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急着想说什么,被贾赦抬手制止了,相处了几十年,他看得出贾母这次是发狠了,狗急跳墙,再逼下去若是贾母来个鱼死网破,他也免不了吃亏,倒不如不越过贾母的底线,不给她冲动的机会,不知不觉的收拾了她。
    “不分家那便将王氏休了吧,总不能做出这么多事还好好供着她做当家太太,那整个贾家还有没有规矩了?就是父亲在世也容不下这种儿媳妇的!”
    贾母怕贾政好面子被套进去,先一步喝道:“不行,王氏为贾家生育一儿一女、此时又要为贾家添丁,是功臣,休弃她难免让众人寒心,她此次犯下大过,功过相抵,但如今府里是你当家做主,容不下她在所难免……便如先前所说,待她做完月子就送入后头的小佛堂念经悔过吧。”
    “呵,老太太想是被气糊涂了,王氏无德怎么成了本侯容不下她了?”
    贾母咬咬牙,退了一步,“是王氏犯了错,但家丑不可外扬,今日之事你们都给我把嘴闭严了,莫要出去败坏贾家门风!”
    贾赦心里冷哼,贾家被这老婆子败坏的还有门风可言吗?他把后宅交给她打理,结果连御赐的东西都能被偷出去卖,可见这史氏就是个睁眼瞎!
    贾赦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道,“王氏生产之后立即送入小佛堂,所有陪房全部发卖,坐月子在哪里都一样,张氏自会派人看顾着。另,王氏偷盗府中之物三日内必须归还,二弟,想必你不会赖账吧?”
    贾政铁青着脸,不甘不愿的点点头,“兄长莫要小人之心,此事弟弟半点不知情,绝不会贪中公之物,这便开了王氏私库将东西还回去。”
    “如此甚好,账本上的虚假之处已经画了出来,一切按账本来对照。”
    贾政听得“虚假”二字,深恨贾赦不给他留半点脸面,又恨王夫人连作假都不会,徒留把柄给人拿捏,一时间连给他定下亲事的贾母也恨上了。
    ☆、国公爷牌贾赦(七)
    贾赦一语定音,就把这件事给了结了。弟媳生孩子他没必要在外候着,何况是个犯了事的弟媳,于是贾赦跟贾母行了一礼就带人出了院子,张氏以身子不适为由也跟着告退,贾母虽不满,但看着张氏苍白的脸色也不好硬要她留下来,沉着脸让她退下了。
    张氏追上贾赦,挥手让跟着的下人退开些,疑惑的问道:“老爷,王氏犯此大错,为何不趁机分家?咱们捏着她的把柄,连王家也不能来说什么的。”
    贾赦摇摇头,“如今朝上乃多事之秋,若将老太太和二房逼急了,说不准会闹出什么事来,王家也会同我们敌对,一旦我们有所疏漏被他们钻了空子,很可能会惹下麻烦,倒不如先敲打他们,将他们身边的心腹都控制了,留在眼皮子底下便闹腾不起来。”
    张氏一愣,“老爷的意思是?”
    “你寻个庄子,暗中将二房犯事的下人送进去看管起来,日后若二房再闹什么幺蛾子,也算有个拿捏他们的把柄。”
    张氏这才回过味儿来,笑着应下了,“那妾身这便去安排,免得迟则生变。”
    贾赦看她有些疲惫的样子本想劝她休息,但也知道她是想趁有精力的时候多为贾琏做些事,一片慈母之心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点点头让她去忙了。
    看着张氏的背影,贾赦站在池塘边叹了口气,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他从没想过会有一天像这样耍心机帮着大房算计二房,依他过去的性子,遇见这种事根本无需多问,直接动用家法惩治二房就是了,可他如今的身份却让他不得不耐着性子与家人周旋,正好借此试试贾政的本性,没想到贾政确实丝毫没有悔意,方才贾政眼中的怨恨他可是看得十分清楚,甚至贾政看老太太的眼神都不对了。
    原本就算他换了个身份,贾政实际上也是他的儿子,他再怎么管教训斥也没想过要将二房分出去,毕竟子孙有过是自己教得不好,哪里能将子孙赶出去自生自灭呢?可今日发现贾政对着向来偏心的老太太都能心存不满,那就算他依然是贾代善,怕是也无法将贾政教好了,只会徒惹怨恨罢了。为了府中的清净,为了大房血脉的成长,他怕是只能将贾政分出去了。
    贾赦盯着水面上的荷叶,眼中有些湿润,从前他只顾着自己建功立业,等战事平息回头来看自家儿子的时候,才发现老大不学无术、贪花好色,老二喜好读书却考不上功名,再想管已是无从下手。任谁看着下一代碌碌无为都会心有不甘,他临终时深深的体会到了那种无人承继的悲凉之感。难道神仙让他活过来就是因为他那股子不甘,才给他一次弥补的机会?
