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桃符和门神的传统,也由此而来。但只有长夏界,会在盛夏最炎热的时候,用比那炎热的气温还要热情的态度,为鬼神庆生。
    “因为……”
    说书人把大家的好奇心和注意力都调至最高后,这才揭秘。
    “……因为那桃树所在的地方就叫桃都山啊。”
    桃都鬼宫的桃都。
    众所周知,桃都鬼宫是长夏界最著名的九星门派,千年霸主,无人可撼。有趣的是,和桃都山同名的桃都鬼宫,正是以鬼修为主。很难说大雩城吃鬼的传统,是不是在暗搓搓地报复桃都鬼宫当年的步步紧逼;又或者正是因为知道了大雩城吃鬼,才会让桃都鬼宫那么迫切地想要得到大雩城,好打击报复。
    桃都鬼宫的老宫主就是一个已经修炼到鬼王的有名鬼修,再努力一下,就是鬼仙了。少宫主倒是个大活人,整个桃都鬼宫都少有的大活人,他自己都觉得让他继承桃都鬼宫就像是一个笑话,来自他不苟言笑了一辈子的爹的突发皮。
    少宫主不常在鬼宫居住,就是因为怕鬼修的阴气入体过甚,伤了根本。
    他喜欢一切让他觉得鲜活的东西,哪怕是此时此刻在他面前不断挑衅的龚宝宝,都让他觉得可以原谅。
    【长夏界的首府,就是桃都山的旧址,只不过沧海桑田,再难看到当年桃花灼灼的盛景。桃树结的桃子也特别好吃,可以做白桃糕,还可以做桃花饼……】容兮遂对颜君陶道。
    本来对说书人的话只想随便听听的颜君陶,在容兮遂证明了对方真的知道很多真料后,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坐直了身子,微微前倾,专注听说书人说了下去。
    颜君陶这才注意到那说书人一身青衫,放诞不羁,通身的气度实在不像个普通的说书人。
    说书人舌灿莲花的嘴里,有关于桃都山的传说有很多,形容词也很多,风趣幽默还长知识点。但对于颜君陶来说,最重要的一句还是——“上有金鸡”,说的是桃都山的大桃树上住着一只金鸡,日出报晓,日落而息。金鸡鸣,则天下鸣。
    “这只金鸡据说是扶桑树上玉鸡的后代,”扶桑树就是后羿射日里那十只金乌所栖息的地方,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当在上界的玉鸡打鸣之后,这响亮的鸣叫就会通过天梯传到下界。注意,这里的天梯,可和渡劫期尊者飞升的那个天梯不一样。至于是什么,咱们以后有缘再讲。总之,金鸡听到父亲(母亲?)的声音之后,就会跟着鸣叫,进而带领天下的群鸡跟着一起报晓。”
    颜君陶眼巴巴地看着容兮遂,等待容老师来说一下这个是不是真的。
    容兮遂摇摇头:【上界的故事我就不知道了。】容兮遂几乎知道修真下界的所有传说,能够辨别真假,科普八卦,但他对于上界的认知却像是硬生生被谁挖掉了,是拦腰斩断似的一片空白。这其实也很不正常,可他无意提起。
    但不管怎么说,桃树上的金鸡,看起来一定是和梦口时夜有关的。
    算上少阴金、不死药,这已经是第三个和梦口时夜有关的传说了,还一个比一个重要,一个比一个吸引人,也就怪不得有那么多人想要梦口时夜了。
    就是不知道林盟主那边想要得到梦口时夜是为了什么。
    说书人的故事还未说完,斗鸡比赛就要开始了。本来只是意思意思在等待斗鸡比赛开始之前听几耳朵故事的人,如今却都恨不能继续听完故事,再开始斗鸡比赛。这说书人就像是拥有什么魔力,甚至到了会有人为他发生冲突的地步。
    ***
    与此同时,鸢元仙子也已经就位,正按照事先就商量好的,在安抚好道侣,确保对方不会跟着自己之后,她前后分别暗中约见了“师父”与“族弟”。
    “族弟”脸上的病容更加清晰可见,眼底的青黑挥之不去,整个就像一朵花一般,只经过了短短几天的花期,就会迅速凋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告别人间。
    “你怎么了?”鸢元仙子这么问的时候,是没有任何一点关心的意思在的,她只是想要得到更多有可能有用,或者是能够帮助到颜君陶的信息。
    “最近研究做多了。”“族弟”这样解释,却连声音都有了一些气若游丝。命在旦夕之感。
    鸢元仙子这才突然意识到,“因为研究做多了、熬夜了、好几天没有合眼了,所以气色不好”这个借口,族弟已经在过去的几年内频繁用过很多回了。这不可能真的和什么作息有关,“族弟”也许是真的病了,甚至……命不久矣。
    那么努力得到的身体,却要病死了,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一种嘲讽。
    夺舍之人夺舍的身体必须是功能完全的、健康的,要不然这舍也就白夺了。他们并不能以一己灵魂之力就补全这具身体的外伤。身体死了,就像是房子塌了,谁搬过来住都一样。反而是灵魂死了,赶在尸体没有凉透之前,可以操作一番。
