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坤心想,怪不得自家的蠢儿子,会这么害怕见到刘家的小子,他这个亲爹见了人家的老子,都感到有一些害怕,他还真不能再继续嫌弃大儿子。
    张坤难得稍稍地反省了一下。
    刘醒可没有探听别人心声的本领,张坤对他们父子的腹诽也就不得而知,他轻轻地啜饮一口茶水。
    姓张的不愧是二哥的亲家,这两位买得茶叶都是不讲究的。
    刘醒不轻不重地放下小茶杯,先就事论事地回道:“倘若不是你家儿子娶了我二哥的侄女,你们镖局的事情,我才懒得再搭理一回。”
    上一回,他出手救了镖局所有人,已经算是有所回报。
    刘醒习惯一码归一码,心中的杆秤,确实是受了妻子的影响,以前的他并不是这个样子。媳妇说他多了人情味,刘醒说不出喜不喜欢这样的变化,不过嘴上依旧习惯先强硬一回,因为眼前的家伙,绝对会是喜欢得寸进尺的家伙。
    再说了,这一回张坤拜托的事情,刘醒在里头可不是没有掺杂自己的小心思。
    “我这也不是想不到人吗?”张坤多少了解这一位的性子,心知刘醒绝对不是在说假话,这一位当公爹的人,不自觉地在心里暗暗加重儿媳妇的地位,打算未来小夫妻若真有吵架的一天,他势必得阻止自家的蠢儿子犯傻。
    然后,张坤也不想再等对方卖关子,他就直接进入正题问道:“所以,咱们这新来的知县大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还有,这位的背后有没有特殊的背景?”
    第二个问题,其实才是张坤真正想问的。
    镖局最近时常被衙门的捕头来骚扰,民不与官斗,但张坤怎么样想,又还是气不太过,所以这才找上刘醒。
    他可是知道这一位,有可以得到小道消息的特殊管道。
    “咱们这一位新来的知县,是依靠举人买官上任的,算不上是有本事的人。新知县又与你最讨厌的死对头搭上路子,这一件事,倒是你应该知道的吧?对方让得利不少,两眼只见得到钱的人物,想要趁机为难你们,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刘醒的语气听起来极像是风凉话,张坤感到手痒却没有动手,还在于他才是可能被反揍的一个人。
    当然,张坤称不上多有耐心,还在于刘醒又继续未完的下文,道:“不过,这次为难你们的主因,还在于你原先主张拒绝接得镖物有关,对方走了一趟镖,底下的人手可是损失不少,估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话,张坤绝对爱听,他虎目炸出光亮:“真有这种好事?哈哈,老子就知道那小瘪三不是什么好人,尖嘴猴腮的糟心样,之前就坑了咱们兄弟一回,这谁再帮他送货,谁就是蠢蛋!反正两边都不是什么好货色,这下子肯定是狗咬狗一嘴毛。”
    张坤为何主张拒绝走这一趟镖?
    主因,绝对还在雇主的不实诚,又兼嘴上不严实。
    上一回,送得昂贵货品,肯定是对方那一边走露了风声,镖局兄弟有人伤亡,对方还来一个死不承认。
    镖局就算再困难,张坤也绝不答应再接下此人的镖物,这是拿命来赌啊!结果证明,他那次一力主张地拒绝,绝对是拯救大伙的好事情。
    张坤还来不及幸灾乐祸久一点,刘醒的双手偏偏交叉一握,淡淡地泼了他一桶凉水:“那你就猜错了,只要有人舍得砸下银子,敌人也是能够变成朋友的。况且,咱们的知县大人挺有意思的,人家不知道是何种心思,几乎是使劲地促成两边和好。双边若不是已经握手言和,你们镖局也不会多出这一些糟心事情,这心里有火的人,若还想要心平气和地继续合作,势必就得找上一个无关紧要的出气筒。”
    “什么!”刘醒丢下的糟心消息,张坤控制不住地怒极一拍桌子:“这一些混帐玩意儿,竟是把我们当成软柿子!”
