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皓闻言神情顿时复杂,接着低下头,“嗯”了一声,听不出是不是还很介意。
    舒梓沐这时也反应过来,并且下意识地看向了戚琰,然后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他还以为之前那一顿打就是体现对方所谓“凶残”的程度了,没想到其实远远不止。刚才一言不发就轻而易举地弄断了一个人的腿的戚琰,确实让舒梓沐有一瞬间的恐惧,同时似乎还感受到了上辈子阴雨天腿伤隐隐作痛的感觉。那一瞬间,舒梓沐觉得戚琰似乎不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人了,而是传言中冷酷的活阎王,狠戾残忍,面不改色间就是雷霆手段、生杀予夺。
    不过在和戚琰视线相交时,这种感觉很快就消散了。相比刚才直接把人弄断腿的凶狠行为,戚琰眼神里的温和于他来说同样真实,甚至更加可信。舒梓沐甚至从中看出了一点点担忧和懊恼,似乎是觉得不该在他面前表现出这样凶狠的一面,甚至因而显得有几分无措。
    这样的戚琰让舒梓沐一下子想到了对方曾经的那些幼稚举动,顿时最后的一丝惊惧彻底消散。见他似乎有些坐立难安欲言又止,舒梓沐对戚琰轻轻地笑了一下。
    戚琰确实很担心舒梓沐,也害怕他接受不了自己刚才的行为。不过他的行事风格就是这样,并非一定是以暴制暴,但永远都会选择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对于讲理的人,他可以以理服人;而对于这个经纪人这样欺软怕硬且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直接给他一个沉痛的教训是最有用的。之前那一顿打显然还不够让他清醒,戚琰便干脆给他来一次狠的。
    戚琰凶残的传闻也是来自于此,在他大学参军之前,他就是主宅那边的大院里的煞星,但凡惹上他的同龄人,不是被告状就是被逮着揍,反正对付一种人有一种办法,那些跟他作对都没讨过好。之后他从部队回来,煞气就更重了,接管了戚家的公司之后在商业上也是雷厉风行而且手段了得,解雇尸位素餐的高管丝毫不留情面,打压竞争对手也丝毫不留余地。虽然从来没有触犯法律,真要说来各种手段也算光明正大,但偏偏因为行事带着一股狠劲,被人看做避之不及的“活阎王”。
    戚琰并不是那种从头至尾都遵纪守法的模范公民,商业竞争上他不会违反法律,是因为这样会有明显的后顾之忧,而且也并不一定有那个必要。比如给薛励挖的那个坑,法律上绝对不会有任何有问题的地方,但一旦成功反而效果极佳。但像处理经纪人这样的事的时候,戚琰也不介意做些无伤大雅的“坏事”,因为有的人确实是不受教训就安分不下来。
    戚琰之前倒是从来没有把“活阎王”这个称呼和传言当回事,戚家显然也是,不然戚筠也不会还拿这个调侃戚琰。不过这次戚琰按照一贯的行事教训完这人之后,突然想起舒梓沐也在,顿时前所未有地有点慌。等到看到舒梓沐似乎吓呆了的样子的时候,心里不好的预感就更强烈了。
    戚琰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解释的说辞,但无论哪个都觉得不够完美,所以无论哪个都没说出口,只是有些无措地看着舒梓沐,并且忍不住想到了许多不好的结果。但迟疑间,戚琰却看到舒梓沐朝他笑了一下。
    只是一个细微的弧度,戚琰的心情却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不过眼看着舒梓沐安抚过他之后,很快又看向同样震惊着的云皓,显得有些担心的样子,戚琰的脸色又忍不住沉了下来,决定快点把这点事处理完走人。
    满足了经纪人住院的愿望,戚琰又让人给他找了个身强体壮的男性护工。护工看着感觉比戚琰还要凶神恶煞,舒梓沐强烈怀疑被这样的护工看护,那位经纪人的伤痊愈的速度大概要慢上好几成。
    大概是被戚琰的凶残行为吓到了,这回经纪人没再敢像之前那样振振有词地威胁他们,反而乖乖地缩成了一只鹌鹑,显然欺软怕硬的习性根深蒂固。见他终于老实下来,许驰笑眯眯地把自己的名片丢到他脸上,“你不是想要法庭见吗,先记一下被告人?”
