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德音一愣,也柔声说道:“好,晒晒太阳总是好的。”虽然晒了太阳,她身上的味道恐怕也会越发浓郁,但是她本来今天就准备对齐灼华坦白。
    齐灼华并不知道,因为莫德音的狐臭,她的闺房里熏得是薄荷浅香并不难闻,反而会压制莫德音身上的味道。在阳光下,莫德音发了汗,那味道才会越发重。
    原本齐灼华以为在院子中就会松快许多,谁知道今日里太阳晴朗,甚至连一丝风也没有,一呼一吸之间,香气和那浓郁的狐臭夹杂在一起,鼻子都要坏掉了。
    莫德音刚开始虽然没有瞧出齐灼华的不对,但是见着后来齐灼华的面色越发苍白,心中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眶也有些发红,她身侧的嬷嬷见着莫德音如此好不心疼,对齐灼华就有些不满,眼前的人可是莫德音未来的嫂嫂,就算是知道了小姑子的病症,也当做不知道,怎的表现得这般明显。齐灼华心中也是苦不堪言,她本有一双鼻子嗅觉灵敏,平日里调香也是她的一绝,只是到了此时她就痛恨起来自己的敏感的嗅觉了。
    莫德音低声说道:“齐小姐也当是知道我的隐疾了。”就连语气也带了哭腔的委屈,因为这份委屈,她甚至称呼齐灼华为齐小姐。
    齐灼华有些着急,她连忙上前拉住了莫德音的手,想要开口解释。两人原本隔得还有些距离,此时离得这样近,加上昨夜里没有睡好,今天早晨胃口没开只是用了些清粥小菜,此时竟是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第69章 狐臭(二)
    齐灼华看着自己吐了莫德音一身,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就连身后的卷碧也是惊讶睁开了眼睛。莫德音此时哭了出来,而她身侧的嬷嬷看着自己的眼神更是不善,齐灼华心里一横,若是今天没有个交代,以后入了莫家,她也没有好果子吃,眼睛一闭,竟是直挺挺往后倒去。
    原本齐灼华想着的是装晕,谁知道后脑勺正巧磕在了石头上,眼前一黑,竟是真的昏厥了过去。
    莫德音原本是伤心着,看着齐灼华这样昏过去了,也有些着急,很是无措地看着嬷嬷,说话更是带着哭腔,“嬷嬷。”
    “别着急。”嬷嬷摸了摸莫德音的脑袋,看着齐灼华的目光就有些冰冷了,“你先去换身衣服,我找个力气大的丫鬟把她送入到房中,等会再寻个大夫。”
    莫德音身上是一身狼狈,对着嬷嬷点点头。原本在齐灼华身边沉默着的卷碧往前走了一步,上前摸了摸齐灼华的后脑袋,再次伸出手,手心里是刺眼的鲜红,她手心里的血痕,让所有人的心跳都急骤了三分。
    “小姐的头受伤了。”她开口说话带着涩音,似乎很少开口所致。
    莫德音的眼睛瞪大了,声音也带了一些急切,“天啊,地上有一块儿石头。”她此时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脏裙子了,连忙蹲下,伸手摸了摸那块儿石头,石头上有小小的凸起,上面还才残留着齐灼华的血迹。莫德音对着卷碧说道:“我们来京都的时间并不长,京都中可有知名的女大夫。”
    “杜家莹然。”卷碧吐出了四个字,眼眸下垂,一手环在小姐的腿弯,一手撑住她的背部,把齐灼华牢牢抱在怀中,“就在及第巷子。”
    “快去。”嬷嬷对着身侧的丫鬟吩咐道,“把齐家小姐抱入到小姐的闺房里。小姐,齐家小姐这里有老身照看着,你先换身衣裳。”
    莫德音想到了自己身上的那股味道,在阳光下恐怕更加浓烈了吧,才会让齐灼华吐了出来,她的眼眶有些发红,低低应了一声,“我先去洗漱,换一身衣服。”
    莫家的丫鬟脚程很快,气喘吁吁到了杜家的药铺的时候,杜莹然正懒洋洋打了一个哈欠,昨天夜里的时候,杜莹然一直没有睡着,最后蹑手蹑脚把放在梳妆台上的那根玉簪拿起来,在黑暗之中,她的手指仔细摸着这根簪子,眼前仿佛出现了孟舒志温柔的笑,他的誓言就仿佛在耳畔之间。白天的甜蜜经过一天的发酵沉在心底,浓烈的甜意让她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失眠的结果是第二天,眼底下淡淡的青色。
    就连杜斐也敲出了女儿的那点心思,也没有点破。
    杜莹然单手撑腮,正看着手中的医术的时候,听到了脚步声,来的人是一个青衫的丫鬟,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也有细密的汗水,显然是急症,杜莹然连忙说道:“可是府中有人病了?”
