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慧齐又去取了她成婚那年埋在桃花树下的桃花酒,挖了四坛子出来。
    进了宫,她让来接她的老家人先带着国公府的下人去秋意阁,她带了表姐跟着梨妃的宫女去了梨妃宫。
    “这次孩子们没来,等下次您闲了,我再带他们来看您。”谢慧齐把手上搬的那小坛桃花酒给了梨妃,朝她微笑道,“这坛酒是今晨才从桃花树下挖来的,给您送上一坛来。”
    梨妃接过坛子,她不知谢慧齐是要去跟人道别,还当她是在为了弟弟们的事操心,把坛子给了身后的宫女后,她握着谢慧齐的手叹息了一声,“别担心,人定会找到的,国师都说了他们没事。”
    “嗯。”谢慧齐浅浅一笑,“那我这就去了。”
    梨妃朝她点头,又看向了谷芝堇,朝她颔了下首。
    谢慧齐带了表姐去了秋意阁,路上,她跟表姐说起了这次去秋意阁的另一桩事。
    谷芝堇听她轻描淡写地道此次一去也是跟国师身边的老家人道个别的,她也沉默地点了点头。
    现在她知道这一路过来的表妹的过于安静是为何了。
    谢慧齐她们进了秋意阁后,菜都已经摆好了。
    这次的菜摆在了秋意阁顶楼的楼台上,老家人看到她们来,领了她们上来,指着桌子中间那大碗少了一半的梅菜扣肉道,“少了。”
    说着又指向窗边坐在窗棱上拿着筷子戳酒坛子,偷偷闻酒香味的国师,与小姑娘温和地道,“没许他喝,他喝三杯就倒。”
    “师哥,过来罢。”老家人去窗边拉了国师下来,把窗关了。
    “开着。”国师不喜欢没风的地方。
    “风太凉了,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国师这才没吭声地坐了过来。
    谢慧齐朝他福了一礼,拉着表姐坐了下来。
    谷芝堇看向那稚如少年的国师,对上了国师那双静得近乎透明的眼,只一地低下了头。
    那双无悲无喜的眼,看似什么都没有,却像要把人的一切都要吞噬了一般。
    这顿饭吃得无声无息,到最后,三十多个菜剩下了一半。
    “晚上我热给你吃。”见国师搁了筷,一直闷不吭声的老家人开了口。
    国师点了头,朝那两个小姑娘道,“饭吃完了。”
    话也该说了。
    “姐姐,你先说罢。”
    “大人……”谷芝堇起了身,朝他福了一礼,“我想问问,我弟弟如何了?”
    “无事。”
    “谢大人。”
    谷芝堇坐了回去。
    国师看向没再多问的谷家小姑娘,看了一眼后又转向谢慧齐,口气堪称柔和,“你呢?”
    谢慧齐摇摇头。
    “说吧。”
    谢慧齐笑了笑,摇了摇头,“不问了。”
    该来的总会来的。
    该过去的也会过去的。
    谢慧齐起了身,带着表姐与国师和他的老家人告别,“我们该走了。”
    “嗯。”
    国师看着小姑娘们那窈窕的背影消失在了楼梯间,等过了一会,他打开了窗,看着他的小师弟领着小姑娘们往门边走。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们,国公府的那个小姑娘在临出门的时候,像是知道了什么,抬头朝他这个地方看来。
    国师怔住了,然后朝她挥了挥手,尔后,他看到她朝他这个方向嫣然一笑,也朝他挥了挥手。
    国师心道,他的心碎难道让她看出来了?
    所以,小姑娘都可怜起他的难过来了。
    “再见。”谢慧齐在走出门后,朝门内的老家人福了福身子,温柔笑着道。
    她不是不想求国师一句安心的话,可是,在看到国师的那刻,看到他像小孩子一样清得什么都没有的眼睛后,她突然觉得有些话大可不必说了。
    反正该她的,她尽力了就好,好坏都承担了即是。
    这个时候,就让国师跟他的家人好好地告别罢。
    国师太脆弱了。
    “好姑娘,回吧。”老家人也是笑了,他伸出手,从腰间抽出一个玉笛子,塞到她手里,挥她挥手道,“回家去吧。”
    “诶。”谢慧齐笑着轻应了一声,转过头,眼泪已是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秋意阁内,老家人慢慢地踩着步子上了楼。
    他上去后,楼阁里全是桃花酒的香味,而他的师哥这时候已是醉倒在了墙边。
    他的脚边下,有酒渍画出来的一幅画,驼背的小男孩牵着一条牛,正翘着脚,仰天开怀地笑着。
    老家人看着画笑了起来,他趴下地,手指沿着散发着香味的酒渍,一点一滴描绘着他小时候的样子,还有那条陪了他和他师哥十余年的老牛。
    过去了,都过去了。
    老牛走了,他也要走了。
    最终,他们还是把他剩下了,留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活在世上静待岁月,从此世上再无人知他心意,懂他心怀。
    九月的天已经彻底冷了。
    齐君昀这天回来告诉妻子说老家人已经不在宫里后,谢慧齐点了点头。
    见她平静,齐君昀在她身后抱住了她,与她道,“他们是修道之人,无论在哪都是逍遥自在,你无需牵挂他们。”
    谢慧齐又点了点头,“知道的。”
    她一直都很尊重老家人,无论他在哪,她都会尊重他,所以也没有太大的伤感。
    “国师说,”齐君昀把头低头,眼睛埋在了她的肩头轻吐了口气,“说以后不见我们了。”
    “嗯,我知道了。”谢慧齐又点了点头。
    她早就有这个领悟了。
    国师是个大慈大悲之人,他有多大的慈,就有多大的悲,像国师那样的人,活得太长了,承受的也太多了,失去谁都是一场大恸,他只要心中藏着慈就总免不了悲,与其送走那么多的人,还不如不看,不见。
    “大郎二郎他们得回来……”谢慧齐说到这也是笑了,“二郎还得回来陪他恩师一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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