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坑了我一回,被我吼得理亏,一直摸着脑袋在那里讪笑,哪里还有一点天人高手的气度。
    发泄了一下情绪之后,我知道师父也是为了我好。毕竟在经历了和英王剑意化身的殊死搏杀之后,至少现在我对天人间的战斗,已经不再是原先那种一穷二白的状态了。就算再碰上别的天人打上一场,我也有四五分的自信了。
    有了自信,接下来就是继续搜索小地龙巢穴的事情,师父告诉我们,这地龙虽然看着模样像四脚蛇,但其实习性更加像蜜蜂或者蚂蚁,有一只专门负责生育产卵繁殖后代的母皇。只要把这个母皇挖出来干掉,就能一了百了地解决龙脉的隐患了。
    不过他也让我们提前做好思想准备,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毕竟这一支小地龙群在龙脉中已经不知道存在了几百年之久,镇压龙脉的高手都换了好几代,但是从来没有人能把这些祸胎断了根的,我们也未必就一定能行。
    这里面的道理我当然明白,但是为了师父的自由,不努力去试一试我总觉得不死心。
    当下我便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知道啦,知道啦,老头子你真是老了,哪儿这么多废话。咋地,你很想在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养老送终呢?
    师父笑着摇摇头,说看你小子这样子,是战力晋级天人了,所以口气也大了,是吧?来,让为师操练操练你,看看你踏破天人极限之后,到底有多少长进?可不要跟你大师兄一样,在先天里还能称王称霸,一破境就变成个战五渣了。
    大师兄被他一席话说得面红耳赤,嘀咕说要不是您老人家老不肯站出来主持局面,我犯得着急急忙忙破境吗?
    师父上去就抽了他一剑鞘,呵斥说你还有理了,还敢还嘴,看我不打死你。
    大师兄立刻委委屈屈的闭上了嘴巴,不过从他的眼睛里,却能明明白白看到“师父偏心”四个大字。
    同样的情景,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我已经看了无数次,但现在时过境迁,再看起来的时候,却让我有了一种失而复得的感动。
    我把刚刚收起来的大宝剑重新拔出来,立在面前,嚣张地说行啊,操练就操练,老头子,你可别太大意了,万一被我反操练了,你这张老脸可挂不住。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蓦然又产生了一种错觉,那是以往读私塾的时候,每次我骄傲地把全班第一的试卷递给师父看的时候,他才会哟呵一声,然后满意地摸摸我的头,说不愧是屋里幺儿。
    师父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眼中同样闪过一抹追忆之色,说哟呵,不愧是屋里幺儿……
    然后这一次,他没有摸我的头,而是拔出了他自己那把黑沉沉的大铁剑,说来吧,为师会把功力压制在人级,只要你能逼出地级的战力,这一场就算你小子赢了。
    我笑了笑,却出奇地没有逞能反对。
    天人间的对决,不比天人以下,因为天人没有短板,所以从人级到天级,每一次提升,都是全方位的提升、全方位的压制。所以挑战者也很难像以前那样,凭借着某方面的优势越级而战,总的来说,天人间想要越级而战,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师父选择在这个时候和我交手,一是为了测试我现在的实力,方便安排接下来的战斗;二也是存了磨练我的心思,让我进一步适应天人的战斗模式。如果靠着地级的战力强压我一头,那这场切磋也就失去应有的意义了。
    师父笑笑,突然拉开架势,当头一剑就朝我劈了下来。
    我被他干脆利落的攻击吓了一跳,不过他到底不是想直接要了我的命,剑招中还存了几分留手的意思,我大叫一声师父别小看我,然后举起大宝剑就架了上去。
    此时师父施展的剑招,和之前屠杀地龙群时的沉重疯狂又自不同。
    他既然是要考校我的剑法,自然不会以力压人,而是极尽精巧奥妙之能事。
    一柄巨大的铁剑,被他玩出了花儿来,粗粝的剑身在急速回转中与空气剧烈摩擦,电光四射,居然发出隐隐的荧光,一剑斩下,宛如扯落了一挂星河,在昏暗的地底空间中熠熠生辉。
    但我却看得出来,他这一剑虽然尽态极妍,可以说是绚烂无比,但其实一切的星光电芒,都只不过是花招,真正的杀招,依然还是那一柄隐藏在漫天星海之后、那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的大剑本体!
    洪烈!暴躁!沉重!
    我没想到师父这个往日脸上总是笑呵呵、仿佛没有脾气的老好人,一旦动起手来,居然是如此的蛮不讲理。
    这样的剑法,这样的暴力,哪怕是蛮剑仙复生,恐怕和他也就是在伯仲之间而已!
    我不敢怠慢,尽管对面的人是我的师父,不可能真个取了我的性命去,但是之前既然已经夸下了海口,我就不愿意败了这一阵,被他看轻了去。
    所以我选择了稳扎稳打的策略,并没有施展暴剑术或者掷剑术跟他以攻对攻,以暴制暴。而是施展起久已不用的盾剑术,先用慧剑术推演出他攻击的落点,然后再用龟壳一样的防御,去招架他的剑锋。
    然而,我到底还是被这个老家伙人畜无害的笑容所迷惑,稍微低估了他这一剑的威力。
    有了天人级别的智慧,我很轻易算出了他剑法的落点, 可惜当我的大宝剑招架上去的时候,却被他剑上的力量所震撼!
