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宁更没主意了。
    便听霍无咎道:“你既然到他府上来给他看病,不想着怎么给他治好,难道等着他报复你吗?”
    李长宁心里一哆嗦。
    果然,他就知道,那位靖王不是个善茬。
    但是怎么听将军这话……好像是想让他被治好的意思?
    李长宁猜不透,只好顺着霍无咎的话道:“小人知道了!小人定当尽心竭力,将靖王治好!”
    魏楷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恨不得踹李长宁一脚。
    没听将军多讨厌那个靖王吗!居然还说要治好他,这是什么榆木脑子!
    却听霍无咎嗯了一声。
    “别告诉他。”他补充道。
    李长宁连连应是。
    魏楷目瞪口呆:“将军,这是为何?”
    霍无咎嘴唇动了动,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这么说,自然是考虑到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毕竟江随舟的身体要治好,还需很长时间,江舜恒一时半会也不会察觉到。但若有半点风声让他听见,那江舜恒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的。
    但是……
    他替靖王考虑那么多作什么!
    霍无咎心口莫名涌起了几分烦躁。
    顿了顿,他冷声道:“做个筹码,日后有用。”
    面前的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原来如此的神色,只当将军棋高一着,高瞻远瞩,是他们这些做手下的所难以企及的。
    却只有霍无咎知道,他心里有多乱。
    靖王对他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企图,只想与他合作,对他来说,应当是一件轻松且值得高兴的事情。一开始有些不悦,想必只是因为被像孟潜山那傻太监一样被糊弄住了而已。
    但是,这种分明应当转脸就忘的情绪,竟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了起来。
    霍无咎想不通,自己这种像是丢了什么重要东西的感觉,是为什么。
    ——
    江随舟一早醒来,便发现自己房中少了个人。
    霍无咎不见了。
    孟潜山告诉他,霍夫人醒得早,得知他的屋子收拾好了,便早早搬了出去。
    江随舟觉得,自己应该松了口气的。
    毕竟,作为一个成年人,谁不想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啊?被迫跟霍无咎同吃同住那么长时间,到今天,这种折磨终于到头了。
    霍无咎搬走了,临走之前,他们两个之间的话也挑明了。霍无咎给了他承诺,他不用再担忧被霍无咎亲手杀死,对他来说,应当是好日子都赶在了同一天。
    但是,他却莫名有种少了点什么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他一穿越过来,便开始了被迫与霍无咎同居的生活,同时,霍无咎这人又过于安静省事,没给他添半点麻烦。
    这使得这人乍一消失,让他总觉得房间有点空,像是少了点什么。
    这种感觉萦绕在江随舟的心头,他没有察觉到,但早膳却不自觉地少吃了不少。
    伺候在侧的孟潜山却眼尖地看见了。
    待到江随舟喝过了药,坐在床榻边漫不经心地看起书来,孟潜山便凑到他身侧,笑嘻嘻地道。
    “王爷今日反正无事,外面日头正好,不如出去晒晒太阳,顺便到厢房里看看那大夫怎么给霍夫人治腿的?”
    作者有话要说:李长宁:我总觉得将军说话酸溜溜的。
    魏楷:?你懂什么!将军这叫运筹帷幄,这叫深不可测,这叫冷酷无情!
    第44章
    江随舟下意识地应道:“好啊。”
    话说出口,江随舟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不由得一愣,手边的书也放了下来。
    他都跟霍无咎说明白了,霍无咎也答应了日后庇护他,他既没必要再去他面前刷存在感,也不用对他嘘寒问暖。
    但是……
    江随舟顿了顿,正要拒绝,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到了床边的坐榻上。
    那方坐榻已经被收拾好了,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上头搁着的被褥也已经被人收了起来。
    看起来很是单薄,总像是少了点什么。
    江随舟的目光在那个方向停住了,忽然感觉自己的卧房特别大,大得有点空。
    他一时没有言语,反倒是旁边的孟潜山露出了一番惊喜的表情。
    瞧瞧!王爷睹物思人呢!
