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当六月流火,东京热得怕人,坐在小轿里全然找到不到一丝凉意,反而更加闷热。
    如若不是汴梁行人太多,着实无法纵马奔驰,刘瑜更愿意骑马。
    哪怕是一头骡子,跑起来总也凉快一些。
    拔开轿帘看着,行到麦梢巷口,刘瑜便轻轻蹬了蹬轿子,教暂停轿。
    跟随了刘瑜两个来月的李铁牛,赤着两条刺了花的臂膀跑过来,看得刘瑜愈加怀念短袖、短裤,只可惜在汴京城里,除非他想博一个狂士名号,大抵是不太可能,穿着短褂四处行走的了:
    “去买三壶麦家的饮子来,一壶拿来给我,一壶你和抬轿的兄弟分了,一壶拿回家里去。”
    “小的省得!”李铁牛欢天喜地的跑去买冰水了,他有点憨,好在这人实诚。
    麦家的饮子就是加了冰的果汁,没错,冰,夏天的冰。
    这也是教刘瑜来了大宋之后,霸图伟业梦碎,踏实读书的一桩事。
    他想不到,大宋有冰水卖,还是加了果汁的冰水。
    因为是文科生,他记得清代的“工部都水清吏司藏冰”录着:“凡伐冰取诸御河……岁以冬至后半月……”
    也就是到了清代,还是用地窖藏冰的方式,来储冰的。
    大宋为什么会有冰水卖?是民间冰窖?可是刘瑜又找不到,卖冰水的人家,藏冰的所在!
    结果在宋代慢慢成长,看到古籍《唐摭言》才知道,不单大宋有冰水,大唐就有了。
    虽然刘瑜是文科生,但他不是图书馆,要不然他还会记得,宋代一句此时还没面世的诗:“卖冰一声隔水来,行人未吃心眼开。”
    这是用硝石取冰法啊。
    自大唐开出硝石,就有的法子。
    单靠窖藏储冰,大抵路上行人,是不太可能吃得到的了。
    大宋许是不强,但一个富字,当之无愧。
    正因着这富足的缘故,各式的技术,便也得发展出来。
    李铁牛很快就把冰水买了回来,那轿夫连连地道谢。
    喝了一口冰果汁,刘瑜觉得脑子清醒了一些,对李铁牛说道:“先回家去。”
    彭孙去了开封府衙,有那么多百姓跟着去,一时半刻,总也不至于用上刑。
    倒是家里敢煽动彭孙他们杀人的柳七娘,刘瑜觉得,要先弄清楚才是道理。
    刘瑜在水柜街买下的宅院,倒是离这不远,一壶冰水还没喝完,却便到了。
    还没进门,就听着仙儿在骂道:“什么叫你的银子买下的宅子?这是少爷的宅子!”
    又传来如梦的低泣,还有柳七娘冷笑。
    刘瑜摇了摇头,有点无奈,出了轿,教李铁牛领着轿夫先到檐下纳凉。
    接过李铁牛手里的冷饮,便进了宅院里。
    看着麦家的冷饮,仙儿却就暴露了她实际的年纪,这天气里,小孩子哪里抗得住冷饮的诱惑?连刚才发怒的争吵,都扔一边了,两条白生生的长腿甩动着,带着一阵风过来,一把就将刘瑜拎着的冰水抢走了。
    这也是刘瑜没让李铁牛进来的缘故,不太方便,仙儿生得高挑,可实际是个小孩,大热天,她在家里就是短褂、短裤,刘瑜不觉让人见着有什么不好,但这年月里,传了出去,风言风语,总归对仙儿不好。
    “那也是我的钱买的!死丫头,你别都喝了!”柳七娘急急地叫嚷起来,她生得好看,此时倚在院子里的树荫下,青丝挽在头上,袖子挽到肘上,有着一种鲜活的美,教人看着便会不自觉地开心起来。
    如果她没有煽动彭孙去杀人的话,大约刘瑜也会开心。
    “公子。”如梦盈盈地向刘瑜行礼,无论多热的天,她总是衣着整齐,礼数齐全的。
    刘瑜很不喜欢这样,这无疑是一种生分,别说侍妾,便是合租的伙伴,也没这样。
    不过总归可怜她的身世,刘瑜说了几回,她便落泪,终于也随她了。
    如梦对那冰水冷饮,却就没有仙儿和柳七娘那般的渴望。
    她跟着苏东坡的时节,什么新鲜物件,没有吃过用过?
    刘瑜冲她点了点头,却行到榆树下,望着那树荫下叫嚷的柳七娘,向她问道:
    “辽国想在东京布置什么?”
    柳七娘听着脸色就变冷了,秀眉一紧:“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大辽的布置?”
    说着她咬牙从树后抱出一个大铁球来,怕着有七八十斤,上面有一条链子,就锁在她的左腿上。这是魏岳的布置,否则的话,他不会任由柳七娘,活在这世上,更不要提,呆在刘瑜的身边。
    这七八十斤的大铁球,被柳七娘狠狠往地上一掷,溅飞无数泥土来。
    “你当初答应我,可没有这物件!我是要避开大辽太子,不是要当囚徒!”
    刘瑜瞪着她,没有说话。
    这让柳七娘渐渐有点心慌:“上回彭孙他们过来,说是在军中无兵可掌,你让他们忍耐,真是个蠢主意!我便在你去书房的时节,跟他说,你对他们这些人是有大恩的,可那厢吏老是来盘剥太白楼,也不见他们这些人为你做点什么。别人看着,便觉他们这几个,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谁会让他们掌兵啊!”
    刘瑜听着,微微笑了起来,果然不出他所料。
    柳七娘看着刘瑜的笑脸,心里愈加烦躁,禁不住说道:“你真是个没本事的货色!我教你起出那么多金银,就买了这宅子,其他钱银也不懂花费打点,搞到连差遣都没了!我真是瞎了眼了,就把那么多钱给路边乞儿,也能买个官儿来做!”
    “你信不信奴奴抽你!”仙儿听着可不干了,放下杯子,从地上捡了根藤条,指着柳七娘骂了起来。
    如梦看着,无奈叹息,那眼角,又渐红了起来,她当真觉得无趣,刘瑜这人虽是坦荡,却没才气,家宅里的人等,也全是不解风情。若是争执曲调错了哪个音,分辩押了某个险韵,倒也罢了。为着那黄白之物,仙儿不时便和柳七娘起争执。
    这般听着,真恨不得刺聋了自己的耳朵。
    但刘瑜就笑了起来,他对柳七娘道:“谢谢,看起来,果真是辽国有动作了。”
    “胡说八道!”柳七娘无端急了起来。
    “别逼我。”刘瑜突然对柳七娘很认真地说道。
    而且面对着愣住的柳七娘,他又重复了一次:“别逼我。”
    “这次来的,是你的兄长还是你的弟弟?嗯,都不是,那便是你先前的辽国,芳心暗许的良人了?果然如此。别逼我,我气量不大,我家里的女人心里有着别的男人,通常我不会让他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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