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今天的一天都糟透了。
    他早晨是从海边醒来的, 宿醉,头痛, 浑身酸痛, 而且还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鬼知道他忘了什么, 他只记得昨天他和小白和平分手了,和平是对小白而言的,她简单地收拾一下行李就走了,然后方淮就过了很不和平的一天,酗酒,他可能还跟人打架了,然后又梦游似的到了海边……
    他今天早上到公司的时候,前台小妹看到他就像看见鬼一样,他到洗手间去整理了仪容,看了看镜子里的男人,的确很像鬼。
    这是座很忙碌的城市,非常忙碌,每个人的时间都很宝贵,所以你昨天晚上再痛不欲生,今天早上起来,还是要精准、快速、完满地做好每一件事。
    晚上在公司加班,方淮咳嗽起来,肯定是昨天吹了一夜海风搞出来的,来重新递报告的属下表示了一下关心,方淮拜托他去给自己买了点感冒药。
    到了晚上十点,方淮终于放过了他手下那群和他一样惨兮兮的下属:“年末事忙,这些天还要拜托大家辛苦一下。”大家也都累了,有的人有气无力地答了声“好”,有些人木着脸默默地点了点头。
    方淮让他们散了,自己走到停车场,打开自己的车门,坐上驾驶座。
    车内的后视镜上悬挂着两个陶瓷小人,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方淮费了好一会儿劲才把他们拆下来,扔进副驾驶前面的杂物槽里。
    他开车往家里去,特地选了条平常不走的偏僻的路。
    车里太安静了,但他更不想放音乐,因为曲目都是他和小白都喜欢的。
    方淮盯着前方,时不时咳嗽两声,他很想保持大脑空白,但没办法,脑子里都是他和小白过去的一些点点滴滴,看来这辆车也得换了。
    他正这么想着,忽然感觉到车前面有个人影闪过,他心里一惊,立刻踩刹车,但为时已晚,车子已经撞上去了,并且发出巨响、震动。
    方淮坐在驾驶座上,手握着方向盘,瞪着前方空无一人的路面,两秒钟之后,他迅速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走到车前。
    他以为他会看到很恐怖的景象,但路面上空荡荡的,安安静静的,没有血肉模糊、□□或者人事不省的人躺在他的车前面。
    但是他的车,保险杠整个碎了,车牌也弯曲凹进车身里,这说明方才的确有人跟他的车来了次亲密接触。
    方淮跪下来,扳着车身看车底。
    看过车底仍然毫无所获,方淮手足无措、满心忐忑地转过身,就被站在他面前的人吓得退后一步,差点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车前盖上。
    两人对视了几秒,方淮盯着那青年,从他冷峻的脸到他高大的身材,青年穿着一件黑袍,有好几处地方破了。
    “你……是你撞了我的车?”方淮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秀逗了。从来只有车撞人,没有人撞车的!除非是碰瓷。
    但方才那么大的动静,谁会拿命去碰瓷啊!
    方淮正要解释他说错了,给对方道歉,却见青年看看他,又看看他的车,对他说:“对不起。”
    “……”
    冷风吹过,方淮打了个激灵,确认眼前这青年是个大活人了,上前摸摸他的手臂,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青年抓过他的手,这大冷天的,青年身上就那一层薄薄的黑袍,可是手心居然是暖的,“这铁盒是你心爱之物?”
    “……啊?”方淮一时接不上他的话,茫然道,“这车……二十万不到,也不算很贵。”
    青年眨眨眼道:“二十万什么?”
    方淮对上他一双深得发亮的眼,愣了一愣,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思路,决定不跟尝试跟这人交流了,又把青年上下打量,确认除了衣服破了,没有任何伤口。
    这也太诡异了,方才那一下震动他都觉得能把人撞飞出去了,可怎么……没有外伤,会不会有内伤?
    他一想有这个可能,于是拉着人的手臂道:“撞了你真的是非常抱歉,你觉得哪里疼吗?哪里不舒服吗?我送你去医院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青年看了看,从善如流地坐进去了。
    方淮自己回了驾驶座,在导航上找附近最近的医院。
    青年坐在副驾驶,他身材委实高大,坐在狭窄的车内有些缩手缩脚,见方淮手指在一奇异的光幕上滑动,便探过头来。
    方淮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莫名能看出一丝好奇来,像个小孩子似的,嘴里却道:“你还是坐好吧,万一是……”万一是脑震荡什么的……他想了想,又觉得青年这生龙活虎的模样实在不像。
    他正心里一团乱麻般,加上方才离开车受了惊又吹了风,又用力咳嗽了几声,脸便被人搬过去了,青年宽大温热的手掌在他脸上摩挲着,盯着他道:“你受风寒了,师兄。”
    “感冒而已,我们还是先看你的……”方淮这才反应过来,“师兄,什么师兄?”
    青年和他对视,方淮心想:这人难道有精神方面的疾病?这就可以解释他为什么突然冲出来了,可是撞那么大一下却毫发无伤又是怎么回事?
    青年撒手道:“没什么。”
    方淮把心里杂乱无章的思绪压下去,踩油门,打方向盘,这次他万分小心了,庆幸的是一路到医院,再也没有人半路冲出来。
    挂了急诊,进了诊室,方淮对医生道:“医生请你看一下,他刚才被车撞了,您能检查下他身上有受什么伤吗?”
    医生从镜片下面扫了他们两眼,道:“你们谁被车撞了?”
    方淮把青年拉过来道:“他。”
    医生给青年检查了一番,对方淮道:“他被自行车撞了?”
    “不,不是自行车……”方淮道,“是别克。”
    医生道:“你们这是跑来玩我的?”他捏起青年身上黑袍破开的一块,“被别克撞了全身上下连点皮都没破?就破几块布?”
    方淮试图辩解道:“是真的……”
    医生看了他两人片刻。
    “我看你们俩是在做梦。”医生坐下,敷衍地挥挥手道,“快走快走。”
    医院停车场,方淮和那青年重新坐回车里。方淮扭头看青年。青年偏蜜色的皮肤在昏暗的车内灯下泛着光泽,眉骨下一道阴影,更衬得眼睛越发深邃。单调宽松的黑袍也掩不住他强健的体魄,仿佛仙侠电影从天而降的天神。要不是举动异常,说话没头没尾,真以为是哪个剧组的明星跑出来了。
    真像是做梦。方淮叹了口气,发动车子道:“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吧。”
    青年道:“我没有家。”
    “没有家?”方淮顿了一顿,大晚上的在那种偏僻的马路上闲逛,难道是精神失常跑出来,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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