    双剑相交,我只觉得一股沛莫能御的大力从大宝剑上反馈回来,随着师父一声怒喝,我顿时觉得那力量像海潮一样无穷无尽,勉强坚持了片刻,终于立足不稳,直接被那剑气的潮水冲垮了防线,踉跄而退!
    这一退就是五六步,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再一抬头,师父的大剑已经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你大意了。
    他笑了笑,还剑入鞘。
    我气恼地把大宝剑往地上一插。
    本来我还寻思着,刚刚晋级天人,第一次跟师父切磋,一定要在剑法上露个脸的,没想到却是丢了个大脸,被他一招制住。
    不过我也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人,还是冲着他笑了笑,说你也小看我了。
    师父一愣,说什么?
    下一刻,他浑身的汗毛猛地竖起,像是被蜂子蛰了一样,霍然转身,横剑在胸,嘴里大声嚷嚷着,快把这玩意儿收起来,不然我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啊,会砍它的啊!
    我哈哈一笑,吹了一声口哨,黑暗中虫王的身影一闪而逝,宛如飞鸟投林一般飞回来,钻入我腰间的竹筒里。
    刚刚我在被师父击退的一刹那,也捏破了腰间竹筒的塞子,放出了虫王。
    因为这地底世界的黑暗,就是虫王最好的保护色,师父以前又没见过这样的手段,一时也是着了我的道,被虫王那冲天的杀意所惊,这才失了方寸。
    当然,我也知道,如果这是真实的战斗,一头虫王最多让师父惊诧一下,抢回一点先机,却绝不可能像秒杀先天高手那样,威胁到天人级高手的性命。所以在扳回面子之后,我也不为已甚,赶紧唤回了虫王,说起来,这些日子我和这头虫王也相处出一点感情来了,还真怕师父一个控制不住,把它给剁了。那我的损失可就大了。
    虫王飞回竹筒之后,隔着筒壁我都能感觉到它恐惧的战栗,平时生龙活虎的,现在却是没有塞子都不愿意出来冒头了。
    看来刚刚在面对师父反击欲望的时候,这家伙也纯粹是猪鼻子里插大葱——装象(相)了。
    我连忙安抚了这小家伙几下,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到师父眼睛都快凑到我竹筒的口子上去了,他一脸老顽童的表情,不断好奇又羡慕地问我,这东西是从哪里搞来的。
    我被他一连串的问题轰炸得耳朵都起茧了,只得如实把虫王的来历交代了。
    没想到他听说这是我从洗月山主的弟子手上抢来的,又是一阵捶胸顿足、长吁短叹,说老夫怎么没有这样的狗屎运,能抢到这种好东西?早知道上次就不救老大了,直接去找洗月老魔头抢只虫儿来玩玩该多好……
    大师兄在一旁听得脸都黑了,嘟哝说合着我这个徒弟,就连只虫儿都不如啊?
    师父白了他一眼,没说话,然后他仿佛是要用行动证明,虫子比徒弟有用,就乐呵呵地把虫王从我这里拐骗了过去。
    说也奇怪,虫王不知道是不是对力量强大的人有种天然的亲近,没一会儿,这一大一小就混熟了,在那里玩得不亦乐乎,那股亲热劲啊,看得我这个正牌主人都是一阵眼热。
    我把大师兄拉到一边,低声询问,说咱师父难道不是以剑入道破境天人的吗?我还以为他已经达到传说中一剑破万法的地步了呢,怎么看起来对这些旁门左道的奇技淫巧这么感兴趣啊?
    大师兄也是一脑门子的雾水,说我们可能找了一个贾师傅。
    我们这番话自然没有逃过师父的耳目,他好艰难地从虫王身上收回视线,用看傻逼的眼神瞟了我俩一眼,不屑地说,满脑子一剑破万法,我看你们两个是练剑练傻了。我问你们,传说中剑道的最高境界,除了一剑破万法之外,还有什么……
    一剑破万法之外,还有什么……
    我楞了一下,旋即脸色大变,大吃一惊问道:难道师父您已经练成了天地万物、皆可为剑的化境?!
    屁的化境!
    师父突然爆了一句粗口。
    这话说得,我们这些吃瓜群众都是一阵懵逼,老头子你可是剑道大宗师啊!一言不合就爆粗,好像不太符合你的人设吧?
    师父大概也发现自己的形象崩塌了一瞬间,连忙咳嗽了一声,又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猥琐表情,问我们,你们觉得,什么是剑?或者换个问题,剑的本质是什么?
    我和大师兄面面相觑,连说了几个答案,师父都是连连摇头,后来潇潇和胖子看得有趣,也上来凑数,可惜依然没有说出让他满意的回答来。
    最后,还是师父自己恨铁不成钢地叹息了一声,揭露了谜底。
    他说剑乃凶兵,能杀者即为剑。所以说,这世上的东西,甭管你用什么,只要你能把人给弄死了,那你丫的就是剑神,剑圣,不然就是垃圾、臭狗屎!活该被别人弄死!像你这虫子,只要能杀人,它就是你的剑!所以说别太拘泥于剑的形式了,不然啊,小心哪天走街头上,突然被小混混一把石灰迷了眼干掉了,你们剑道宗师的名头,可就要易主了啊!那可划不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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