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进修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他大力回过身朝齐老太君看去,双后一揖拱手,勉强维持着修养道,“老太君,您为国公府好好想想罢,把这姐弟送出府来,一是也是保他们一命,您菩萨心肠,想想也知道这是为他们好,二来,只要您答应把他们送出来,我方一系会在朝廷上力保长公子……”
    说罢,不等这国公府的人乱吠,他转身就大步走向了门。
    “谢侯爷。”国公夫人突然开了口。
    谢进修皱着眉头转过身,道,“我这……”
    说到底,他带着这姐弟走,未尝不是对他们国公府好,留个母亲名声不好的姑娘到国公府里,还让她当家主持内务,只会让别人以为他们国公府没人,更遭人看不起。
    但谢进修的话到底是没有完全说出来,这时候国公夫人看着他,脸色淡淡,声音也未有起伏,“齐,谢两家今后就是仇人了,往后,谢侯爷以及你家族的人就不要再进我们国公府的门了,稍后我也会吩咐国公府下面的家臣家仆,以后见着了你们,当世敌对就是。”
    国公夫人说罢,朝站在门口的齐封一扬首,“把这人给我撵出去。”
    不等谢进修说话,大管事的跟他后面两个小厮就往前逼进了一步,“谢侯爷,这边走……”
    谢进修这下气得脸色都青了,不用国公府的人说话,甩袖就走了。
    他走后,齐老太君就朝侧厅瞧,这时候侧厅里头,小麦打起了帘子,谢慧齐走了出来,嘴上噙着淡笑,给在场的三个主母福了礼。
    “坐。”
    “是,伯娘。”
    谢慧齐挨着老太君坐下,把茶杯拿起试了试水温,见是温的就往老太君嘴边送去,“您喝一口。”
    老太君脸色不好看,但还是就着杯口浅喝了一口,等她放下杯子,把她的手拉进了手中,长叹了口气。
    “你怎么想的?”齐二夫人先开了口。
    “嗯?”谢慧齐想了想,也没回避问题,道,“哥哥走时已经预见过这种情况了,他说立势之初总有个反弹期,等过了这道坎,势立稳了就好了,我们只管在家等他回来就好。”
    外边的事,自有他的门生解决。
    欺上门来的,能避就避,能挡就挡,反正总有解决的办法。
    谢慧齐对如今国公府处境的担忧还不如对他安危的担忧来得深。
    说来再不济不过就是他死了,她跟国公府的夫人们过活而已,再难也难不过当初跟着她阿父带着弟弟们去河西。
    以前她还小都过来了,现在有什么不能过的?
    “以后,谢家那边你们怕是不能再回了。”齐二夫人听到这话,脸色好了许多,说出来的话也软了很多。
    “本来早已不能回了……”谢慧齐说到这,也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连我阿父,都是埋在谷家的地里。”
    谢家早已没有他们的一席之地了,也许她阿父在这么些年想过回去,可是世事捉弄人,他就是尸骨回乡都没在谢家停一天,谢家的人更是没去看过他一眼。
    现在想想祖母为父亲掉的那些眼泪,她都觉得有些不真实了,她回京后还想着如若祖母有心,也该让她去看看父亲一眼,而他们也该对祖母好一些,把父亲未对她尽的孝尽全了。
    可事情全走偏了,走到这一步,亲人彻底成仇人,把当年未翻完的脸都翻完了,这也是她不曾想到过的。
    “你舅家还是靠得住的,”齐老太君见她苦知,忍不住怜惜地拍了拍她的手,“他们家立起来就好了,谢家那家就是你们回想,我也不让你们回了,回不得,明明比你舅家还要亲的亲人,把你们当什么了?从一开始,谢家那老太婆跟这侯爷做得就不地道,他们的心都是歪的,真不如你舅家。”
    至少那家在他们出事后,就是为了个已嫁出的闺女,他们谷家也倾尽了全家之力要讨回一个公道,就是败了,也不曾见他们埋怨过,知道这是上面的旨意,并不会拿那些个事来为难孩子。
    懂理的跟不懂理的,区别就是这般大,后者还是躲得远远的不沾的好,若不哪天他们要是再要人当垫脚石了,又会把人推出去死。
    “嗯。”谢慧齐没有多言,点头就又展颜笑道,“这些我都知道呢,大郎二郎他们也比我还懂,我现在都听他们。”
    “这就好。”