    男人的动静,无疑地吸引到不远处的一对婆媳。
    刘二丫还在感叹公爹和四叔的好交情,张坤这怒极冲天的模样,可把这新媳妇可吓到了,她心惊胆颤地以为两边是吵架了。
    刘二丫不禁开始纠结自己的立场问题。
    刘醒却懒得多加解释,媳妇挺关照这便宜侄女,他就把锅重扔了回去,出声警告道:“喂,如果还想要知道后续的处理,你自己发疯的举动,你自己先去解释一下。”
    刘醒话里含意,真让人百爪挠心,聪明人交上的朋友,也多是聪明人没错。
    张坤站直了身子,不怎么拖延地扭了脖子,他对着远处的婆媳方向,讪讪一笑:“没事、没事,我们没有吵架,我只是听到令人生气的消息而已,妳们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千万别管我们这一头的动静。”
    张坤一出口,对面的张许氏和刘二丫,登时松下一口气,既然不是吵架,那就不是什么大事。
    尤其,公公都亲口解释,刘二丫也就更安心地帮着婆母做一些小事。
    张坤认真瞧一回,确认自己这一边无人注意,他才又重新坐下,问道:“我们现在这情形,还能怎么处理?三边都是豺狼般的人,这一起联合起来,我们除了挨打的份,还能做一些什么?”
    东湾镇若还是以前的穷乡僻壤之地,估计都没有这一些糟心事情。
    刘醒的黑眸闪烁着无人能懂得算计:“可以,三边人物,说起来也不过是互相找靠山,人家都能这样做,你们镖局为何不能同样找上一个靠山,来挡住外头的阴谋诡计?”
    “靠山?”张坤这时候倒是变成愚木脑袋:“镇上可没有几个大人物能靠,贺老夫人的娘家还行,但妇道人家与咱们的镖局,可是扯不上任何关系,我们也没有什么东西是人家想要的。难不成……你说你弟,还是你弟的岳父?”
    刘醒白了他一眼,也不故弄玄虚,他直击中心地铿锵一道:“都不是,我要你主动靠上的人物,是裕延齐的亲舅子——顾明舟!”
    张坤:“……啥?”
    张坤终究忍不住掏了掏耳朵:“……是你说错话,还是我听错了话?”
    张坤的装模作样,也确实换来刘醒嫌弃的一眼,他一副看蠢货的样子,继续道:“咱们的新知县,背后确实是有人没错,不然想凭一个举人之身,谋划还算富庶的知县位置,这可不是什么普通人家能做到的。咱们的新知县,目前看起来,应该算是一个贪婪无忌的家伙。你们除非是找上一个更大的靠山,让人可以忌惮,否则你们镖局,只会不得安生。毕竟,你们正派的人物太多,对方的小人却是不少。”
    刘醒和镖局的人出镖过几次,里头正义十足的家伙,其实还真是不少。就连现在被他雇用的陈良,当初不也是从镖局出来的好小伙?
    或许,有张坤与镖头几个以身作则,下面进来的家伙,多是心性不差的,与开赌场的那一伙人,可以说是极为强烈的对比。
    张坤也读懂暗示了,总而言之,就是玩阴的话,他们绝对玩不过人家。不像眼前的家伙,张坤觉得对方肯定可以玩死对方。不过,镖局的是非,可与人家无关,刘醒愿意帮他出主意,已经是良心一回。
    顾明舟……张坤都不太知道这是哪号人物,他想破脑子都想不到能与对方有搭上线的法子,裕延齐是有生意往来没错,但本身与对方的交情还是普普通通,这可不足以让别人出力来帮他们。
    张坤的面上有一些尴尬浮出,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说你既然都把法子说了出来,那么应该有什么好方法吧?”
