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说道:“这老和尚面壁了十年,就想这么一个问题啊?”
    三叔笑了笑:“世上有些事,看似简单,实则你还真不能轻易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别的不说,就说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问题,从提出来到现在有多少年了?谁有明确的答案?老和尚一辈子心有旁骛,这悔戒二字,怕是最终也没参透。”
    我疑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没参透?”
    三叔摇摇头:“轮回几世,有缘再见。不管几世,这情字,始终是他的一个心病。没放下,何谈参透?”
    “可是……可是他已经修成了金身了,还有舍利子,这不就是修行到了一定的境界了吗?你怎么还说他没放下呢?”
    三叔又叹了口气,反问道:“你说佛有情吗?”
    我摇头说不知。
    三叔说道:“所以,这是一个无法得到答案的命题。至于老祖师的一生,是否成佛,我们也无权来评判他,就让他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之中吧。我们拿着他的舍利子,算是他在这世上留下的唯一一个记号了。现在我们得尽早赶回去,不要夜长梦多才好。”
    三叔一句话,把这个话题做了了断。
    我们顺着来时的路,往山下走。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更费了我们多半天的工夫,累得跟狗一样,嗓子渴得直冒烟。
    等我们狼狈不堪地来到来时的路边,一眼就看到徐若西的车停在了那里。徐若西正靠着车,惬意地看着山景。
    这无异于沙漠之中看到了水源。我俩发出一阵欢呼,拼着最后的力气,争抢着朝那车飞奔过去。
    谁知道徐若西转头看到了我们,二话不说,车也不要了,掉头撒丫子就跑。
    我跑到车边去开车门,那车还被徐若西给锁了。
    三叔气急败坏,朝着徐若西吼叫着:“草,给我站住。”
    没想到徐若西头也不会,跑得更快了。一会工夫就跑出一百多米。
    我拍拍车门,也喊道:“徐若西你跑什么跑?不认识我们啦?”
    徐若西听到她的名字,这才迟疑了一下,回过头。
    我朝她招招手:“快回来,我是李阳。”
    我和三叔趴在机盖上大喘气,徐若西看清了我们,才又快步跑了回来,上下打量了我们几眼,问道:“你……你们怎么这个样子了?”
    我看了一眼三叔,三叔看了一眼我。
    我俩现在这个状态,别说是徐若西,估计回去亲爹都认不出来。
    没有比这更惨的了,身上的衣服,全都成了碎布条,我们脸上身上也不知道从哪蹭得脏兮兮的,还有一条一条的伤痕。我俩现在看起来,就跟逃荒的乞丐差不多少。
    三叔摆摆手:“别……别废话,没力气说话。车上有水吗?”
    徐若西点点头,给我们拿了两瓶水,两包面包。
    我们上了车,徐若西发动了汽车,离开了这上清山,奔着临江开过去。
    路上我们也没和徐若西多说,吃喝完了,一直睡到临江。
    到了临江之后,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徐若西又把我们直接送到了古街阁楼后,自行离去。
    我和三叔再一次来到这栋古老的阁楼里。
    三叔说我们要把去见木人杨的结果,告诉镜子里的菀青。
    等到了亥时之后,我们再次进了那个房间,我们如法炮制,我依然蹲在地上烧起了纸钱。
    等到三叔把纸灰抹上了镜子之后,菀青的影子在镜子里逐渐浮现出来。
    菀青的声音依然冰冷:“你们……见到他了……”
    三叔点点头。
    菀青的情绪一变,语调也高了起来。
    只不过随着她情绪的变化,那面梳妆镜又开始了剧烈地抖动。她发出的声音里,刺耳的摩擦声更让人难以忍受。
    我们不敢表现得太夸张,只能硬生生承受着。
    菀青则兴奋得难以自己:“他……你们见到他了……他……还好吗?他老了吗?哦对,一百年了,他肯定也老了。他来见我了吗?我要不要梳妆?我的胭脂呢?你们看到我胭脂了吗?”
    菀青在镜子里,时而用手拢拢云鬓,时而抚摸自己的脸蛋,不停地说着话,脸上还带着无比地娇羞。看起来就像是佳人在等着见自己的如意郎君。
    看到这里,我心里一阵酸楚。
    菀青说了半天,见我和三叔都没有什么动静。她突然脸色一变,怒声喝道:“你们怎么不说话?不是见到他了吗?他怎么没来?”
    三叔坦然说道:“前辈,我们的确是在悔戒寺中见到木人杨了。”
    “悔戒寺?他是在懊悔自己当初一个人跑掉吗?”
