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着,北庭那边传来消息。
    王后已经被大王追上了,还受了点伤,应该是来不了溪原了。
    不过赫连诛也没有让他们调兵向回,而是让他们留守原地。
    两个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赫连诛要他们注意着梁国的动向。
    于是两边人马就都在溪原城驻扎下来。
    才让使者回去复命的时候,帕勒与文勃登上溪原城城楼,远远地就望见了对面远处的凉州城烟尘四起。
    仿佛是出了事。
    帕勒立即下令关闭城门,自己在城楼上观望梁国城池。
    没多久,凉州城城门被人从里边破开,一队人马,约莫百余人护送着几个人,从城中逃了出来。
    同在城楼上的溪原守备是在五年前接待过梁国使臣的,他看着队伍中的几个人,回想了一阵子,恍然想起来了,惊道:“那是五年前送王后来鏖兀的、王后的朋友,好像是梁国的八皇子,还有……”
    他说这话时,萧明渊就坐在马背上,一手握弓,一手牵着缰绳,俯着身子,策马向前狂奔。
    身后冷箭不断,嗖嗖地从萧明渊身边飞过,他身边的侍卫一个接着一个倒了下去。
    他抓准时机,松开缰绳,稳稳地坐在马背上,回身搭箭挽弓,直接射中凉州城城楼上放箭的士兵。
    身边的冷箭消失了。
    晏宁与魏旭同时松了口气。
    萧明渊用长弓一拍晏宁身下马匹:“你先走,他们马上就追上来了,请溪原城的人开城门……”他顿了顿:“阮久的面子,应该好使。”
    晏宁应了一声,刚要策马上前,就听见轰隆一声响。
    他抬头:“王爷,城门开了。”
    萧明渊抬手一挥马鞭:“走。”
    而帕勒老将军站在城楼上:“既然是王后的朋友,还是先请进来再说。”
    不到一百个人,做不了乱。
    等萧明渊的人都进入了溪原城,溪原城城门才关上。
    梁国那边派人前来交涉,喊话道:“我等追捕之人乃是反贼萧明渊,此乃梁国内政,还请鏖兀不要插手!”
    帕勒老将军中气十足:“这是我们王后的朋友,来探望我们王后的!有什么事情,让你们皇帝写折子跟王后说!”
    “此乃梁国……”
    “滚!”
    凉州城与溪原城遥遥相望许多年,戍边士兵都有感情。梁国这边喊话的人,是英王派来的,还想再说话,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凉州戍边士兵拉下去了。
    “对不住,叨扰了!”
    帕勒老将军这才缓和神色:“不要紧,有事情让上头解决。”
    两边人马都从城楼上下去了,溪原城城门里,萧明渊从马背上翻下来,勉强站稳,向帕勒行礼:“多谢,我……”
    帕勒上下扫了他一眼,见他狼狈,也不便听他多言,只道:“我派人传信给王后。”
    “阮久现在在尚京?”
    “在北庭,王后收到消息,要过来救你们的,路上出了点事,就耽搁在北庭了。”
    萧明渊抹了把脸,脸上手上都是凝固的鲜血灰尘,整个人看起来脏兮兮的。
    他思索了一下北庭与溪原的距离,最后道:“我过去找他。”
    *
    萧明渊一行人只在溪原稍作休整,当天下午便启程去北庭。
    北庭那边,也只是早一步收到了消息。
    那时阮久还抱着枕头靠在床上,把中午吃的米粥全部吐了出来。
    赫连诛没避着他,就让使臣在门外禀告。
    阮久听见这件事情的时候,马上就打起精神来了。
    赫连诛帮他拍着背,分析道:“英王也没有全骗你,他确实谋反了,萧明渊也确实逃出来了,他也在凉州设下了埋伏。”
    或者说,英王做了两手准备。在梁国这边,把萧明渊赶尽杀绝;在鏖兀这边,让阮久认清细作的下场,与赫连诛离心,让鏖兀放弃插手这件事情的想法。
    如此,便彻底断绝了内忧外患,可保他登基无虞。
    不过英王可能没想到,阮久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安排好人马,接应萧明渊。而萧明渊,竟然真的从凉州城里逃出来了。
    阮久就着赫连诛的手,抿了口清水漱口。
    他揉着脑袋,问道:“他们都没受伤吧?”