    那丫鬟连忙点头,“有小姐晕倒了,头磕着了石头,还留了血。”一边说话一边喘着粗气。
    听说府中有人撞了头,杜莹然连忙高声喊着在后面帮忙的剑兰,等到剑兰掀开帘子出来,杜莹然吩咐道:“带上医药箱,跟我走。”
    杜莹然身后跟着的剑兰领着小小的行医箱,里面备着的是常用的药材,还有搓成的各式的解毒或者是保命的药丸。
    丫鬟走路虎虎生风,杜莹然的因为长期跳舞,走起路来也是爽利,剑兰天天跟着杜莹然锻炼,身子也是要比旁人强健,一行人行走得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功夫就到了莫府的门口,见着了莫府,杜莹然脚步微微一顿,问着前方的丫鬟,“莫家小姐伤着了?”
    “并不是。”此时丫鬟喘息着说道,“是齐家小姐拜访,晕倒的时候正巧碰到了地上的石头。”
    齐灼华晕倒?杜莹然昨日瞧着她的面色,气血两足,怎么也不大可能晕倒。心里带着疑惑,脚步却并没有停顿。刚一进入到房间,就闻到了房间里清新的薄荷香气,越往里走,就越能嗅到空气之中浓浓的香露。房间里还带着些水汽,水磨石的地面上带着湿漉漉的水痕。杜莹然瞥了一眼房间的角落里展开了黄山图屏风,猜测到了这间屋子的主人应当是莫德音,刚刚应该在屋内洗漱过。
    杜莹然有些奇怪,若是担心自己身上的味道,躲在屏风后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洗漱?
    屏风里面的人开口说道:“是杜家小姐?我身子有些不适,不太适合见外客,你帮我瞧瞧华姐姐怎么了?”说完还咳嗽了两声,表明她身子的虚弱。
    屏风内的人果然是莫德音,杜莹然对着屏风行礼,继而朗声说道:“自会尽力而为,莫小姐放心。”
    莫德音是刚刚洗漱过,刚刚被齐灼华吐了一身,洗漱过后味道虽然会小些,但是莫德音此时死也不肯再和其他人接触,便让嬷嬷展开了屏风,自己隔着屏风说话。
    杜莹然上前看着床榻上的齐灼华,她的面色苍白,因为疼痛死死拧着眉头,床塌边挨着做了一个貌不起眼的丫鬟,是齐灼华的贴身丫鬟名字叫做卷碧的,手里拿着干净的手帕堵着她的头。见着杜莹然了之后,手里仍扶着齐灼华想要行礼。
    杜莹然挥了挥手,“不必多礼。”
    “房间里多点些水晶宫灯,都立到床塌边。”杜莹然说道。
    嬷嬷说道:“还不快去。”见着杜莹然的目光放在她的身上,脸上的皱纹舒展开,如同老菊花一般,“小姐,老身是跟着莫小姐的奶娘,唤我王嬷嬷便是。”
    “王嬷嬷。”杜莹然微微颔首之后,让剑兰打开了医药箱,自己则是对卷碧说道:“你从前面扶着表姐,我坐在这里。”
    手里继续按着那块儿染着血渍的帕子。
    莫府的丫鬟很快就拿来了水晶宫灯,而杜莹然也坐在了原本卷碧坐着的位置,让卷碧扶住齐灼华的身子,自己则是松开了手帕,用镊子小心拨开那带着血迹的发丝,此时血已经止住了。拿了匣子里的放大镜,杜莹然不由得感慨,她刚刚让人做好的水晶放大镜,竟是齐灼华先用上了。用放大镜观察了之后,齐灼华那一块儿的伤口并不大,约莫半寸大的口子,口子也并不深,这让她松了一口气,若是一大块的口子,她怎么给莫德音缝合?又是头皮处,要比别处更难缝合。
    给齐灼华喂下了一颗麻沸散,见着她紧紧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之后,杜莹然就知道是药力发挥了作用,此时从剑兰的手中拿出剪刀,用小剪刀替她绞了约莫铜钱大小的空白,再用烈酒轻轻清理那已经凝固的血块,因为杜莹然的动作,又有些鲜血从伤痕处渗了出来。杜莹然对着伤痕撒上了止血的药粉,用洁净的纱布叠成小块,最后用棉布缠绕她的脑袋,在侧方打了结。
    头上的伤是好处理的,关键是这一摔千万不能如同孟府的老太太那般,摔出了颅内出血,那就难办了。
    此时齐灼华的散乱的长发已经被她撩起到了前襟,杜莹然双手可以说是环绕着齐灼华的姿势,单手按在了她的右手脉搏上,探了脉搏之后稍稍心情放松了些,对着卷碧说道:“你坐到我这边,扶着她。”手指拨开齐灼华的双眼,双眼上并无血点,佐证了她的诊断。
    齐灼华或许有些轻微的脑震荡,却并无脑内出血,可以说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杜莹然让卷碧安置好齐灼华,侧躺着,以免捧着了脑后的伤口,开口说道:“表姐这段日子需要多静养,尽量多在床上休憩,房间里不要太过于明亮,以免造成了表姐的不是。表姐若是起榻,恐怕会有晕眩之感,甚至呕吐,都属正常,等到养足了半个月就会好了,至于脑后的伤痕也并不严重,只是一个小口子,我这里的药粉你拿去,每日临睡之前替你家小姐用烈酒清理伤口,再敷上药粉,用洁净的棉布缠绕即可。对了,我这里还有麻沸散,头三日要先服用了麻沸散一炷香的功夫之后才可替她换药,不然遭罪的便是你家小姐了。”
    卷碧听着一一应下,“可要用药方?”
