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几乎热血澎湃,坐立不住。
    “主子,卫氏如今就在冷宫。”他突然起身,向霍青行抱拳,“您若想要知道什么,属下这就去宫里把她带出来!”
    霍青行摇了摇头,“不用。”
    “为何不用?您不是想调查郡主的事吗?”萧常皱眉,当他是担心自己,又笑道:“宫里戒备是森严了一些,但也不是连闯一闯的机会都没有,我若事先安排好,知晓清楚禁军换班的时间,完全可以一试。”
    “李绍待我生母如何?”霍青行突然问他。
    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萧常的脸立刻就变了,他紧咬着唇,低着头,不肯回答。
    霍青行便自顾自说道:“我不知道他们上一辈的恩怨,但想来那人待我生母终究是有几分真情的,卫氏如今成了庶人,待在冷宫受尽折磨,可即使如此也没能让她吐出什么,你便是把她带出来又能有什么用?”
    “何况这事风险太大,我不放心你去。”
    萧常闻言,呆了下,原本的不满被感动所充斥,等反应过来,他看向霍青行的眼睛也慢慢红了起来,“主子……”
    “祖父既赐你萧姓,便是拿你当家人看待。”
    这是霍青行让他过来的第二个原因,“我原先不知也就罢了,如今既已知晓,还是希望你能回到你原本该在的地方。”
    堂堂一个将军当他的侍卫,实在不值。
    萧常却变了脸,目光也变得仓惶起来,他往前走了几步,跪在霍青行的跟前,手抓着他的衣摆,颤声问,“主子,您不要我了?”
    “起来。”
    霍青行没想到他会下跪,连忙去扶他。
    可萧常却怎么也不肯起,霍青行没办法,只能目光无奈地看他,“我并非不要你,只是觉得你在我身边实在大材小用,你唤我主子,可我生母养你多年,显然是把你当家人看待,想必她也希望你能有个好前程。”
    “可我这一生,只想陪在您的身边,替郡主照看您。”萧常紧握住霍青行的胳膊,依旧是仰头的姿势,“您不知道,我当初有多羡慕王爷,王爷可以教您读书写字,可以教您骑射,我却只能偷偷在远处看着你们。”
    这是阮妤不知道的事,霍青行自然更加不知,他一怔,沉吟一会,忽然问,“你就是当年那个帮我的小孩?”
    萧常面上一喜,“主子还记得?”
    霍青行点点头,他幼时跟着徐长咎习武,有时回家晚了便会碰上镇上一些年岁稍大的孩子,小孩都喜欢成群结队,唯独他是一个例外,而例外从来不存于世间,所以那时候他们总喜欢欺负他。
    那会他刚开始练习扎马步,根本打不过他们。
    正在他思考怎么脱困的时候,突然有个比他大几岁的小孩出现,他替他打跑他们,还关切地问他有没有事……可也只是出现了这么一次,后来他就再也没有见到他了。
    “那次之后,王爷怕我出现在你身边被有心人发现不好,所以之后就不肯再带我去了。”
    “不过等我长大后还去找过您几回。”他说起这些的时候,双目明亮,竟有些孩子气。但很快,他又变得严肃起来,看着霍青行说,“主子,让我留在您的身边,让我代替郡主守护您。”
    霍青行沉默看他,见他目光坚定,终是叹了气,“罢了。”
    “你想留就留吧。”他再次抬手,用了一些力,这次萧常没有坚持,高高兴兴站了起来。
    夜已深。
    霍青行让他回去歇息。
    萧常应是之后,又说起一事,“对了主子,当初老王爷还给郡主留下了一批人,他们和我差不多,前阵子他们找上我了,估计您的身份瞒不住他们……”如果主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自然是想继续瞒着,如今既然知道了,便想问问他的打算。“您要留下他们吗?”
