郎耐心地道,“有时候不打眼,才能活得久。”
    二郎还是不依,“那我阿父走了,我给他穿孝衣,是我愿意,旁人有什么话好说的?”
    “因你跟他们穿得不一样啊,他们就看你,就说你。”小崽子们是她亲手带大的,不管是胡搅蛮缠还是讲道理,谢慧齐都能对付他们。
    “那我不管,我就要穿这个,穿三年。”一路的长途奔波让二郎长个了,白嫩的皮肤也变得黄了一点,他在外嘴可甜,爱跟人笑,是最讨人喜欢不过的了,就是在他们阿姐面前,他还是还孩子气还蛮横。
    “那他们还会说到我身上来呢,让自己小弟弟穿得这么脏还不收拾,会说我不会过日子呢。”谢慧齐仔细地叠着他们的新裳,慢悠悠道。
    “他们凭什么说你!”二郎不依了,他最讨厌有人说他阿姐的不是了。
    要说也只能说她的好。
    “就凭你不听我的话,不愿意换衣裳呀。”谢慧齐慢慢道。
    “可我是给我阿父穿的嘛……”二郎说不过,眼圈都红了。
    “穿在里头也是一样的嘛。”其实热孝过了,没有要穿孝服三年的说法,但谢慧齐也知道弟弟如若不这样,不让见到他们的人都知道他们阿父没了,心里的悲痛就没有可藏之地,他们还小,能忍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已经觉得他们够懂事的了。
    所以她不急,什么都不急,做不得的事,她慢慢跟他们说就是。
    “嗯,穿在里头也是一样的。”这时候大郎点了头。
    二郎见兄长答应了,无可奈何地道,“那好吧。”
    “阿姐这样做,有什么用意吗?”大郎接过姐姐给他们的新裳,垂着眼睛问了她一句。
    “看着阿姐说话……”见他又下意识就垂眼睛,谢慧齐叫他抬眼。
    等大郎抬起眼,谢慧齐摸了摸他的头,“下次跟阿姐说话,跟别人说话都要这样知道吗?你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在心里想想就好了,但要是躲着别人不看,聪明人就猜得出假了。”
    大郎下意识又垂抬起眼皮来,然后看着他阿姐点了点头。
    这么小,却要学着像大人那样过活了,谢慧齐忍住了心中的心酸,不再就这事说下去,接着他先前的问话说,“阿姐不知道进京是什么样子,可那里是阿父娘亲的仇人们住的地方,阿父带着我们在河西那么远的地方都死了,现在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谁也不知道我们往后会怎样,阿姐想我们只有不打眼,才可能活得久一点,知道吗?”
    所以即便是想着那个疼他们阿父的祖母有权知道他们阿父过逝的消息,谢慧齐也狠下了心肠只送了报丧的信,没提他们回京安葬父亲的事。
    她怕要是谢侯府知道了,离那些人知道也就不远了,到时候凭他们几个早被谢侯府逐出了家门的小辈,哪来的能力与之相对。
    就是他们祖母有心护他们,也无能为力,就跟她当年保不住他们的父亲一样。
    虽然谢慧齐也不能保证他们进京后不被这些人的耳目知晓,但到底低调要比高调安全一些,小心行事比鲁莽冲动要好一些。
    “知道了。”大郎这次看着谢慧齐的眼点了头。
    他跟二郎都长得极似他们阿父,就是年纪尚小,就已极其俊秀,不过不像二郎长像完全随了他们父亲,大郎的嘴唇随了他们的娘亲,因此玉面少年比之父亲更多了几分精致,但他这也是再完美不过的贵族少年的长相了,可如今这样的一张脸面若冰霜,一个人在的时候更是面无表情,谢慧齐往往看他看得久了就心痛难耐。
    她的弟弟们,如若当年没出意外,他们会是京城里再风光霁月不过的少年。
    可现在得跟着她,就像老鼠一样地四处打洞钻洞躲着人苟且偷生。
    她心中岂能好受。
    “阿姐,我也知道了。”二郎受了教,垂头丧气地把脸贴到棺材上,跟他阿父道,“阿父,我听阿姐的话啦,你也看到了,不要怪我调皮。”
    说着还是难掩沮丧地扁起了嘴。
    他很难受。
    谢慧齐心疼他,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手。
    二郎紧紧回握住了她的手,把他阿姐的手放到心口放着,难掩委屈地道,“阿姐,我这里什么时候才会好过?”
    谢慧齐怜爱地看着他,轻声安慰他,“等二郎大了,有很多很大的本事了以后,就会好过了。”
    二郎点点头,转过头,让泪滴掉在了他阿姐看不到的地方。
    大郎在旁静静地看着他们,在他阿姐受不住回过头的时候,他抱住了她,不断地拍着她的背,却一言不发。
    他已经不想跟她说什么等他大了,会替他们报仇,会让她过好日子的话了,说了几次,他发现那些都是废话,他还是没有因此长大多少,仇人还是高高在上得遥不可及,他甚至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而他的阿姐却还是必须每天为他们的以后忧愁,每天算着能挣几个钱,每天端着一张笑脸跟人打交道,每天像个仆人一样地劳作忙得团团转,他一路上见过坐在轿子里连路都不用自己走的小姐,也见过在铺子里随便一点头就买十几匹布的富家千金,他不止一次想过有一天他也让他阿姐过上这样的日子。
    可那样的日子太远了。
    他想得更多,她还是在过一个铜板掰而两半花的日子,为了杀半文钱的价,她还是站在摊前半天不动身。
    他光是想想,并不能改变什么。
    ☆、第三更
    这厢京城的谢侯府里,谢家的老祖宗倒下已经有许多时日了。
    自从谢家的老祖宗接到河西边漠送过来的信后,就病倒再也没下过床了,先前是连着几日昏迷不醒,连药都喝不下,后来谢侯爷去宫里求了太医回来,太医施针才救回了一命。
    可就是如此,谢家的老祖宗也是成天昏昏沉沉,清醒的时候不多。
    太医跟民间的神医都说老太君存了求死的心,再好的药也是救不回来,还是让他先宽宽老人家的心为好。
    谢侯爷当然知道母亲的心病是什么,可他就是求,他母亲也只是光掉泪不说话,日渐萎靡,眼看就要时日无多了。
    侯爷是个孝子,他知道当年母亲为了保全他跟他们侯府一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弟弟逐出了家门。
    如今知道他死了,她这也是存了想跟着去的心了。
    这日谢侯爷一从西北那边的驿馆回来,就匆匆去了母亲的院子里。
    守在门前的奴婢们一看到他,忙朝他行礼。
    谢侯爷一路一步也没停,急步去了主厢房那边。
    “侯爷,您来了……”伺候老祖宗的婆子一在拱门前看到他,忙朝他福礼。
    “我娘怎么样了?”谢侯爷一见是母亲身边的老家人,开了口。
    “回侯爷,老祖宗正睡着。”
    又是睡着?
    谢侯爷一挥袖,就踏步上了台阶,朝主厢房走去。
    候在门边的两个丫环赶紧朝他行礼,见侯爷动手推门,忙过来帮着推。
    “用不着你们,退下。”谢侯爷停住了推门的手,轻声朝她们斥道。
    “是。”丫鬟们忙也轻声回道。
    他们都怕惊着了在屋里静休的老太君,这时候谢侯爷也回头朝他的随从良斗轻声道,“带着人到拱门外侯着,我有话要跟老祖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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