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我已经拆了四次了,”简扬了扬钩针,挫败的叫起来,“啊哈,太好了!现在我得准备拆第五次!”
    “让我看看。”玛丽接过简的钩针,拆了一圈花边后便掌握了窍门,双手飞快舞动。针线活都是相通的,她精通苏绣和蜀绣,就连太后的凤袍也由她亲手缝制,这种蕾丝花边与大夏朝种类繁多的绣品相比太简单了。
    不过五分钟,一条精致完美的蕾丝花边已经在她手中成型,收起最后一针,她递给目瞪口呆的简和伊丽莎白,询问道,“这样可以吗?”
    “玛丽,你真是太棒了!”简和伊丽莎白异口同声的赞叹。
    玛丽莞尔,“这没什么,我在针线方面比较擅长。”
    英国女人也爱聚在一起做针线,特别是在乡村,请裁缝上门定制衣服非常昂贵,就算贝内特太太再溺爱女儿们,也只能在重大节日的时候为她们做上一两套,其余时间都需自己缝制。所以她并不打算隐瞒自己的手艺,靠着这些手艺,她能活得更好。为了怕引起怀疑而藏拙,大大降低自己的生活水准,仁孝公主可不会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
    况且,在宫中仪容不整是死罪,随时随地保持完美形象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难以更改。
    伊丽莎白吃惊的叫起来,“是吗?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你做针线活!”
    “那是因为看书、弹琴、绘画占据了我绝大部分的精力,我只能在睡前缝上几针。事实上,今天这件衣服就是我自己做的。”玛丽撩起裙摆解释。她说得是实话,这件衣服的确是原来的玛丽亲手缝制的,由于做工太粗糙,难以入目,自尊心很强的玛丽只能将它束之高阁。安之瑶到来后将玛丽的衣服进行了大改造,让它们趋于完美。
    纯白色的裙子初看没什么特别,只是做工更加精致,剪裁更加贴身,使穿着它的人显得异常精神。但玛丽撩起裙摆后,简和伊丽莎白才发现,白色的裙摆上用银色丝线绣满了大朵大朵的芙蓉花,每一片花瓣都栩栩如生、形象各异,仿佛能闻见上面散发的芬芳。由于颜色太过相近,在屋内看不出来,如果走到外面的阳光下,她们能够想象这条裙子将焕发出怎样迷人的光彩。
    “天啊,这是童话中才有可能出现的裙子!”简凑近了,一边用手抚摸银色花朵,一边连连惊叹。
    “我不得不承认,玛丽你是个真正的天才!”伊丽莎白盯着裙摆的眼睛亮的扎人。
    玛丽有些错愕。她只是简单的将裙子改造了一番,前后不过花了半天时间,刺绣也用的是最平实的花样,最基础的针法,却没想到在贝内特姐妹的眼里会惊为天人。难道这里的刺绣水平和烹饪水平一样粗陋?玛丽觉得自己真相了。
    看着两位姐姐爱不释手的模样,她心头微动。随后的两个星期,她陆续从贝内特太太那里要走几匹布料,一有空闲就关在房里忙碌。这使得不能时时刻刻看见她的贝内特太太大为不满,多次告诫她不要像往日那样沉溺于书本。
    贝内特先生头一次发现太太竟然也有与自己意见一致的时候,这让他深感欣慰。
    不过,当神神秘秘的玛丽再次恢复正常并送出自己的礼物时,他们所有的不满都变成了惊奇和赞叹。
    “这是你亲手给我做得吗孩子?”贝内特先生摊开黑色呢料斗篷,不确定的问。这件斗篷的做工太精致了,几乎看不见一条接缝,就连纽扣也藏在暗褶里,只露出领口最上面的一枚铜质徽章。古朴的花纹,内敛的金属光泽,最简单的装饰却让斗篷显得异常奢华尊贵。
    贝内特先生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极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淡定,“我要收起来,等下次拜访卢卡斯爵士的时候再穿。谢谢你亲爱的!”他抱了抱玛丽,快速跑上楼去仔仔细细的将斗篷抻平,挂进衣橱里。天知道,他现在就想穿上它去拜访卢卡斯爵士。
    贝内特太太和姐妹花们就没他那么好的自制力了。贝内特太太手里捧着一件裙子,幸福的快要晕过去。裙子的剪裁很简单,但上面的刺绣却一点儿也不简单,刚一抖开,五光十色,五彩斑斓的花朵就像活了一样,嫩绿的叶片上还沾着晶莹剔透的露珠,仿佛要顺着叶脉滑落。贝内特太太用手一摸才发现,那露珠竟然是用银色丝线绣上去的,还有花丛中飞舞的蝴蝶,随着布料的抖动振翅欲飞。
