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的夜色再好,总归会被朝阳照破。
    章惇早早就告辞而去了,毕竟他有差遣在身,也不能长时间陪着刘瑜,再说他本身是个工作狂,也不是苏轼那种性格。所以刘瑜也没留他,一路送了五六里,吃了几盏酒,挥手作别。
    而送了章惇之后,刘瑜一回来就赶着童贯去找李宪报道,好好学些本事,别在京师晃荡了。
    一物降一物,在他那些伴当眼里,极不好说话的童贯,在刘瑜面前,却是刘瑜说什么他就听什么的。但仙儿却又叫住了他,左右张望着,塞了一个食盒给他:“给,半打烤鸡翅,路上你要馋了可以吃。”
    又塞了几个金戒指到他手里:“藏好藏好,留着傍身啊,财不露白,你这么大的人了,快收好,万一有个马长蹬短的,不至于没个路费回来。”
    刘瑜在边上,看得哭笑不得。
    但童贯眼眶却就渐红了,临别回头对着刘瑜一揖到地,却对仙儿翻身拜倒:“嫂嫂,童贯去了!”
    方才匆匆启程了。
    至于绮霞,刘瑜曾问她:“可愿同去京兆府?”
    原本她是做好准备,要随着刘瑜去京兆府的,连行装都收拾好了。但昨晚仙儿的到来,却让她想了许久,还是没有答案。因为她也知道,仙儿算是最好讲话的了,而她仍觉得难受,如果面对苏九娘呢?
    这个年代,正妻把妾发卖掉,不是什么稀罕事。
    或者苏九娘不会,但绮霞总归是觉得害怕,而且她也很清楚,自己在刘瑜心中的地位,却远远不比不上仙儿的。所以她便犹豫了,那刘瑜也便不逼她,以她的个性,留在陈留,反正刘瑜总会保她一个衣食无忧,也不失为一种惬意的人生,至少在这里,她不用向谁低头。
    上京的道路,相比之于从大名过来,要好走得多。
    本来汴京就是这个年代,全世界唯一的大都市,就算有些泥泞,也会有官府抽调青壮来修补等等。所以还没去到中午,刘瑜一行人,就到了陈州门。
    井冰务的太监,看着赤滚滚和石小虎等人到来,马上就迎了出城门外,刘瑜就是该管的上峰,绝对不可能弄出守门士兵不识刘瑜,加以为难最后刘瑜亮出身份的戏剧冲突。因为刘瑜到了必须得在新旧党之间选择和站队的时候了。
    到了这个时候,就是他有这个份量。
    有这个份量的人,进入何处,自然有下属迎送,不可能出现这样戏剧性的事件。
    刘瑜倒没有在城门处耽搁太久,也没有兴趣在这里摆官威,听井冰务太监汇报工作,在马上回了一礼,示意大家自行退去办差,就入城而去。入得汴京城,赤滚滚和石小虎都有些傻了,毕竟没来过这么大的城市,还是刘不悔领着路,回到了刘瑜那三间挨在一起的小院子。
    “相公!”纹着花臂膀的李铁牛,没心没肺地咧着嘴迎了上来。
    刘瑜笑着把缰绳递给他,却向他问道:“不是让你也去京兆府吗?怎么还跑回来了?京兆府住不习惯么?”
    “俺和婆娘合计着,去了京兆府,那边。那边俺们象两个废人,就恳着夫人,让我们回汴京来,帮相公看着这房子,总还能派上用处。”李铁牛憨憨的说道。
    不过有李铁牛夫妻看着三个小院子,入得内去,便能住人,又有李铁牛的妻子充当厨娘,安排这些人等的吃喝,倒是真的差了刘瑜许多事。
    用了午饭之后,刘瑜就叫上刘不悔和赤滚滚、石小虎一道出门去。
    刘不悔先过去王府投帖,她现时在京师,倒是颇有几分声名的,特别是之前的送信,很多人不避性别,是称她作“刘衙内”的,所以门房见着她来投帖,倒也不敢索要门包,赶紧去报与王元泽知道。
    王雱听着刘瑜过来,那是高兴得不行。
    他这个是个眼高于顶的角色,都号称“小圣人”了,难得有什么人能让他看得起的。
    刘瑜算是个例外。
    因为刘瑜不好卖弄,另外一个,论到数学和逻辑学上,刘瑜对王雱是全方位的碾压,那是跨时代性的距离。当一个事,两人相差只差一点,那也许会妒忌,可当两人的距离,是跨时代性的,那对于正常人来讲,是不可能有妒忌的,只会是钦佩。
    这也是为什么王安石会提出让刘瑜进计廷的一部分原因,因为提到财税之类,提到数学之类,从不服人的王雱,总是会说起刘瑜,并且是那种五体投地式的赞叹。王安石听多了,难免也会对此有些印象。
    “子瑾,你来得正是时候!” 王雱极是高兴,奔过来与刘瑜行礼。
    “看起来你的身体好了一些,这倒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刘瑜看着他跑了过来,虽有些气喘,但至少也比之前那弱不禁风要好上许多。
    “不悔见过伯父。”刘不悔在旁边给王雱行了礼,便退到了刘瑜身后。
    王雱心情极好,解下玉佩递给刘不悔:“好,不悔知礼,当有赏。”
    说罢他便挥了挥手,示意刘不悔自己去玩,别烦人了,拖着刘瑜,便往府里去了。
    王雱本就是这性格,能招呼上刘不悔一声,也算是极给刘瑜面子了。
    不过他一坐下,却就劝说刘瑜:“你知道,锦绣要出家修道吗?”
    刘瑜听着,眼中却有痛楚,王雱盯了他一眼,摇头道:“我不说你负了她,你心里便没有一点愧意?”
    “是我的错。”刘瑜深吸了一口气,换成千年后,最多也就拉了手,算得了什么错?但这不是千年后,这是熙宁年间,他当时不选择,最后苏九娘站出来替他选择,不论他承认不承认,他都对王苘这个女孩,是有亏欠的。
    王雱冷啍了一声,却是对他说道:“你知道就好,这次不要再闹腾了,好好进计廷办差,替大人分忧。到时为兄看着时机恰当,帮你说说,看看让锦绣到京兆府择个道观带发修行,也未尝不可啊!”
    “荒唐!”这时外间走廊却就传来笑骂之声。
    只听有人说道:“人各有志,岂能以此相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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