    对方一愣,慌慌张张地拿起那张薄薄的纸,却仿佛拿着万钧重的东西一样,手忍不住打颤。等看清上面的字,更是倒抽了一口冷气差点就白眼一翻晕过去。
    悦美虽然是个小公司,但业内的基础消息该知道的也都知道,尤其京市里哪些人不能得罪,对于混娱乐圈的来说都是必须得记牢的。他虽然没听说过许驰,但名片上的那几个公司总是知道的,世安地产和华安能源,谁都知道是戚家的产业。
    戚家可不仅仅是一般的商人,背景深厚,家族成员在京市不能惹的排行榜上绝对都是名列前茅的。许驰的头衔是总裁首席助理,算是跟副总级别相当的高层了,并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底层员工。许驰这个总裁助理,比起悦美的老板确实地位更高,难怪之前说他的老板够不上对方手机里联系人的资格。
    经纪人霎时涌上了浓浓的后悔之情,忍着痛扯了扯嘴角,鼻青脸肿的脸上露出一个惨不忍睹的笑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许总您大人有大量……”
    他倒是也有一瞬怀疑对方的名片是假的,但很快想到这是个豪华的私立医院,对方能直接弄断了他的腿医生护士却都一声不吭,显然对方不仅不怕花钱,也确实是有背景有后台的。并且虽然他还够不上权贵圈子,但却也在其他纨绔的饭局上听说过一二:戚家有个手段狠辣的戚二少。
    那些纨绔大多人手一个小明星,边喝酒边揩油,喝得飘飘忽忽了的时候,有些就会半是取笑半是嫉妒地说,那位不近美色的戚二少,估计是那方面有点毛病,不然空有那么厉害的财势,贴上来的俊男美女数不胜数,却从来没享受过一次。就算是要求高吧,那也不至于一个都不碰,简直像个出家的和尚。
    酒色壮人胆,这些人平日未必敢议论戚琰,在这种声色场合被酒精一刺激。美人一吹捧,就会忍不住装模作样。被哪个感兴趣的小明星问上一句,说不定就对着戚琰的情况侃侃而谈,末了再告诫某些显得意动的人,别想着能攀上这样的金主,这个人可惹不得。
    经纪人以前对于这些八卦也都是听过就算,毕竟都说戚二少不掺和娱乐圈更不睡小明星,哪里会跟他有什么交集。然而现在,看着许驰的名片,经纪人一时间心慌的感觉都胜过了腿痛。
    刚才一脚踩断他小腿的那个煞星,怎么看都有些传言中戚二少的影子。
    如果真的是,那他这回可以说是倒了大霉,悦美戚二少都能一根指头摁死,更不用说他了。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假的,横的还怕不要命的呢。他还是很惜命的,对方既然敢让他断腿未必不敢让他没命,他可是冒不起这个险的。
    经纪人一边求饶一边看向旁边神情有些复杂一直没说话的云皓,心想看起来云皓和这些人似乎有些交情的样子,想了想便又向他求情道:“小皓,你帮小舅向许总说说话。是小舅没长眼睛,现在这样是我活该,要是还不满意,有什么要求我都照做。只是你现在正是上升期,可别因为小舅办的糊涂事出问题。”
    他也算是难得聪明了一回,虽然对戚琰的身份有所猜测却没贸然上去求饶,而是把目标放在唯一会对他心软的云皓身上,还故意把自己和云皓捆绑在一起,好让许驰他们轻轻放过。
    云皓被对方抓着手哀求,闻言却只是沉着脸,没有说话。
    许驰见状笑起来,“放心,影响不到云皓,你就在医院好好住着,反正护工也给你请了,云皓照样可以去做他的工作。”说着问云皓道:“你应该有助理吧?”