    贾琏还小,而他如今注定只能闲散在家,时间多得是,完全可以清理贾府,培养贾琏,贾赦越想越觉得神仙是这个意思,他闭闭眼,心中已有了决断。
    回到书房后,贾赦召来心腹贾成,“你将调查到的那些事再同本侯说一遍。”
    贾成的父亲贾强曾是荣国府的管家,几年前一次风寒卧病在床,贾母便趁机让贾强回家养身子,将赖大提为管家。当时贾代善已经搬进梨香院养老,府里的事不怎么过问,他们一家子在府里就渐渐失了权利,直到这次被调到大房伺候才又得了重用,自然会尽力在主子面前表现。且新主子明显同老太太、二房不和,他回禀起来也没什么忌讳。
    “回老爷的话,除去今日二太太被供出那些事,还有二老爷在外同人吃酒时会隐隐暗示自己在府中日子不如意,被老爷您以兄长的身份打压,嫉妒他有才能。老太太……老太太在先老太爷的白姨娘生产时动了手脚,白姨娘连着刚出生的庶子一尸两命,先老太爷离世时陪先老太爷养老的冯姨娘悲痛不已,随着去了,其实是老太太换了冯姨娘的药。府中四位姑奶奶,除了四姑奶奶嫁去林府日子和美,其他三位姑奶奶都是面甜心苦的婚事,往府里送了两回年里,老太太没理会,如今已是断了联系。再有就是……”贾成捡几件重要的事说了,瞄了眼贾赦阴沉的脸色,咽咽口水壮着胆子继续说道,“今儿个二房那边乱了,有个二太太身边的丫鬟寻过来想找找门路保下她一家子,说……说瑚少爷当初落水是二太太安排的。”
    “什么?!”贾赦倏地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盯着他怒喝,“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贾成忙跪到地上,垂着脑袋道:“老爷,那丫鬟说她无意中听见二太太和周瑞家的在房里说话,瑚少爷……瑚少爷是二太太害死的!”
    贾赦猛然站起,一把扫落书案上所有东西,额冒青筋,胸膛剧烈的起伏!贾瑚是他的长子嫡孙,小小年纪已现聪慧,比起贾珠来更有读书的天分,很得他喜爱,因着贾瑚落水而亡他还重重的病了一场,后来问贾母只说是个意外,已将当时伺候的下人杖毙,他也没有多想,若今日不是王氏身边之人反水,他岂不是让孙儿枉死了?
    自从成为贾赦后,因身份限制他一直压抑着本性,可今日孙儿被害死的消息让他瞬间失去了理智,看到墙上挂的装饰用的长剑,他大步走过去抽出长剑就往外走。
    贾成骇了一跳,连滚带爬的追到院子里抱住贾赦的腿喊道,“老爷三思啊!此事我们尚无证据,老爷此去定会落人把柄!老爷!”
    其他下人都惊慌的上前,却不知贾赦为何时暴怒无法劝解,只能纷纷喊着“老爷息怒”。
    “放手!放开!”贾赦厉声喝道。
    贾成却不敢放开,连声劝道:“老爷您要为琏少爷想想啊!还有大太太身子也不好,受不得刺激,您千万不能冲动啊!”
    其他人面面相觑,挡在贾赦前面跪了一地。
    贾赦听他提起贾琏,心里冷静了下,此时他冲过去又能如何?王氏在生产,难道他能冲进产房一剑刺死王氏?方才他是被气急了,战场上的煞气被激了出来,这会儿想着张氏若知晓定会气得病倒,他再出什么事贾琏也没人照顾了。深吸了一口气,贾赦平静下来,拎着剑往回走,贾成见状忙爬起来跟在后头,还命其他人闭严了嘴不准传出一个字。
    贾赦将长剑随意丢书案上,自己坐在椅子上闭目静心,过了半晌才吩咐道:“去将那丫鬟带过来,还有周瑞家的,此事不可声张,先瞒着太太那边。”
    “是,老爷。”贾成忙带人去了二房亲自押人。
    张氏正和几个嬷嬷处置王氏的陪房,见他要带走周瑞家的有些奇怪,贾成斟酌着说贾赦是想问清楚王氏的过错,张氏想起贾赦说要拿捏个把柄就直接把人交给了贾成,并没有多想。
    贾成松了口气,立刻把人带了回去。
    周瑞家的一进屋看见书案上的剑就吓得软了腿,一下子扑倒在地,旁边跪着的丫鬟先来一步已经把知道的事交待清楚了,此时紧张又害怕的冲着贾赦磕头,“大老爷,奴婢知道的事已经全说了,奴婢平时跟在二太太身边就做些打理房间的差事,从没帮二太太害过人啊,求大老爷饶过奴婢一家,奴婢的老子娘正病着,若发卖出去必然没命活了啊!那些事周瑞家的肯定知道,奴婢亲耳听到她和二太太说谋害了瑚少爷!”