    这人一走,她们就从前堂回了青阳院,回去后,国公夫人摸着小姑娘一个来月就瘦了一大圈的,轻声地叹息了一声。
    “伯娘,您别叹气……”谢慧齐把她的手拉下来放在手里暖着,朝她微笑道,“您看,之前伯父跟二叔他们走了国公府都捱过来了,不可能哥哥都当事了,我们国公府还越不过这道坎,反正不管谁说什么我都是不走的,我还要等哥哥回来娶我。”
    她还要等他回来娶她,让她当国公府的主母。
    到时候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去那些说她名不正言不顺的人家去走一走,再往人家心口刺几针,顺便还了这些日子她们跟她结的仇。
    也不枉她们结仇一场。
    国公府是经过大事过来的,且下面的管事几乎全是长公子一手提拔敲打出来的,所以这一次国公府的动荡并没有让撬动国公府真正的根基,不过倒也是有爱嚼牙根,经不住事的下人在府里危言耸听,但这一次国公府也没以往那般还留活口了,齐二夫人基本上是知道一个这样的,就杀一个。
    国公府的女主子们,也是没一个真正心慈手软的。
    向南院最近也安份,因着自谢家姑娘也管内务后,她们的月例跟吃食,还有些主院的打赏比以往要多一点,尤其打赏里面每个月都有两匹上等的布,说是让她们先绣着嫁妆,等婚事一定要嫁的时候也不至于太匆忙了。
    国公府外面的日子再雨打风吹,也抵不过她们眼前比以往要好过了一些的日子,这些都是实实在在摸得着的,她们也只顾得上眼前的日子。
    一月初六,韩家是正式被抄家。
    这一次抄家,太子用的是九门的人,抄出了韩相家五百万两雪花银,还有不计其数的无数珍宝,其统计出来的钱多得可以让皇帝养十几年的数十万大军。
    韩相门下众百门生,皆被捉拿归案,能上朝的上了品级的官员,数目也到达三十位之多,其中一半,是跟俞家沾亲带故的官员,皆是俞家的姑爷。
    韩相的事,太子在审案到现在的定案,一共花了差不多五十天,算起来也是极为快刀斩乱麻了……
    国公府到底在这次是挺住了,也帮着太子挺了下来。
    皇帝看过太子呈上来的韩伯庸家抄下来的银子数目也是脸色铁青,看到跪在地上头不抬起的太子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他之前不是没想过干脆让太子死的,驯不服,那就打死!死了也比让他坐着这江山让外戚干政来得强!
    他不是不知道皇后这事是俞家反咬太子,让他停手查韩伯庸之事,可他就是忍不住那股怒火——她生的儿子,实在太像她了。
    感情用事,是当不了一个好君主的。
    太子明知道他表哥在利用旧情牵制他,让他在朝廷帮他稳住他的势,可他明知道他表哥的心思,可他还是顺了他的意。
    他宁肯顺齐家人的意,也不顺这个会把他的江山给他的父皇的意,告诉他个中厉害,怎么教他他都要跟他这个皇帝,这个父皇对着干,皇帝并不认为这个太子以后会是个好皇帝。
    哪怕他现在活了过来,把韩伯庸的家抄得这般干净。
    但皇帝更觉得自己像一个笑话了。
    底下的太子都不再抬头再对着他笑得笑中带刺了,他只会跪在那,低着头,一字一句皆平淡无奇,像个真正的臣子一样恭恭敬敬地向他禀着话。
    就像他母后死的那段日子,只把她当皇后,把他当皇帝一样的平淡无奇,恭恭敬敬。
    “沉弦……”他叫了他一声。
    被皇帝冷不丁叫了没被他叫过几次的字的太子低着头沉声应了一声,“是,父皇,儿臣在。”
    “抬头。”
    “是。”
    太子抬起头来,脸色平静地看向皇帝,无忧也无惧,无喜亦无悲。
    皇帝在这一刻,从他儿子的脸上看到了那个死前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的逝后。
    ☆、第129章
    二月中旬的京城一连几天都在下雪,此时国公府的大夫又被太子借进宫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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