    云皓微愣,点头。许驰说道:“那就让助理帮你,已经接了的工作继续做,反正经纪人本身也不是必须全程陪着艺人。忙不过来让你们公司拨个临时经纪人也行,你舅舅年纪不小还伤筋动骨,就在医院安安静静地多修养一段时间吧。”
    经纪人哪能听不出许驰这是有意让他没法管云皓,甚至可能还想让云皓换个经纪人。不过云皓不会换经纪人这一点他却是很有自信,因此也没反对,反倒是连声赔笑道:“挺好挺好,许总考虑周全,小皓的工作不耽误是最好的。”
    云皓闻言牵了牵嘴角,“嗯,小舅你好好养伤。”
    许驰见状挑眉,越发确认云皓不换经纪人有隐情,不过毕竟他们还算不上熟,自然也不好多问。眼见事情算是解决了,便准备离开。
    云皓把他们送出医院,舒梓沐仍旧有心想提醒他,但见他完全没有之前在游乐园时的活力,到底还是不好再多说什么。人家的舅舅刚被他们弄断了腿,这时候再告诉对方他的亲人要陷害他,是个人都会觉得这是在找麻烦,哪怕云皓看起来也对这个经纪人有所不满。
    想到戚筠和云皓交换了联系方式,舒梓沐觉得倒也暂时不用急,毕竟那个经纪人得在医院呆上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应该是弄不出什么事来的。不如等和云皓慢慢熟悉一点之后,再做提示,效果应该更好。
    云皓作为悦美唯一的摇钱树,通告自然是被排得满满的,美其名曰是让云皓多曝光,实际上更多的是为了让云皓给公司赚钱。因此云皓假期很少,第二天就没来医院,投入工作了。
    跟云皓一样变得忙起来的还有舒梓沐和戚琰。婚礼的事宜一一安排好之后,头一天还有个同样重大的仪式,那就是登记结婚。
    登记领证说来很简单,随便两个单身的陌生人都能凑在一起领上一张红通通的婚姻证明;但其实又很庄重,代表了两个人在法律上正式结为一体,从此以后便不分彼此、休戚与共。婚姻的神圣很多时候其实并不体现在海誓山盟时的甜言蜜语,更多的是表现在这一纸契约所带来的责任里。
    上辈子活到二十八岁都没想过结婚的舒梓沐,对于登记领证这件事还是很有些紧张的。他觉得或许之后的婚礼,他都不会这么紧张。好在登记流程很是简单,他的紧张并没有怎么表现出来。
    直到拍照的时候,舒梓沐站在戚琰身前,感觉到背后温热的胸膛,心跳更加快了起来。其实之前拍结婚照的时候,两人之间更加亲密的姿势数不胜数,但大概是因为这张照片伴随的是相伴一生的誓言,舒梓沐心绪远不如之前平静,摆出的笑脸都有点僵。
    至于戚琰,他连笑脸也摆不出来。
    “两位新人笑一笑呀,”工作人员见状不得不苦笑了,“马上就要成为彼此的伴侣了,难道不该高兴一点?”
    被提醒之后,两个人好歹是笑得正常了一些。戚琰嘴角勾起的弧度不太明显,但好歹也是笑了。工作人员连忙拍照,看了一眼成片,发现居然还意外地挺好看,大概是因为两个人都有颜任性吧。不过仔细一看,分明能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紧张感。
    工作人员清咳了一声,心想这两位大概都比较害羞,于是在证书打印好,让他们签字的时候特地观察了一下,果然发现两人手都有点抖。工作人员偷笑了一下,把证书装裱好递给他们,笑眯眯地祝福道:“两位看起来感情很好,婚后一定会幸福美满的。”
    戚琰一顿,舒梓沐的脸则立刻红了,不太好意思地道了谢,出来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登记完之后舒梓沐其实还有点不适应已经转换了的身份,不过紧跟着就有正事要办了。因为舒梓沐已经和戚琰有了法律上的婚姻关系,那么那些说好要转到舒梓沐名下的聘礼嫁妆,也该正式转让了。
    于是这天,戚琰的父亲戚明辉第一次和薛家人见了面,两家一起办转让手续,并且进行公证。公证的内容除了财产转让,主要是表明这些并不算在舒梓沐和戚琰的婚后共同财产之内,而只是舒梓沐个人的资产,相当于给两方进行一个婚前财产公证。没有在婚前公证主要是因为两方随礼的性质是聘礼和嫁妆,又因为豪门给出的礼数额庞大,未免出现意外需要纠缠打官司,一般都会在婚姻关系结成之后再赠送出去。
    舒梓沐和戚琰本以为薛家会在这时候做些小动作,毕竟他们对于那5%的股份肯定仍旧并不甘心,不过也不知是因为有看起来就十分威严的戚明辉在场,还是上次不成之后就真的放弃了,薛家没主动在签合同的时候折腾出什么麻烦。
    但这回虽然薛励难得不主动找事,却到底不可能平静地完事。
    舒梓沐之前在戚琰的建议下改姓之后,很快就到派出所办了手续,在法律意义上正式改成了随母姓。这件事戚家这边都知道,但薛家却并不知道,甚至想都没想过会发生。
    因此薛励看到戚家给的合同上写的是舒梓沐而不是薛梓沐的时候,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看向舒梓沐,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舒梓沐神情随意,答道:“如您所见,我改了一下名字。”
    薛励眉头紧皱,“干嘛要去改名字?而且说都不跟家里说一声?”另外的话薛励没说,只是在心里想,看样子戚家反倒是都知道这事,唯独他们不知道。这个儿子真是没嫁出去就胳膊肘往外拐了,实在不像话!
    舒梓沐道:“现在随母姓的人多的是,我就不能随我妈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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