    刘醒漫不经心地摇晃了又重新拾起的茶水杯子:“你放心,只要你主动告知新知县底下谋划的事情,人家绝对会为你们主动挡住外头的风风雨雨。当然,这事你也只能告诉姓顾的,其它方面最好不要走露风声,以免不小心就带来性命之危”
    张坤心中一紧:“你这话说得……怎么尽让人感到不□□心?”
    刘醒在黑暗浸淫的一面,少有机会地泄露出一些,他的黑眸流淌着令人惊心的晦涩漩涡:“我这可不是吓人而已,就算你们想要后退,有人却不见得想要轻饶你们。后退一步,你确定等得可是平和岁月,而不是所谓的万丈深渊?”
    张坤倒吸一口冷气。
    这一刻,刘醒自己也明白,当初封住自己孩子能力的时候,为何会看见顾明舟这号人物了。不过,刘醒不信预测的未来,可是他笃信自己,所以干脆主动出手一回。
    刘醒的心思里头,多少还有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意思,他就好奇被自己主动搅和下的池水,究竟……能够搅和成什么模样?
    因为,他还真探查出不少有趣的东西。
    刘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放心,只要你带去一样消息,并主动说出庇护的原因,对方肯定会帮你们镖局一回。”
    张坤:“……”怪不得,大儿子这么怕姓刘的,现在他这做老子的,其实也挺怕的。
    张坤被他一吓,也收起曾经生出过的退让心思,他惴惴不安地问道:“那么,我得拿出什么消息给对方知道?”
    刘醒一副轻描淡写的姿态,淡淡地说令张坤瞳孔骤震的消息:“私盐,咱们的新知县,他不只私屯大量的私盐,他甚至还想要主动多找几条暗线,来陆陆续续地把私盐给卖掉。这里头的利益,最少可也有好几十万两的黄金白银。当然,你也不必担心被人灭口,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告诉姓顾的,这消息是我给你的。”
    倘若真有人不识趣地上门找麻烦,这谁倒霉都还不见得呢。
    况且,张坤和姓顾的,可都是聪明人,这样能掉脑袋的大消息,恐怕除了双方以外,他们只会先烂到自己的肚子里头。
    刘醒气定神闲地啜饮着茶水,张坤却是恨不得把眼前的浓茶换成清水,因为他现在只感到一股胃疼。
    第102章 情断   ……应该算虐吧?
    几年来,何碧瑶的内心地拉与扯,自打何老氏一出现,好似有一把无形的剪子,为她剪除了所有的煎熬。
    农村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村里的大伙多数都在兢兢业业,为睁眼的生活忙碌着。
    在这样什么都没有的乡下地方,何碧瑶的分分秒秒都过得极为难受,在这样的地方生活,村子里的人倒是都能够洋溢着一股她无法理解的喜气。
    鲜花着锦的好日子,何碧瑶认为才是她应该过得日子。
    她不应该比顾明兰差上多少,凭什么样样都不如她的女人,可以得到她渴望的一切!好在顾明兰那女人的脑子一直都是拎不清的,竟然自甘堕落地嫁给一名富商之子。
    起初,何碧瑶还在心中暗暗地嗤笑一回,然而可笑又意外的结果,却是她嫁给一个更为糟糕的男人。
    夫妻生活了十多年,丈夫儿子除了代表着她曾经的屈辱,何碧瑶再无多余的感觉。
    如今这位,只为可以摆脱满是泥腿子的生活习气,而感到份外地畅快。
    何老氏亲手奶大的小姐,最知道如何诱惑她亲手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镜中花与水中月,明明还是尚不摸到手的富贵与名利,就能让大小姐急迫地亲手舍掉抛弃。
    何老氏同样感到可笑,因为她曾经为女儿精心准备的后半辈子,其实就是大小姐如今现有的生活。
    冥冥之中,好似苍天开得玩笑一般,何老氏自己也万万不曾想过,有一天她会如此憎恨着自己亲手奶大的姑娘。
    大小姐的儿子长得真是玉雪可爱,何老氏压抑不住无法言喻的念头,终究忍不住偷偷地去见了一回,一名有着平安小名的小男孩。
    老太太又恨又怜的情绪,堪称是五味杂陈。
    不过,所有的情绪,全部都终止在一名气质温婉的女人,只见对方柔声道:“平安,先过来四婶婶这一边。”
    好敏锐!