    霍青行闻言,沉默一瞬,须臾才开口,“你去问问他们,他们若愿意便留下,若不愿,也不必强求。”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自然不想动用这些人。
    可如今且不知日后是何情形,身边有人总比无人好,即使不为自己,他也要替阿妤他们考虑。
    萧常一听这话就笑了起来,“他们肯定愿意。”
    霍青行笑了笑,没再说。
    *
    忠义王府。
    萧氏靠在榻上,她等晚归的父子太久,方才本是想假寐,不想靠着靠着竟睡了过去,可她睡得却不算安稳,面色苍白,细眉皱着,红唇翕张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突然——
    她哗地一下睁开眼,坐起身,动静大的就连外头侍候的丫鬟婆子也都听见了。
    方嬷嬷掀了帘子,看到这幅景象,神色微变,“你们先下去。”她若无其事地转头吩咐一句,听到脚步声远去,立刻拉下帘子,走了进去,柔声问,“夫人,您怎么了?”
    萧氏脸白得仿佛裹了一层冬日里的霜雪,身子在发抖,牙齿也在打颤。
    听到声音,她抬起眼睛,看到近在眼前的方嬷嬷,立刻伸手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如溺水的人紧抓浮木,声音也哑着,“嬷嬷,我又梦到她了,她站在我面前,满身是血,还……还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方嬷嬷一听这话,脸色霎时变了一下,但很快,她又柔声安慰起来,“那都是梦。”
    萧氏颤颤,“是梦吗?”
    “是。”
    方嬷嬷宽慰,“卫氏早就被定罪了,谁也不会猜到您的身上,何况您原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萧氏闻言,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些,但想到那封找不见的信,又抓着她的胳膊皱眉,“可那封信究竟去了哪里?”她当初并没有真的想让萧明月死,她只是气不过,气不过为什么都是萧家的孩子,萧明月却有这么多人疼她爱她。
    所以在听到徐长咎的梦呓后,她就给卫听音写了这封信。
    她原本只是想着,卫听音性子泼辣,一定能给萧明月一顿苦头,没想到她会死……
    方嬷嬷听到这话也静了一瞬,很快又安慰起来,“许是被人烧了,扔了,若是还在,怎么可能十多年都没一点消息?”她去一旁绞了一块干净的帕子细细替人擦着脸上的汗,“夫人别想这些了,不久王爷和世子就要回来了,您若是这副样子,他们就该起疑了。”
    萧氏一听这话,果然清醒了一些,挣扎着起来去里头重新换了一身衣裳。
    等净毕之后,她又恢复如初了,到底是掌管王府近二十年的人,还不至于太过失态,想起方才父子俩托人递来的口信又皱了眉,“大晚上的,阿恒和王爷家也不回,去阮府做什么?”
    方嬷嬷自然不知,“不如奴婢差人去阮府看看?”左右也就两个街坊,不算远。
    萧氏想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算了。”
    169.  第 169 章   阮云舒的恨意。
    今夜的阮府很是热闹。
    晚膳时分, 忠义王父子突然到来,让阮府上下一干人等都愣住了,但来的是贵客, 自然是要好生招待的, 连忙告了主母老太太。
    徐氏听闻此事后思索一番又遣人去外头喊回了阮东山。
    家中来外男,虽是亲戚,男主人却不好不在,她跟阮东山虽早已没了什么夫妻情意, 但明面上该装的样子还得装。
    ……
    “王爷呢?”
    阮东山急急忙忙回府, 进门头一句问的便是这个。
    他今夜本有应酬,人都到酒楼门口了就听说了这事,连马车都没来得及下, 只让人去楼上告一声罪, 自己便连忙赶回了家。
    他在长安的官途并不顺利。
    虽然官职比在外时要高,却是个没有实职的闲差。
    从前在江陵府的时候, 别人不知他和忠义王的关系自然都捧着他敬着他, 可在这长安城中,遍地王孙公侯, 又都是人精,岂会看不出他们那点表面关系?他那几个舅哥又为着徐氏母子明里暗里打压他,以至于他如今在官场简直是腹背受敌!