    外边使者答道:“回王后的话,几位客人都安然无恙,只是受了些轻伤。”
    阮久又问:“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几位客人已经启程了,大约晚上就能到。”
    阮久松了口气,却又不由得担心起家里人来,家里人都在永安,虽然他上次回去的时候,父亲说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一家人都出海,可是事情这样紧急,也完全有可能会来不及。
    还要等萧明渊他们过来的时候,再问问他们。
    如果永安那边的局势真的很不好,就算是为了家里人,他也得回去一趟。
    这时他余光瞥见赫连诛,又想到了别的事情。
    这回萧明渊他们过来,是因为这样的大事,他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来鏖兀借兵,重回永安;二就是在鏖兀苟且一生。
    如果萧明渊他们愿意留在鏖兀,那他肯定可以护住他们。但是萧明渊的脾气,他肯定不愿意,他宁愿单枪匹马回去,刺杀英王。
    要借兵,也不想这回一样,他卖个面子,就能请动喀卡的士兵。
    这回的士兵是要去梁国的。
    阮久不知道,赫连诛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看着赫连诛冷硬的下颌线,忽然有些心虚,他现在是细作了,就算从前他是鏖兀王后,那也是梁国的和亲公主,断没有随便就叫鏖兀出兵的道理。
    打仗就要死人,就要耗财耗力。
    鏖兀好不容易好了些,赫连诛肯定不愿意拿鏖兀去冒险。
    阮久病蔫蔫的,抱着枕头,看着赫连诛就出了神。
    赫连诛早就察觉到他在看自己,转头看回去时,阮久却又低下了头。
    他开不了口。
    可赫连诛也是这样想的,要是阮久开口,他就动兵。
    但是阮久只是躲着他的目光,不说话。
    赫连诛拍拍他的后背:“还想吐吗?”
    阮久摇摇头。
    *
    萧明渊一行人赶到北庭时,已经是夜里了。
    暮色四合,阮久下午好些了,吃的东西也没再吐出来。
    他站在城门口,等着朋友们过来。
    赫连诛就陪着他站着,阮久身上披着的衣裳都是赫连诛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风也变冷了,远处才传来一声马匹嘶鸣声。
    阮久抬起头,连眼睛都亮了。
    随后的时间变得更慢,阮久等了好久好久,才终于看见不远处夜色笼罩里的身影。
    在三五步开外的地方,一行人翻身下马,阮久看着自己的朋友们,一个个都狼狈不堪,衣裳破破烂烂的,脸上身上都是伤口,又沾了尘土,灰扑扑的,都看不出谁是谁了。
    甚至还有一个人断了只手,用简陋的树枝固定住,走路还一瘸一拐的,显然是腿也伤着了。
    阮久看着他们,垂了垂眼睛,试图压下眼里的水光。最终还是没忍住,快步跑上前,飞扑抱住晏宁,“哇”的一声就哭了。
    分明是他们三个看起来最惨,偏偏是阮久哭得最惨,上气不接下气的,眼泪都快帮他们把脸上的灰土冲干净了。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安慰他。
    “诶,又没事,不是还活着嘛?”
    “你别哭了,你多大了?”
    结果这几个人都哄不住,阮久紧紧地抱着晏宁,一个劲地哭,话也说不清楚。
    萧明渊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扭头看见赫连诛。
    赫连诛站在城墙的阴影里,看起来面色阴骘,不太友善。
    几乎是同一时刻,三个朋友交换了一个眼神。
    ——阮久是不是被赫连诛欺负了?
    第90章
    阮久太委屈了, 短短几日,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道梁国那边, 也不知道鏖兀这边, 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现在终于见到了从前的朋友们,可是朋友们也都狼狈不堪,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地狱逃回来的。
    他抱着晏宁哭了好一阵子,晏宁拍着他的背, 温声温语地哄了他一会儿, 才把他给哄好。
    阮久擦了擦眼睛, 站起来,又抹了抹晏宁的脸。
    他来的时候在溪原洗过脸了,但是脸上被刀剑划伤的伤口被风一吹, 又裂开了, 鲜血和尘土混在一起,可怜极了。
    阮久帮他把脸擦干净,又转头看看萧明渊和魏旭, 他们两个的状况也不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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