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诛假装没听见,阮久拽着他的耳朵,趴在他耳边,再说了一遍:“我说我不会!”
    赫连诛朝他笑了一下,双手扶着他的腰,带他腾空转了半圈。
    不就是跳舞嘛,我会!
    *
    鏖兀人闹起来简直没边,阮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回到帐篷的,他只记得该死的赫连诛抱着他转了好几十圈,转到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想哕。
    阮久再醒来时,已经是天光大亮。
    乌兰伺候他洗漱:“本来早上就要拔营回城的,但是王后睡着还没起,大王就让再留一会儿。”
    阮久呼噜呼噜地漱口。
    乌兰望了望四周,见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道:“本来今早是要去拜见太皇太后与太后的,太后那边倒是没说什么,太皇太后那边派人来催过好几次,都被大王堵回去了。”
    阮久刚刚睡醒,睡眼惺忪,还迷迷糊糊的,乌兰怕他不懂,又解释道:“太后也是和亲公主,大概是知道王后的苦处,所以不多计较。但是太皇太后一向宠爱查干王爷,昨天晚上查干王爷和大王摔跤输了,说不准是要替查干王爷出气。”
    阮久掩着嘴,打了个哈欠。
    “不过王后也不用担心,大王现在不藏拙,也不退让了,一定会护着王后的。”
    阮久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最后问:“那我现在可以吃早饭了吗?”
    乌兰无奈:“可以。”
    *
    阮久在将近正午的时候吃了早饭,又歇了一会儿,才准备回城。
    和来时一样,阮久要骑马回去。
    “你自己会骑马。”
    但是这回,阮久接过缰绳,无情地把靠过来的赫连诛推开。
    他抬手:“来人呐,把我的小宝贝抱上来,我要带我的小宝贝骑马。”
    哪里来的其他的小宝贝?
    赫连诛转头看去,只见乌兰把他昨天带回来的那只小狼抱上来了。
    阮久翻身上马,然后接过小狼:“走了。”
    赫连诛站在原地,弱小无助又可怜。
    原来爱是会消失的。
    *
    一回到皇宫,太皇太后就派人来请,赫连诛问过阮久的意思,才带着他去了太宁宫。
    太皇太后身材干瘦,肤色黑黄,穿着鏖兀传统的衣裳,花白的头发挽成辫子,攒在头顶。一双鹰眼,凌厉又刻薄。
    赫连诛带着阮久行过礼,就让他在位置上好好地坐着,让乌兰拿了茶水零食给他吃。
    赫连诛看向祖母,他知道祖母在想什么,无非是不喜欢阮久,要为难他,还要替赫连诚出头。
    但是他这个祖母现在犯了糊涂。
    阮久听不懂鏖兀话,而她也不会说汉话。
    根本教训不着。
    赫连诛挡在阮久面前,同太皇太后用鏖兀话交谈,阮久就躲在他身后专心吃东西,什么也不管。
    太皇太后面露不悦,对赫连诛道:“娶了王后,他娇纵,你也脾气见长,催了又催才肯过来,现在又挡着他做什么?”
    赫连诛神色平淡:“他不会说鏖兀话……”
    太皇太后打断他的话:“来了鏖兀,不会说鏖兀话,像什么……”
    赫连诛也打断她:“我以后会教他。”
    两人呛起话来,一句连着一句,仿佛比谁的声音大,全不像是祖孙,倒更像是仇人。
    听不懂鏖兀话的阮久也察觉出有点不对劲,抬头看去。
    赫连诛按住他的手:“你吃。”
    太皇太后回头望了一眼以屏风遮挡的宫殿后面,压下嘴角,又道:“几年没回来,你的摔跤功夫倒是见长。”
    这就是要提起昨晚赫连诛与赫连诚摔跤的事情了。
    赫连诛道:“是王爷让着我。”
    他原本是假意推脱一句,却不想在太皇太后眼里,赫连诚千好万好,她竟就这样顺着话爬上去了。
    “那也是,你才多大,怎么打得过阿诚?”她又沉下脸色,“他有意让着你,你倒好,下手没轻重,把他背上摔出来这么大一块青的,看得我心疼。”
    “摔跤就是这样……”
    “摔跤哪有这样的?”