    他这阵子日日应酬,也是希望能就此打进长安的官宦圈,日后好大施拳脚。
    没想到今日才班师回朝的忠义王居然会来他家里,这可把他高兴坏了!他做梦都想和他这位表哥攀上关系,可惜家里那位老太太从不肯为他的事走动,别说为他的仕途奔波了,就是请人来家中坐坐都不肯。
    他心中虽恼恨, 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此时人来了家中,他自然要好生招待,只是扫了一圈却只瞧见徐氏母子以及徐之恒。
    他们三人正坐在圆桌吃饭,看着倒十分其乐融融,只是一听到他的声音,母子俩的脸就立刻淡了下来,阮靖驰是看都没看他,继续埋头自顾自吃饭,徐氏碍着徐之恒在,不好这般不给人脸面,却也只是放下碗筷,淡淡吩咐一句“再添一副碗筷”,完全没有起身迎人的意思,反倒是徐之恒神色如旧,起身朝他拱手一礼,“表叔。”声音却也是淡得很,听不出什么情绪,也听不出什么尊重。
    阮东山心中不满,面上却挂着笑,“阿恒啊。”
    他把官帽摘了递给一旁的丫鬟,又接过帕子擦了回手,笑呵呵走过去,“几年不见,阿恒都长得快比我高了。”他闲话家常套近乎,旁边的阮靖驰却听得嗤笑一声。
    徐氏心中好笑,却还是抿着嘴角板着脸拉了拉阮靖驰的袖子,让他注意一些。
    阮靖驰撇撇嘴,没说什么,继续自顾自吃饭。
    母子俩旁若无人,阮东山的脸却立刻拉了下来。
    到长安之后,他这儿子是越来越不服他的管教,也不能说他不好,比起以前那副不着五六的混混模样,他如今却是要好上不少,书院每日去,每日放学回来还要练几套拳法,但就是每次看到他都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让他看得就来气!
    从前在江陵府,他还能拿出父亲的威严,好生整治这个小畜生。
    可在这长安城,他实在是有心无力……有回他刚摆出点谱,徐家就来了人,一看到那副情形当日没说什么,客客气气和他问了好,可第二日,他却被人在朝堂连着参了几本。
    那次之后,他纵使对阮靖驰再生气,也不敢再做什么了。
    眼不见为净!
    阮东山继续面不改色,笑眯眯问徐之恒,“王爷呢?”
    “父亲去给姑姥姥请安了。”见阮东山还欲再说,徐之恒搭下两片眼帘,语气淡淡,“父亲和姑姥姥许久不见有话说,刚才已经着人来传话,道是留在那边吃饭了。”
    直接把阮东山的后话都拦住了。
    阮东山脸上的笑彻底变得僵硬起来了,眉心也隐隐透出些不高兴。
    徐氏看不得他这副模样,皱了皱眉,心中再次懊恼当初怎么就相中了这人的面皮,觉得他是个可托付的良人,年轻的时候恨他在外头有女人,不给她脸面,如今老了,没了夫妻情分,对他便只剩下嫌恶。
    其实来了长安后,阮东山没少在她面前伏小做低,就是盼着她能替他多走动。
    可她没那个心思,也不想为他谋划,每日冷言冷语刺着,阮东山到底是个男人,还要点脸面,久而久之便冷了脸,自己去外头谋划门路了。
    她自然乐得轻松。
    如今她有娘家兄弟撑腰,便是阮东山心中再恼她恨她也不敢对她做什么,以前在江陵府,时不时还有些莺莺燕燕闹过来,如今在这长安,都不用她说,阮东山自己就得管好他的裤腰带,她现在就想好好教导她这一双儿女,为他们好好谋划一番。
    “吃饭吧。”
    丫鬟已拿来碗筷,她发了话,阮东山便是再心有不甘也只好入座,只是刚刚坐下,瞧见一旁跟着落座的徐之恒,他目光一闪,忽然吩咐,“让云舒过来。”
    这下别说是徐氏母子了,就连徐之恒的脸也彻底沉了下去。
    ……
    此时的荣寿堂。
    博古香炉里的檀香袅袅升起,阮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她的手里握着一串佛珠,此时双目微合,正不紧不慢地捻动佛珠。
    屋中静得只有佛珠碰撞所发出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开口,是疲惫带着沧桑的嗓音,“我知你所来为何。”顿了顿,她又说,“即使你不来,我也会进宫一趟。”
    坐在下首的徐长咎闻言垂目,惭愧道:“是侄儿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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