    再普通不过的纱布裙看上去却比远渡重洋而来的中国丝绸还要昂贵,贝内特太太拍拍自己的胸脯,脸色涨的通红。
    “天啊,我敢打赌,就连白金汉宫的御用裁缝也做不出这么好的裙子!如果我穿上它在郎博恩走一圈,所有的女人都会嫉妒我!”她的语气十分激动。
    玛丽莞尔。贝内特太太说对了,这条裙子的确是御用裁缝的水平。
    简和伊丽莎白收到的是两双蕾丝手套,精美繁复的花纹她们从没见过,就算戴着去伦敦也不用担心落伍。
    凯瑟琳和莉迪亚的礼物是两朵头花,蓝色的矢车菊和火红的野玫瑰,层层叠叠的花瓣用细纱堆积而成,无论是远观还是近看都跟真的一模一样,鲜嫩可人,永不枯萎。
    姐妹们互相查看礼物,发出热烈的讨论声,贝内特太太却已经换上裙子,撑着一把小洋伞走到门口,大声喊道,“孩子们,谁跟我去外面走走?今天可是个好天气!”
    “妈妈你自己去吧!”伊丽莎白摆手,并拉住了想要陪同的玛丽。她还要请教玛丽针法,可不能让她离开。
    就算没人响应,贝内特太太依旧兴高采烈的走了。她能够想象自己即将造成的轰动效果。让郎博恩的太太们嫉妒去吧!谁叫她们没有玛丽这样的好女儿呢?
    凯瑟琳和莉迪亚立即戴上了头花,在卧室里照过镜子后喜滋滋的跑进客厅,一左一右的坐在玛丽身边,挽住她的手臂。她们从没对玛丽这么热情过。
    “玛丽,我也想要一条裙子!”凯瑟琳大声宣布。
    “比妈妈那条更好!裙摆绣满火红的玫瑰!”莉迪亚也提出自己的要求。
    “还要一双蕾丝手套!”两人异口同声的补充。
    玛丽脸上的微笑淡去,“抱歉,我是你们的姐姐,不是你们的裁缝。想要裙子、手套、头花,自己去做。”她表情冷漠,语气疏离,对两人的得寸进尺非常反感。送出这些礼物的初衷是为了增进家人与自己的感情,而不是为了陷入没完没了的索取。贪婪是人性中根深蒂固的原罪,绝不能纵容!
    面对威严的玛丽,凯瑟琳和莉迪亚并不敢胡搅蛮缠,撒娇耍赖。在玛丽身上,她们感受到了哪怕面对父亲时也从未感受过的巨大压力。
    索要礼物的事只得作罢,就连贝内特太太也严重反对她们劳累玛丽的行为。
    贝内特太太的裙子在郎博恩造成了一场飓风。玛丽成为了郎博恩女人圈中最受欢迎的人物。她慷慨大方,性格温和,但凡有人请教,必定倾囊相授,就算没人学得会她神奇的手艺,也让她获得了大家的感激和尊重。
    和贝内特太太的想象完全一样,人人都嫉妒她养了个好女儿,她无疑是郎博恩最成功的母亲,没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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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管家
    玛丽的交际圈逐渐打开了,这里的女人们虽然也有各种各样的坏脾气,可都没什么心眼儿,与她们相处既轻松又愉快。唯一让玛丽不适应的还是这里奔放的民风。少女们可以为自己寻找夫婿,靠的是大大小小的舞会,看对眼了就可以私定终身,只要没有太大的问题,父母一般都会同意。更甚者,如果不想出嫁,也可以做一辈子老处女,只要你确定能够养活自己。
    这种自由的婚恋状况曾经是玛丽最渴望的,然而现在却让她倍感烦恼。番邦男子个个都体格健壮,高鼻阔眉,无论远看近看都一样,完全无法激起玛丽的喜爱之情。而且,与他们跳舞时要互相搂抱,鼻息交缠,这让接受了十几年大夏贵女教育,将保守矜持刻入骨子里的玛丽完全无法接受。
    嫁给番人,目前的她做不到;终身不嫁,那点微薄的嫁妆又支撑不了下半辈子的开支。总之,玛丽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状况。索性英国不流行‘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这句话,她还可以多做几年的心理准备。
    日子在玛丽的不断探索中流逝,要过去,一场接连十几天的阴雨却导致了贝内特先生的重感冒。他病得起不了床,每隔几分钟就剧烈的咳嗽,面红耳赤,呼吸粗重的样子仿佛随时都会断气。贝内特家的女人们都吓坏了,连忙请医生来看。
    家里的事务全都落在贝内特太太头上,她的身体比贝内特先生还脆弱,没几天也病倒了。家里顿时失了主心骨,除了玛丽,贝内特家的几位小姐都被愁云惨雾包围,心情非常不安。
    简手里拿着一本账册,抚着额头哀叹,“天啊,爸爸的字太潦草了,妈妈的结算也乱七八糟,我完全看不懂!伊丽莎白,怎么办?我完全没有撑起这个家的才干!”