    何老氏心知自己是被人发现了,只因何老氏亲眼看见对方故意朝自己的方位,淡淡一瞥的眼神。明明是一双淡而无波的眼神,一只脚都快要入土的老人,却深知这样的眼神,隐含着警告二字。
    这是普通的妇道人家……应该有的眼神吗?
    无怪乎,顾少爷吩咐不要特意招惹这一家子。
    何老氏的心思一凛,老人家在感受到那一眼带来的压迫,不自觉就擅自为顾少爷找了诸多的理由。
    何老氏没有生气,老人家只是默默地凝视着,女人一手抱起孩子,并慢慢地往屋子里头走去。大小姐的亲生儿子,明显极其喜欢这位长辈,一张极为稚气的小脸蛋,洋溢着大大的笑容,远处还能听见小孩用着生涩的童言童语,极烈想表达他刚才玩些什么。
    一瞬间,何老氏放心了。
    老太太再想让大小姐一债还一债,却没有打算把恩怨牵扯到无关紧要的下一辈,这个孩子……是她这个老太婆对不住人,不过有这样愿意护住他的长辈存在,想必以后也亏待不了吧?
    不管是不是自我宽慰的成份,何老氏没有停止下来她的算计。
    何碧瑶的戒心不是没有,何老氏偏偏不缺的却是耐心二字,温水煮青蛙的效果,显然极为有用。在何老氏拿出特意找人彷写笔迹的信涵,何碧瑶只剩一些的戒备也彻底消除,老人不露声色地冷眼看着她喜不自胜的表情,眸底划过暗光地听见她亲口说道:“奶娘,妳说得对,先前是我错了,接下来我会处理好一切,然后和妳走的,我绝对不会给任何人破坏我即将拥有的好日子!”
    何老氏用得计谋极为浅显,不过一个急于摆脱现状的人,何老氏的出现,可以说是唯一有改变的契机。
    而彷写笔迹的亲手信,更是宛若压倒下来的最后一根稻草,何碧瑶渴望迎来新生,不再拥有任何的理智可言。
    三房的屋子,何碧瑶几乎都不存有任何的感情起伏,冷冷地开口说道:“刘荣,我们和离吧。”
    刘荣:“……”
    男人身子急骤一僵,旋即他又不发一语,用略微局偻的身子,继续又默默无声地摆着桌上的碗筷。
    “我说我要和离!”何碧瑶的内心底处泛出莫名的窝火,让她提高了音量:“别以为你闷不吭声,就能阻止我的决定!”
    何碧瑶最厌恶地就是他装哑巴的一面,愈想他无能又无趣的模样,和离的决心倒是变得更为坚决。
    她的生活,不应该再让这样的男人来拖累她!
    “我说我要和离!”何碧瑶一字一句,加重语气:“而你,没有资格拒绝我。”
    何碧瑶已经不自觉地又把自己套上了顾家表小姐的身份,她浓烈自信的神采极少出现,几乎是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给予对方最后的警告。
    何碧瑶望向丈夫的目光中,并不带有任何的夫妻之情。
    刘荣抬头的瞬间,就撞到了妻子冷漠又嫌恶的眼神,心脏好似被人一掐得疼痛,也不晓得是何时开始感受到的。
    有些疼痛,能随着时间淡定;但有些疼痛,却依旧仍是刻骨铭心。
    妻子绽放出灼烈的决心,刘荣只是一瞬也不瞬。
    他的表现似是想要认真记住什么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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