    他只觉自己这提议妙极了,笑嘻嘻地也不等江随舟的后话,便转身替他寻来了出门要穿的衣袍,递到了江随舟的面前,打算伺候他穿上。
    江随舟的目光落在了孟潜山的手上。
    片刻,他在心底偷偷地劝了自己一句。
    算了,不就是去霍无咎那里看看吗?这可是自己的地盘,自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用不着瞻前顾后的。
    这么想着,他站起身来,穿上了孟潜山递来的外袍。
    也不知怎的,可能是这衣裳的料子穿上身后的确服帖,他一早上不知为何阴云笼罩、空落落的心情,在穿上衣袍的那一刹那,似乎便退去了不少。
    江随舟看向窗外。
    果真应该出去晒晒太阳了。他心想。
    ——
    李长宁将药箱中的针灸器具一样一样摆放出来,便请霍无咎在床榻上躺了下来,替他卷起裤腿,露出了伤口未愈的双腿。
    霍无咎这双腿已经算恢复得不错了,但表皮的伤痕看上去依旧骇人。只一眼,魏楷便红了眼眶,艰难地将目光转向了旁边。
    李长宁替他检查了一番,道:“将军,您这腿上的伤胜在尚未痊愈,因此治疗起来也要容易一些。若是等个一年半载,恐怕即便治好了,也会落下病根。”
    霍无咎没有出声。
    他知道,对他来说,这是他欠靖王的。
    若不是靖王做戏装病,给了李长宁和魏楷入府的机会,他们双方若想碰面,可谓难上加难。即便李长宁有本事治好他,那也遥遥无期,也绝对达不到眼下的效果。
    他父亲早教过他,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亏欠他人。欠得越多,日后的纠葛便越多,就会越身不由己。
    欠人情,不是件好事。
    霍无咎闭了闭眼。
    不过他现在欠靖王的,已经比他想象之中少多了。这点人情,于他而言,日后轻而易举便能偿还,反倒是之前,他所以为的单相思,才是最还不清的东西……
    他应该高兴的,可是他却高兴不起来。
    像是有一团捆缚住他的、令他心烦意乱的线,忽然收走了,骤然给了他太多的自由。他不觉得放松,反而莫名觉得空落落的。
    这种轻飘飘的情绪,撩拨得他心烦意乱。
    而床边的李长宁,还在兀自说道:“只是您这腿伤若要治愈,要吃不少的苦头。小人今后每日会给将军施针用药,施针是为替将军疏通经络血脉,所用的药,则是替将军重塑经脉的断处。”
    顿了顿,李长宁接着道:“只是这重塑经脉,会使得将军经络剧痛,自用药起,恐怕要接连疼三五个时辰。小人思虑再三,还是打算减半药量,虽说速度会慢些,但多少不会那么折磨……”
    却听霍无咎出言打断了他。
    “不必。”他说。
    李长宁一愣。
    接着,他匆忙解释道:“将军,重塑经脉的剧痛与旁的皮肉伤大不相同,其疼痛程度无异于刮骨。将军即便是钢铁塑的骨肉,每日这般挨下来,也是要人性命的!”
    却听霍无咎问道:“若正常用药,多久能治好?”
    李长宁道:“少则二十日,多则一月。”
    又听霍无咎问道:“减半呢?”
    李长宁说:“需要大约三月。不过将军放心……”
    霍无咎出言打断了他。
    “那不就行了。”他抬眼看向李长宁,说道。
    “哪有这么多闲工夫耗在这里。”他说。“只管治,不必减半。”
    李长宁有些不解。
    这……虽说靖王府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过如今看来,也是风平浪静。
    将军是在急什么?
    再看向霍无咎,却见他已经闭上了双眼,开始闭目养神了起来。
    李长宁只得应下,转身去整理银针了。
    却没看见,床榻上闭上了双眼的霍无咎藏在袖中的左手,有些烦躁地握紧了。
    他自然没什么急事要做。
    南景一时半会不会杀他,北梁初建朝廷,国库空虚,除他之外又没什么良将,短时间内没有将他救回去的能力。
    但是他就是想快一些将靖王的人情还了。
    他只当自己现在心烦意乱,全是因为与靖王有些亏欠和牵扯。想必等将这些还清了,他霍无咎便仍是原来的霍无咎,不会再被一个不相干的人每日牵扯心思,烦得总想杀人。
    ——
    日头渐渐高了,魏楷守在小泥炉边,正帮李长宁看着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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