    “让我看看。”伊丽莎白放下手里的单据,接过来查看,几分钟后遗憾的摇头,“很抱歉简,我也无能为力。”
    凯瑟琳和莉迪亚变得十分安静,听见房间里传来父亲和母亲的咳嗽声就露出担忧的表情,时不时跑进去看看。
    玛丽端着一个托盘从父母房中走出,上面放着两份未吃完的晚餐。罗妮夫人连忙上前接过托盘,并递给她一条湿手绢擦手。她缓缓下楼,对简和伊丽莎白吩咐道,“把账册和单据都给我。”
    这是命令式的语气,饱含无法抗拒的自信和威严。简和伊丽莎白不自觉的将位置让给她。
    玛丽坐下,捡起书桌上的账册和单据,一目十行的浏览,很快就理出了头绪。想当初,偌大个慈宁宫都由她全权打理,不过一个小小的庄园,于她而言简直是举手之劳。
    理清了账册,她对贝内特家的状况又有了更深入的了解。这个家庭已初现颓败,勉强维持着收支平衡的状态,五年前为女儿们存好的嫁妆没有一分一厘的增加,由此可见贝内特先生对自家产业的不经心。
    玛丽认真的筹算填写,四位姐妹围坐在她身边,时不时偷看她云淡风轻,从容不迫的脸,觉得安心极了。还好她们有玛丽!
    “玛丽小姐,马厩里的马也染上了流行性感冒,情况很严重,请贝内特先生无论如何要去看看。”贝内特家有一个小牧场,蓄养了一些牛羊和马匹,管理牧场的约翰先生心急如焚的跑进客厅喊道。
    姐妹花们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就是!虽然她们想不出这么贴切的比喻,可并不妨碍她们诅咒老天的心情。
    “爸爸刚睡下,我跟你去。”玛丽立刻站起来,走到门口换上厚底的木鞋。
    “还是叫醒贝内特先生吧?”约翰对这个16岁的小姑娘很不信任。
    “不必,走吧。”玛丽已经撑开了伞,径直走进雨里,不给约翰拒绝的余地。六岁之前,她与父母生活在边关,战马是她最好的伙伴。说到相马养马,那是她的老本行。
    简和伊丽莎白也想跟上,忆及病床上的父母和不安的小妹妹,只得留下。
    绕过一圈围栏,马厩近在眼前,远远就能闻见马粪的腥臭味。约翰快走几步,替玛丽拉开厚重的木门,脸上还带着怀疑的神色。不过很快,他就认识到自己的轻视对玛丽小姐是多么大的侮辱。
    玛丽丝毫不惧马棚内的臭气熏天,走到一匹不停咳嗽的马匹前,捏起它的下颚左右查看,甚至掰开它的嘴去观察它的牙齿,末了捻起一缕浓稠的鼻液仔细嗅闻,最后用手在颌下不停摸索,动作十分专业。
    约翰开始还频频解释情况,到最后便没了声音。他看出来了,玛丽小姐比自己厉害,根本不需要自己多嘴。
    “去请兽医,这不是流行感冒,是恶性马腺疫。这些马都需要隔离,马厩用草木灰彻底清洗。把牧场里的工人全都叫过来,动作快点!”仁孝公主居高临下的语气不自觉又露出来了。
    可约翰一点儿也没在意,他急急忙忙的跑走了。恶性马腺疫的传染速度极快,如果牧场里的马匹大面积死亡,他们下半年就拿不到工钱吃不上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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