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箭在风中飞行了至少二百米,然后准确地从对方首领的左眼射入,从后脑破出。
    若是在开弓之前,姚兕说他要一箭射中对方,还是在奔驰的战马上,那绝对连他自己也不相信。因为不单是姚兕自己在奔驰的战马上,目标也是在高速运动之中啊,而且这用的本身就不是射准箭头,而破甲箭头。
    但这一箭,他就是射中了。
    姚兕在挂起反曲弓的时间,心中不是为了这一箭而得意,而是觉得:“经略相公真神人哉!”
    他深深的知道,这一箭不单单是他的神射之术,至少有超过一半,是这把弓的功劳。
    风快速地在姚兕的面颊刮过,夹钢的眉尖刀,并没有挥劈如轮,只是籍在马力,横切过去,有温热的血在风里,喷溅到姚兕的手背上。马速渐慢,姚兕横刀怒斩,将当头的蕃兵连人带马被斩倒,刀光如雪,一片片的纷飞,带出一抹抹的血,不经意之间,面前已然一空。
    姚兕竟已冲开了对方三四百骑的阵势。
    姚兕回头去看,三十多骑倒没怎么折损,人人都在,只是有两骑看着在吐血,他没有多余的话,一绰眉尖刀:“杀!”
    沙场之上,从来就不是用嘴来决胜负的,什么战术,什么战阵,等到这时,再来述说,那不如长脖子等别人来砍好一些。这些都是平日里练熟的,已成为了本能,就能这一声“杀”,其实姚兕不吼,其他人也同样能明白他的意思。
    这一回他们没有直破敌阵,而是压着马头向左侧刮了过去,还余三百来骑的敌军,被他们这么一“刮”,立时就有二三十骑纷纷落马,而姚兕这边,则就又多三人在马背上,不住地吐血。
    “尚能战否?”姚兕大吼一声,在敌阵北侧,不由分说又再策马冲锋。
    然后敌人就崩溃了。
    这是这年头的沙场上,绝对的真理。
    所谓世间精兵,野战之间,能承受百分之三十的伤亡率,然后才崩溃。
    三成人伤亡了才崩溃,就是世间精锐。
    而这些追兵,他们亦军亦民,换句话说,就是非职业军人。
    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跟铁鹞子,皮室军相提并论的,所以精锐绝对跟他们沾不上边。
    自然也不能指望,他们能承受百分之三十的伤亡之后,才发生崩溃。
    事实上,姚兕的战术太过神速了,否则的话,在他发起第二次冲锋之前,也许对方就崩溃了。
    因为他们直插敌阵,冲阵而过,不单干掉了对方的首领,而且在冲阵的过程里,至少就将二三十人斩于马下
    。也就是说,对方产生了一成的伤亡,而且失去了首领,更为可怕的是,姚兕手下的人马,没有一骑落马的!
    本身这就足够让他们崩溃。
    何况姚兕极为神速,又再组织了一次冲锋,第二次冲锋又造成对方百分之十的伤亡,而且仍然无一个落马,如果还能不崩溃,那这些就不是青唐蕃兵,而是铁鹞子或是皮室军了。
    看着四散而去的敌骑,姚兕面上没有半点的喜色,只是回头对那四五名在吐血的军兵说道:“赶上去,赶上小种太尉,回得秦州,还有一线生机。经略相公对我等仁至义尽,当真死了,那便是命里该当为国尽忠!走!”
    那四五骑一边呕血,一边抱拳一揖,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匆匆向着刚才种师道和筑录羽城的方向,策马奔去。
    姚兕看着余下二十八骑,深吸了一口气:“换马!”
    马在刚才的冲锋里,透支了体力,或者又受了暗伤,有条件的话,当然是换马更为安全一点。
    别的条件在这青唐大地也许没有办法实现,但马,特别是刚刚杀散了三两百骑的姚兕,面对的选择就太多了。
    一般蕃兵出来,都是一人两三匹马的,不说那被斩落的四五十骑,战马空鞍。
    就是马桩子,也就是开战之前,留下来,看守其他人战马的角色,在大部队崩溃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所有马桩子,都能带着自己看守的马匹逃离啊。什么叫崩溃?就是丢盔弃甲,旗帜丢了,兵刃丢了,恨不得爹娘生多两条腿。这时候担任马桩子的,还记得把那些备马带着一起走?那是话本里,还没崛起的英雄吧?
    所以姚兕他们,除了那些随敌骑崩溃四散而逃,被裹肋而去的战马之外,面前至少有两三百匹马!
    那真是骑不过来,要不一人骑十匹马都是有的。
    “老张,你以前牧过马的,把马带着,赶上小种太尉!”姚兕在换好马之后,紧了紧马肚带,却是对着一个在拭嘴角血迹的军兵如此说道。
    穷怕了,大宋,缺马啊,不是一般的缺马。
    这么几百匹马,姚兕是真心舍不得,看着那老张明显也是带伤,干脆就让他赶回去。
    “行了,不要废话!”
    姚兕的话在那二十七骑里,马上得到响应:“走吧,别矫情了,这几百匹马,不能就这么跟着咱们,埋在这里啊!”、“经略相公对我等那是恩深义重,把这几百匹马弄回去,也算是报答了他老人家!”
    老张也没有什么豪情壮语,找了根枪杆倒持在手上,施展那牧马的功夫,倒是不一会,就把几百匹马圈了起来,含泪冲着姚兕他们一拜,却就赶着马群,也冲东边去了。
    这一拜,姚兕他们没有还礼,因为这便是生祭。
    他们连同姚兕这二十八人,今天看怕就要埋骨于此了。
    尽管他们口中的经略相公如何仗义,如何恩深义重,恨不得把内裤都给他们披上甲。
    而他们这些人,也是从东京八十万禁军里,从边地弓箭社里,挑出来的精锐。
    这是为什么刚才两次冲锋,一骑都没有落马的缘故了。
    战技好,马术好,甲好。
    但再怎么好,他们总归不过是这二十八人,为何会有人吐血呢?
    因为甲好,刀砍不入,箭射不穿,枪扎不进,可重锤、铁骨朵、连枷砸落来,那一样会震伤内脏,一样会骨折,一样会吐血啊。总共这二十八人,就全是铁打的,又能支撑多久呢?
    为何姚兕要换马?为何姚兕脸无喜色?
    因为西边又有烟尘席卷,尖尖卷起,不知道是哪一个部落,组织起来的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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