    “那倒是不必。”杜莹然说道,“平日里的吃食,多用天麻、枸杞、川穹之物炖汤即可。若是表姐吐得厉害,吐过之后,服用一些参合了盐分的蜂蜜水。”
    屏风之后的莫德音听到了杜莹然的诊断,对于刚刚齐灼华的呕吐便没有那么的伤心,原来是因为华姐姐生病了,并不是完全因为她身上的味道,莫德音心中好过了些。
    “我还想麻烦杜姑娘一桩事。”莫德音开口说道,又咳嗽了一声,“我实在是身上不利爽,劳烦杜小姐送齐家小姐回府可好?”
    “好。”杜莹然说道,“不如现在就回齐府的好,这会儿麻沸散的药力还没有散,若是一会儿醒了再走,表姐也要遭罪。”
    ☆、第70章 狐臭(三)
    准备好了马车之后,卷碧牢牢抱起齐灼华,杜莹然注意到卷碧就算是抱着齐灼华,行走也是稳健,她并不爱说话,在马车上,也一直小心齐灼华的脑袋,不让她碰到马车墙壁。
    杜莹然单手撑腮,看着卷碧,这原本是她笔下留给原本杜莹然的忠心耿耿的婢女,现在早已经被齐灼华收到了麾下。
    卷碧感受到了杜莹然的视线,抬眼看着杜莹然,似乎在无声地询问杜莹然有什么要做的,而杜莹然不过是失笑挥了挥手。虽然没有了卷碧,她还得了剑兰,也算是不错的。
    等到了齐府门口,剑兰跳下马车小跑着过去让齐府开了小门,马车车辙再次驶动,缓缓从角门进入了齐府。
    齐灼华围了兜帽,依旧是沉沉昏睡着,被卷碧抱入到了房中。早有得到了音信的齐府老祖宗派了身边信任的伍嬷嬷赶了过来,今日齐灼华的母亲周氏外出。
    伍嬷嬷对着杜莹然行礼之后,眼光不住地往齐灼华身上去瞧,“大小姐这是怎么了?老祖宗听说伤着了,不顾头疼犯了,就要往这里赶,好说歹说,算是劝下了。”
    “嬷嬷,我跟你走一遭。”杜莹然说道,回头对着卷碧说道:“你先照顾你家小姐,等到她醒了,派人去外祖母的院子里寻我。”
    伍嬷嬷到底不放心,亲自近了床榻,瞧着齐灼华的面色发白,向来是红润的唇色也暗淡了。乌黑的长发披散着,头上还缠着白色纱布,让人见着便觉得心中一颤,“大小姐伤着了头?”
    杜莹然也任由伍嬷嬷看着,伍嬷嬷看着齐灼华的眉头虽然皱起,人却是昏昏沉沉,一直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连忙问道:“大小姐怎么还没有醒?”
    “在莫府,给她用了些麻沸散。”杜莹然说道,“估摸时间也快醒了。”
    伍嬷嬷此时从床塌边走到了杜莹然的身边,微微侧身,让杜莹然走在她的前侧方,低声问道:“不过是出门一趟,早晨见着还好好的,同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我还见着面色甚好,怎地就成了这样?”
    “听莫家小姐说,是在院子中说话的时候昏倒了。”杜莹然脚下的步子不停,对着伍嬷嬷说道。
    齐灼华的院子离老夫人的院子并不院,此时杜莹然就见着了翘首以盼的老夫人,连忙问道:“怎么样了?”她的动作幅度有些大,杜莹然注意到老夫人的眉头皱起,右手捏成拳放在唇边,似乎想要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呻·吟。
    杜莹然对着老夫人行礼之后,脚步轻快上前,素手按在了老夫人的头上,“外祖母,别着急,我慢慢与你说。”
    这样近的距离,老夫人可以闻到外孙女身上的淡淡药香,少女的手指也不似齐灼华的柔软,力度要比齐灼华更为用力,手指按压之处那酸疼肿胀之感,仿佛带走了周遭的刺疼,让人反而舒缓了下来。这是完全不同于齐灼华的手法,却意外地舒适。老夫人的眉头随着杜莹然手下的用力而舒展开来,“果然是得了你父亲的真传。”老夫人那双满是皱纹的手拍了拍外孙女细腻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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