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这里,已不容刘挚再拗,或者再辩驳什么了。
    因为说到这份上,刘挚也很清楚,刘瑜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分析得八九不离十了。
    所以他一咬牙,也很干脆:“有些事,是不得不从,或者对于大宋,对于苍生,是有益的。但我自己心里终归难安,是以,我愿陪子瑾前行,若有生死,共对之,我也算无愧于心。”
    “明白了,涑水先生觉得弄死我,对大宋,对百姓是有好处。你也认同。所以你帮助那些辽人刺客,不要分辨,至少你们是默认,我想,肯定不止是默许,你们至少是提供了一些掩护身份之类的便利。然后做完这一切,你又觉得心中不安,你觉得没法跟自己交代了,萃老兄,你这么跟着涑水先生作恶,弄这些什么鬼把戏,什么罢练勇,什么让夏人、辽人感大宋仁德,就不会打仗,唉,你觉得会有什么好下场?”刘瑜中间好几次挡住了刘挚,不教他开口分辩。
    刘挚却有自己的坚持:“你所说涑水先生之事,纯属子虚乌有!所有一切,都是莫须有!”
    听着这话,刘瑜笑了笑,却不再跟他去做口舌之争。
    接下来的路程,完全没有什么悬念,而刘瑜也不打算故弄玄虚。
    当去到报慈寺街口,雨小了下来,刘瑜找了个摊档坐下吃小吃,四个刺客还没冲出来,刘瑜然后让高俅点烟火。烟花冲天而起,让冲出来的四个刺客心里暗觉不妙,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们只能接着向正在吃小吃的刘瑜杀过来。
    可是冲出的四个刺客,在掀开蓑衣之后,身上的衣服还没打湿,刺杀行动就终结了。
    用不是刘挚共死,也用不着他腰间那铁片一样的剑,连苗授和他的袍泽,还是裹了伤之后,死命赶过来的唐不悔,都没机会上场。连开封府出动的差役,也同样没派上用场。
    因为这四个刺客,一现身就被淹没了。
    在苦苦等着信号的那些“朝阳群众”,迸发出了可怕的热情。
    报慈寺街的街头,各种小贩,各种的摊档,各种行人,纷纷出手。
    不论那四名刺客是怎么奢遮的高手,被从临街二楼撒下的渔网缠住,身上又没披甲,胯下也没战马,手里又只有短刀,被无数晾衣杆、擀面杖、干草叉甚至马桶刷子招呼过来,那四个刺客不一会,就真的体无完肤了。
    这是被组织起来的百姓,谁组织的?除了刘瑜当年布下的暗桩,主要的是国子监的学生。
    没错,刘瑜可是判过国子监事的,在国子监时,还推过复兴六礼,当然有人不爽他,但也很有一些学生,认同他的观点。而在秦凤边地,细作交锋,在刘瑜有意识传递出来之后,那些学生里,更不乏有他的崇拜者。
    而当刘瑜派杨时到学生里面,散布辽人要行刺刘瑜,号唤这些学生帮助时,当真是应者如云。在大宋来说,读书人,特别是国子监学生,对于百姓,就是一个可信任的消息源,所以当这些学生,按着杨时分派,来组织百姓时,又有暗桩从中配合,从长生宫到报慈寺街这一段,基本就成了“朝阳群众”势力范围了。
    所以,刺客陷入人民战争的海洋。
    如果有上百皮室军,披甲顶盔,胯骏马,执长枪连枷狼牙棒,那这些国子监学生和百姓,当然抱头鼠窜,这不会有什么奇迹的。但在只有几个刺客,又没马,没甲,又没长兵,又没弓弩,被杨时安排好了的百姓,那真是群情汹涌。
    皇城司那边的人手赶过来时,四个刺客都被殴打得奄奄一息,开封府的差役苦笑着道:“相公教小人来护卫刘直阁,结果来得此处,却被直阁相公吩咐,护着这四个刺客,以免被百姓打死。好了,你们皇城司的人来了,快快接手,这四个刺客,却是不要死在小人手里。”
    当开封府的差役和皇城司的人手交接时,刘瑜已经去了枢密院,然后被太监带到紫宸殿。
    刘瑜还没入紫宸殿,就听着苏轼苏大胡子的声音:“四诗风雅颂。”
    “还真有这事?”刘瑜不觉愕然。
    这时有小黄门出来,传刘瑜入内去。
    皇帝就坐在上首,王安石等宰相也在场,苏轼与一位辽国装束的使者立于殿间,看着应该就是辽使耶律南了。
    刘瑜没有想到,后世所传轶事,辽使出联相难,以为“三光日月星”天下绝对的事,居然是真的。与皇帝和一众相爷见了礼,刘瑜却就笑着对苏轼说道:“四诗风雅颂这等不切当的对子,没料到能从你嘴里说出来。”
    苏轼挽须笑道:“不过博官家与诸相爷一笑,何须认真?”
    那辽使耶律南听着,那就不痛快了。
    他本以为,这上联是绝对了,因为“三光日月星”,五个字,除了开始的数字,后面一个量词,接着就只有三个字了。那么无论怎么对,数字怎么变,后面只有三个字,和数字都对应不起来啊。
    谁知苏轼来个四诗风雅颂,四诗,大雅、小雅都是雅嘛,所以四诗风高雅颂,恰好便对上了。被苏轼对上这对子,耶律南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苏轼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就是折在他手里,不丢人。
    可刘瑜居然没死!
    不单没死,而且一上来,还说什么“不切当”,然后苏轼居然还认同刘瑜的说法,说是在开玩笑!
    这情况耶律南就受不了了。
    “这位想来就是秦凤边地,有言道‘宁恶阎罗王,莫遇刘白袍’的直阁相公了,今日得见,足慰平生,不虚南来啊!”不单手段很恶劣的给刘瑜上眼药,而且耶律南紧接着又说道,“但于诗词,刘相公似乎传世的不多吧?”
    刘瑜摇了摇头:“你错了。”
    “错了?”辽使愣了一下。
    “我曾作一首诗,京师传唱啊!”刘瑜很郑重的说道。
    在场人等,包括坐在上首的皇帝,都忍得很辛苦,皇帝甚至举袖掩面,轻咳了两声。
    刘瑜在京师传唱的诗,是什么诗?“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啊!
    不管怎么说,有人送脸上门,刘瑜总不可能认怂不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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