    三叔一笑:“木人杨早已经出家为僧,法号觉明,相信你这里应该能感受的到。我们去的时候,他已经修成金身,但是就在当天晚上,他就坐化了……前辈就别纠结这件事了……”
    “坐化了?坐化了?怪不得我感受不到他了。这么说,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我为什么要害他?是我的错啊……”
    菀青就跟中了邪一样,时不时就旁若无人地言语一番。
    我看了一眼三叔,三叔点点头。
    于是我把背着的那盏五帝礼佛灯拿了出来,说道:“前辈别多想。觉明说了,一直在等解脱的这一天。你叫我们去找他,是帮他解脱了。您看看这个……”
    我把那灯放在梳妆台上。
    说来奇怪,那灯刚一放到梳妆台,那颗佛头,也就是觉明的那颗舍利子,就发出一道暗暗的光来。
    那光迅速散开,在空中形成了一道影像。
    看那影像,分明就是老和尚觉明的影子。
    三叔低声说道:“原来觉明也是用一缕残魂封存在舍利子中,到底还是来见菀青了。”
    菀青发现了觉明的影子,她有些发呆,随即伸手想去触摸觉明:“缓之,是你吗?你终于来看我了吗?”
    第87章 灰飞烟灭
    “菀青,你还是那么美,还这么年轻,我却已经老了……”
    杨缓之的声音也很空灵,但是和菀青的声音所不同的是,这声音听起来很清晰,而且很年轻,也不是我们在山洞里听到的声音。相信这就是杨缓之年轻时候的声音了。
    菀青愈发激动,她摸着自己的脸,娇羞可人,怯怯地说道:“缓之,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夫君。其实我能再见你一面,就心满意足了。这时候我才知道,什么仇恨,什么怨念,都是过眼烟云,到头来一场空,我早就该放下了。”
    菀青刚说完,杨缓之的老和尚的那个影像,突然就变了,变成了一个翩翩少年。虽然穿着一身粗布衣服,但是面貌俊朗,看起来格外精神。
    杨缓之和菀青双目对视良久,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说道:“菀青,你肯原谅我吗?”
    菀青在镜子里,双目垂泪,但是那两行清泪,在我们看来却是两行血泪。
    菀青嗫嚅着说道:“你这个傻瓜,我早就不怨恨你了,你为什么一直不来看我?”
    杨缓之苦笑道:“因为我一直没放下啊,看来我面壁一百年,都没能参透人间的情与怨,只有我是杨缓之的时候,我才敢去想你,去念着你。当我是觉明的时候,就克制着自己的情感,守着那佛家的清规。这样是不对的,我终于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我就是我,无论是杨缓之还是觉明,我不用再守着自己的身份,但是明白得太迟了……”
    杨缓之的影像在五帝灯上方,慢慢地变淡。
    菀青向杨缓之伸出手,不断地喊着杨缓之的名字。
    最终,那佛头的光一暗,杨缓之的影像彻底消失在空中。
    菀青的眼神空洞得可怕,但是她却一直带着笑,笑得却是那么凄美。
    “咔……”
    突然,那面梳妆镜,从中间裂开了一道口子。
    紧接着,顺着那道口子,又向四周呈分散状蔓延着细碎的裂纹。
    “不好。这镜子要裂了……”三叔喊了一句。
    与此同时,镜子里的菀青的影像也慢慢变淡。
    “三叔,怎么回事?”
    此时的我,对菀青已经没有了哪怕一丝的惧怕,反倒对他们这段相守百年的爱情故事,深深震撼到了。也为菀青和杨缓之的结局担心着。
    “菀青的魂魄早已经轮回投胎,现在的只是一缕残魂,她的心愿已了,怕是要灰飞烟灭了。”三叔看着那已经裂开的镜子,说道。
    “啊?”我听了很吃惊,赶忙对着镜子喊了一声:“菀青前辈,轮回几世,再续前缘。”
    这本是觉明的话,一直都没机会和她说。
    在我喊完之后,菀青的影像再次亮了起来,菀青微笑着,对我们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说完,那镜子发出一声巨响。
    镜片四分五裂,碎片散落一地。
    与此同时,那压在梳妆台下面的照片,突然一股蓝火,烧了起来,纸灰随着一缕青烟消散在空中。
    我们俩站在当场,目睹着这一切,都没说话,等了足足有五分钟。
    我率先问道:“三叔,菀青就这么走了?”
    “走了。”
    “那杨缓之呢?他会在这盏五帝灯里吗?”
    “当然不会。他只是借着这盏灯,暂时栖身而已。我想他会去投胎,大侄子,你说,他来世会投胎成一只猫吗?”
    我笑了笑:“怎么可能?他来世一定会和菀青在一起。”
    说完,我意识到,菀青的后世不就是费瑶吗?于是我又补充了一句:“不是要转几世呢吗,总之,他们总有一世一定会在一起的。”
    三叔点点头:“但愿吧。大侄子,这儿的事,咱们也算是搞定了。”
    “哦。”我回了一句。
    三叔诧异地摸了摸我的额头:“你没事吧,我是说,这凶局咱们成功地破掉了。”
    “我知道啊。”
    三叔无奈地骂了一句:“操蛋。你好歹得欢呼几声吧?这反应也太平淡了吧?”
    我笑了笑,凶局破掉,的确应该高兴,但是显然我还没从杨缓之和菀青的故事中缓过神来。
    三叔让我拿着五帝灯,先离开了这阁楼。
    等出了阁楼,被外面清凉的夜风一吹,我才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我回身看了看,阁楼的凶局已破,那是不是说明,我们能赚钱了,五十万啊。
    想到了钱,我才又兴奋起来,三叔不停地嘲笑我的反射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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