    “那你注意休息啊。”鸢元仙子的心思千回百转,最后却只回答了一个她往日总会有的公式化关心。
    “我一定。”“族弟”点点头,乖巧又听话,让人总是情不自禁地想到他小时候,软了心肠。
    放在以往,鸢元仙子一定会对“族弟”更加客气温柔一些的,但是如今嘛……
    “我一会儿去把容前辈引开,颜尊者就会是一个人在高楼里了,你可以去找他。包厢是天字十号房,不要走错了。”鸢元仙子直接公事公办了起来,她能忍到现在还没有爆发,已经是她涵养好了。
    “我知道了。”“族弟”大概也感受到了那种来自空气中不稳定的尴尬,他收放自如地改变了应对鸢元仙子的策略,演技一流。
    鸢元仙子撇过了脸去,她真的没有办法再看下去,如今只要一看见“族弟”的脸,她就只能一遍遍想起桃核雕塑里那奄奄一息的巨鲸。
    这些异界灵魂想要夺舍成功,最大的概率就是通过攻击灵魂的手段,直接弄死原主的灵魂或者是让原主受伤,这样才有机会赢过原装的、神魂强大的修士。她知道这些异界人的手段层出不穷,甚至有目的不明的修士帮忙合作,他们能够成功这么多例,可见下手有多么狠辣。
    她现在已经不敢奢求其他,只求她的族弟能够不要再受折磨,至少魂魄不要受损严重,能够拥有正常的转世重修的机会。
    和“族弟”秘密见完面之后,鸢元仙子就去见了她的“师父”。
    “师父”看上去好像还是那个“师父”,会关心她,会用带着无可奈何的宠溺眼神看着她,会说:“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但“师父”越是完美,鸢元仙子就越是觉得背脊发凉。她不知道这些异界人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不会受到天罚,就像是手染鲜血的恶人也会飞升成仙一样。天道从来都不是公平的,这与她从小受到的“报应不爽”的教育截然不同。
    既然如此,她就只能自力更生,去自己完成自己想要的公平!
    “我刚刚看到了我的族弟,他看上去脸色不太好,已经很久了。师父,你觉得这有没有可能是他被夺舍的后遗症?”
    “师父”面无异色,但鸢元仙子就是知道,他慌了。
    就像是她每一次关心“族弟”时,隐藏在“族弟”神色如常背后的深切恐惧。这当然不是对鸢元仙子的恐惧,而是对鸢元仙子提到的事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大概是鸢元仙子比较在意这个问题,所以她如今才会发现,哪怕“师父”表现得好像就是在闲聊,但他还是旁敲侧击地和鸢元仙子打听了很多,有关于她的“族弟”是什么时候开始表现出疲倦、病弱的一面。
    当鸢元仙子故意给出错误的信息“差不多快二十年了吧”的时候,“师父”的紧张达到了顶峰。
    鸢元仙子本来只是随意说个时间,想要吓唬吓唬对方的。但随着对方真的上套的古怪表现,鸢元仙子渐渐拼凑出了一个不算成熟的想法——就在她“族弟”变成一混二的状态后,大概也是过了二十年左右吧,她的师父突然闭关了很长时间。
    修士突然有感于道,毫无理由地选择闭关,这在修真界是很常见的事情,本不该被注意到。但另外有一个模糊的计量词,引起了鸢元仙子的注意——“二十年”。
    是不是那一次闭关之后,师父就换了人呢?所以她才会没有一点点意识到“师父”已经不是她的师父了。毕竟师父的那次闭关真的很长,她经历了两次秘境,连她自己都有一些性格上的变化,更不用说去关心身边的人的微妙不同了。
    “师父,我‘族弟’告诉我,这些异界的人分为两派,鸽派找到了用植物造出躯体的办法,但是没有办法修炼,所以鹰派拒绝了这个提议,甚至鹰派还在担心植物体会异变,也许本身就是别的心怀叵测的修士的试验品;那么鹰派的夺舍计划呢?又是因为什么,而被鸽派所拒绝?”
    怕被报复什么的只是鸢元仙子的猜测,却不一定能彻底说通。毕竟哪怕事发后被报复,那也是搬迁到修真界的事情了,至少在修真界报复的时候他们还有活下去的可能。在末日世界,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鸽派拒绝了鹰派,一定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我不知道。”“师父”撒起谎来,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毕竟他已经知道鸢元仙子在怀疑他、试探他了。所以哪怕露出一二马脚,有些解释不通,他也懒得去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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