    赫连诛淡淡地把剩下的话说完:“从前我与赫连诚摔跤,他是这样说的。我以为祖母希望我把兄长的教导记在心里。”
    太皇太后的脸色倏地沉了下去。
    没多久,阮久还没吃多少零食,赫连诛就回头对他道:“可以回去了。”
    “好。”阮久把手里的桃仁塞进嘴里,再次起身,和他一起行礼,然后离开。
    接着赫连诛又带着他去拜见太后。太后是个典型的梁国美人,三十上下的年纪,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雍容华贵。
    同是“和亲公主”,她对阮久也不多做为难,同他说了两句话,又送了一堆东西,就放他走了。
    这一趟走下来,阮久回到寝宫的时候,时候还早得很。
    昨日十八和铜人留在寝宫,把阮久的东西都搬过来,布置好了。
    阮久回去时,开饭生的那只小狗,正和新来的小狼追逐嬉闹。那只小狼从后边追上小狗,飞扑上前,把它按住,两只毛茸茸滚在一起,噔噔噔地滚下台阶。
    阮久一手拎起一个,把它们分开,抱在怀里:“不许打架。”
    名为开饭的大狼狗看见他,也冲过来要阮久抱。
    然后阮久险些被它撞翻。
    阮久和几只小动物一起玩了一会儿,十八抱着东西经过他身后,善意提醒:“小公子,快点给它们取名字,再不取就又要叫开饭二代一号和二号了。”
    哦,对。
    阮久这时才想到这一点,想了一会儿,手指一点小狗:“你叫米饭,和你娘一样都有一个‘饭’字。”他再一指小狼:“你叫馒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米饭的弟弟了。”
    十八再一次默默经过。
    这是什么名字?还不如开饭呢。
    “快,快叫哥。”阮久把小狼往小狗那边推,“快点。”
    就这样玩了一会儿,十八第三次默默经过的时候,阮久玩累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去把我的两个后妃喊来。”
    和亲鏖兀的第三天,打牌!
    *
    大德宫里和和气气、快快活活的,太皇太后的太宁宫气氛却不是太好。
    赫连诚趴在榻上,太皇太后守在一边,看着他背上被摔打出来的青紫,长吁短叹,不断抱怨:“他下手也太重了,就是仗着你让他。梁人都是疯狗,他原本就是梁人的种,现在又娶了个梁人做王后,往后就疯得更厉害了。下回别再让着他了。”
    赫连诚心虚,只应了一声:“是。”
    太皇太后和蔼地摸摸他的鬓角。她不喜欢梁人,自然也就不喜欢自己儿子与和亲公主生下的赫连诛。赫连诚则不同,赫连诚是自己儿子在迎娶和亲公主之前,一次外出打猎生下的孩子。他的母亲虽然只是牧场上的一个女奴,却是纯正的鏖兀人。
    身份与血脉比起来,她更加看重血脉。所以她把赫连诚接到自己身边,由自己亲自抚养教导。
    从年幼的孩童,到如今二十来岁,骑得了马、上得了战场的青年,太皇太后觉得自己的教导不曾出过差错。
    唯一的纰漏就在王位的继承之上。
    当时自己儿子猝然离世,她原本想扶持赫连诚即位,却不想那个和亲公主,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封遗诏,再联合朝廷几位重臣,相争十余日,最终是年仅五岁的赫连诛登基了。
    这也不要紧,赫连诛年纪还小,什么也不懂,她还有机会。
    太皇太后又问:“你好好的去惹他做什么?”
    赫连诚眼珠一转,忽然起身下跪:“祖母这回可一定要帮帮孙儿。”
    “怎么回事?”太皇太后要把他扶起来,他却执意要跪,太皇太后看着更加心疼,“你慢慢说,你要什么?祖母拼了老命也帮你拿来。”
    “祖母,我……”赫连诚低着头,“我想要王后。”
    “什么?”
    听出她语气里的震惊与不满,赫连诚忙道:“祖母,他原本就是我先看上的。我去年在战场上,就看中他的哥哥了。后来我听说太后要派阿史那出使梁国,才嘱咐阿史那,把他给带回来的。他原本是我看中的,我想要他。”
    “你……”
    不等她把话说完,赫连诚迅速磕头:“祖母,你帮帮我,我想要他,你可怜可怜孙儿吧。”
    “你要什么都容易,要一个梁人做什么?”
    “孙儿就是喜欢他,他是孙儿看中的,带回来的。”
    “你糊涂……”太皇太后高高扬起巴掌,终究还是没有打下去。
    毕竟这是她最宠爱的鏖兀血脉。
    赫连诚磕了几个响头,太皇太后心疼他,最终还是应道:“好了好了,祖母帮你想想办法就是。”
    赫连诚抹了把眼睛,跪在地上,膝行上前,乖顺地伏在祖母脚边:“多谢祖母。”
    “男子汉哭什么?鏖兀的男人从来不流眼泪。”太皇太后问,“你是想玩一玩,还是想把他收到府里?”
    赫连诚定定道:“我要他做我的王后。”
    原来如此。太皇太后转过弯来,赫连诚是要那个和亲公子,还想要王位了。
    她瘪了瘪嘴,把孙子扶起来:“直说就好,你也长大了,有野心了,难道祖母还能不帮你吗?”
    赫连诚笑着道:“多谢祖母。”
    昨日与赫连诛摔跤,他开始意识到,赫连诛早已经长大了,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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