    周瑞家的半点平日的威风也没了,听那丫鬟说王夫人的事也没心思再管,毕竟自身难保,主子怎么样她是有心无力了,直到丫鬟说起贾瑚,她才大惊失色,扑过去就要捂住丫鬟的嘴,“你个小蹄子敢诬陷我!我撕了你!”
    贾成一脚将她踢开,“放肆!在老爷面前还敢狡辩?说!你是怎么帮着二太太谋害瑚少爷的?若有一句不实,便将你的小子、丫头卖去边关!”
    周瑞家的瑟瑟发抖,边关可不止有苦力,还有军妓,她的小女儿才十四岁啊!可这件事说出来她必死无疑,她的家人又能保全吗?周瑞家的愤恨的瞪着丫鬟,当年牵涉这件事的人早被她处置了,没想到竟被这小蹄子偷听了去,如今她怕是再无活路了!
    “老爷,奴婢冤枉……”
    “住口!”贾赦拿起剑横着一挥就将周瑞家的发髻削掉了一块儿,怒喝,“将王氏所做之事出来,不然本侯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周瑞家的抱着脑袋失声尖叫,身下一股尿骚味!方才她真以为自己的脑袋要被砍掉了,后背冒了一层冷汗,抖得像筛子一样。
    贾成又上前踢了她一脚,“还不快说!”
    “说……我说……侯爷饶命,我什么都说!”
    周瑞家的蜷缩成一团,前言不搭后语的说起王夫人做下的恶事,贾成在旁边桌子上将她的供词全部记录下来,待她说完又整理抄录了一份,让周瑞家的签字画押。
    贾赦拿着供词,想起孙子聪慧可爱的模样,忍不住落下泪来,第一次感到无尽的后悔。
    ☆、国公爷牌贾赦(八)
    贾赦也不耽搁时间,收起供词就准备去荣禧堂,临走时交待贾成将周瑞家的和那丫鬟都找个庄子藏起来,另外将她们二人的家人都调去另一个庄子上当差,算是钳制。
    贾母和贾政正沉着脸等在正堂,一边担忧里面早产的王夫人,一边盘算着如何扭转府里的形势。丫鬟说贾赦来了的时候,贾母下意识的皱起眉,直觉不会有什么好事,果然走进门的贾赦脸上阴沉得可怕!
    贾赦进门就直直的走向贾政,二话没说一拳挥了过去!
    贾政一个整日窝房里读生哪里是他的对手,一下子就栽倒在地上,心里极是惊怒。刚想开口质问,贾赦的拳头又狠狠砸在他肚子上,疼的他瞬间就冒了一身冷汗,再也说不出话来。
    贾母忙起身冲上前去拉贾赦,急得破口大骂,“老大你个黑心的东西!这是要害死你弟弟啊!你容不下我们,我们娘几个这就回金陵去不碍你的眼,你别想在我面前害了你弟弟!”
    贾赦一把甩开她,怒道:“滚开!你的账我们慢慢算!”
    魏嬷嬷和林嬷嬷及时扶了一把才没让贾母摔着,但她却被吓着了!贾母呆愣又震惊的瞪着贾赦,脑子一片空白,大儿子让她滚开?还差点把她推倒?这是怎么回事?方才还好好的,难道又出了什么岔子?
    贾赦掏出供词拎到贾政面前厉声问道:“看清楚没有?!周瑞家的亲口招供,王氏害死瑚哥儿!害了贾家的长房嫡孙!害了他一条命!看到没有!你说怎么处置她?!”
    屋子里不相干的人早被魏嬷嬷撵了出去,可贾赦的话还是将仅剩的所有人吓住了,贾母立刻问道:“可有旁人知道?那……那周瑞家的犯了事,心存怨恨攀咬主子也是可能的,你可不能随便听人说了两句就……就搅得合家不宁啊!”
    “对!对!兄长,定是那犯了事的下人诬陷主子,王氏怎么可能害瑚哥儿,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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