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五弟”陪葬,刘瑜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为什么呢?”张二狗就不明白了。
    “方才那张大牛,不是说救不活,也不赖先生么?”
    张大牛不怪刘瑜?那有什么用!这山寨还有近百号人呢,到时听着病人不治,群情汹涌之下,张大牛“制止不及”,刘瑜和张二狗,能死个痛快,就算祖上有荫护了。就是让人点了天灯,或是活埋陪葬了,刘瑜还真一点也不意外!
    刘瑜一边清创,一边对张二狗说道:“你看这创口。”
    如果说那一层花了刘瑜两刻钟,才清理掉的不知道是刀伤药、还是香灰、或是童子尿混泥巴的东西,可以归结为这个时代,对于外伤护理知识、常识的无知。那么看到创口,刘瑜就觉得,这位“五弟”,是高手。
    就算刘瑜对于搏击,几乎是零天赋。
    他仍然很有把握地对张二狗说道:“这绝对是高手。”
    “有多高?”张二狗有点反应不过来。
    刘瑜清理了病人大腿上的几外创口,这人身体好,加上天冷,居然没有化脓,把烈酒当酒精,倒上消毒,嘴里却对张二狗说道:“沙场厮杀我就不知道,如果是单打独斗、江湖厮杀,可能比鬼章青宜结还高。”
    凭着他几年前给西军悍卒做了上百例外伤缝合手术,外加治死了近十人的经验上,他真的能看出,躺床上这位是高手。不得不说刘瑜这经验,现代外科医生真没几个有的,别说治死近十人,治死一个恐怕这医生都当不下去了,治死两个那就不用说了。
    更别提,还有软组织锉伤给刘瑜治成截肢的,那就更多了。
    张二狗捞出从开水里煮好的针头,小心地用镊子穿了线,递给了刘瑜:“比鬼章青宜结还利害?那真心了得!先生,您怎么能识别出,这位是高手呢?”
    刘瑜却就没有细说:“伤口会说话,你好好琢磨这伤口。”
    “五弟”身上的创口,基本都在四肢、大肌肉群上,很明显这位在厮杀过程里,有意识避开内脏、血管的伤创;另一个就是所有的创口,基本都不深,刘瑜在现时张大牛离开之后,开始清创,更加确认了这一点,没有见骨的刀口,创口都比较长,但都不深。这人在受围攻的情况下,中刀的瞬间,顺着刀锋躲避,以拉大了创口尺寸的代价,来减入创口的深度。
    道理是这样,但江湖厮杀又不是演戏,不会说一个人上来打完再上另一个的,肯定一涌而上,众多雪亮钢刀乱砍吧;也不可能出现说:“我中刀了,好,我顺着刀势来个翻滚!”那是评书话本里的桥段。
    现实中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位“五弟”,绝对是高手,而且身手极为敏捷,对手每一刀,就算命中了,也没能“砍实”。
    合上张大牛的话,这山寨里,大家都爱这位“五弟”,最是豪爽义气,就算要割大腿肉当给“五弟”药引,怕也能凑出一二十副来。
    一个身手过人,又受土匪们爱戴,众望所归的草莽英雄,一下子形象就完整了。
    问题就来了,那张大牛于这山寨里的位置,被放在哪里呢?
    有这么一位“五弟”,张大牛是不是处于被架空呢?
    或者说,张大牛是不是压根就不想这位能活过来?
    所以刘瑜刚才,才会跟张大牛发生那一番对话。
    “擦汗。”刘瑜打完结,对张二狗说道。
    这是第六处刀口了,每一道都得缝上至少二十来针,刘瑜感觉自己在把一个破碎的布娃娃拼凑起来一样。这年头,又没输血,又没消炎,如果不是这高手身手好,刀口都不在大血管上,怎么也撑不到现在。
    刘瑜接着给第七处创口清创时,张二狗看着刘瑜累得不成,低声说道:“先生,要不小人来弄吧?看了六回,小人应该也能整的!”
    “不得胡闹!这是外科手术,你当是七巧板?”刘瑜瞪了张二狗一眼。
    这时却就听着有个虚弱的声音笑道:“这位先生也太谦细了,让这兄弟来,我看也无碍。”
    却是那病人,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苍白的脸上,居然还挂着微笑。
    连张二狗也不得不感叹,这真是一条英雄汉!
    刘瑜面无表情,把那截软木棍,不由分说塞到对方牙关:“闭嘴,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英雄汉,便有不羁的性子,这位也不例外,虽是虚弱,仍坚持吐出那软木棍,笑道:“我敢让这兄弟治,死了也不怨他。先生不必这么小心,都是草莽的汉子,这条命没那么金贵。”
    “以前西军的悍卒,不听招呼的,我试过把手脚打断,治完刀伤,再连着帮他们正骨的。”
    刘瑜说着停下手来,重新拿起那软木棍,对病人说道:“你信不信我先把你毒哑,治好之后再给你解毒?毒哑之后再解毒,往往会出现一个后遗症,就是不举。你要不介意,接着说,我先把你毒哑。”
    然后他再次把那软木棍塞到对方嘴里。
    这下连张二狗也不敢开口了。
    病榻上的“五弟”,咬着软木棍虽没敢出声,但刘瑜接来清创,又是烈酒消毒,他却丝毫不呛一声,连眉头也没皱。刘瑜看着却就皱眉了,伸手取下那软木棍,对病人问道:“这么清创、消毒,不痛?”
    “这值当什么?先生只管施为便是!”病人尽管虚弱,言谈之间,却尽露豪迈之气。
    刘瑜点了点头,对张二狗道:“把小刀拿去火上灸烧,再给我。”
    “快些去,这病人的患处,已失去知觉了,这肉得剜掉一些,才能缝合。”
    张二狗应了一声,连忙接了刀去。
    刘瑜对病人说道:“你这伤口,烧酒浇上去,都不知痛,得割掉一些。”
    “何必再三说道?只管做就是。”
    刘瑜点了点头:“如果割了之后,还是不知道痛疼,那恐怕这条腿也得切掉。”
    病人听着,终于眉头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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