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点了点头,与晚辈又说了一会儿话后,提出让卢氏母女留下来用午饭的意思,但卢氏婉拒后也不再坚持,大家客气几句后,卢氏就带着华夕菀离开了华三爷府上。
    春光正好恰是京城男男女女踏马赏春之时,所以京城主街上从来就少不了锦衣华服的人。轿子在半路上停下后,华夕菀就知道这是遇到有身份的人从对面过来了。
    前世她演的电视里,曾经出现过两个身份对等的世家为了谁家轿子先走闹得不可开交的剧情。到了这世她才知道,一般这种情况双方都是十分客气的,至少会互相谦让几回后,才决定谁先走。就算是一方身份更加贵重者,也不是趾高气扬的态度。若是让路者比较有身份,至少也会让身边伺候的人来道个谢。
    能在京城站稳脚跟的人家,大多经历过好几代风风雨雨,行事上往往也十分谨慎,不愿为了一点小事堕了家族名声。
    没过多久,华夕菀就听到轿子外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多谢义安候夫人,公主正急着回府,夫人如此客气,奴婢代公主谢过夫人大义。”
    “这位嬷嬷客气了,公主万金之躯,又有要事,臣妇让一让又何谈大义。”卢氏声音不高不低,但也足以让嬷嬷听清她说的话,“嬷嬷请。”
    这位妇人再次道了谢,半晌后,华夕菀就听到马车过去的声音,她撩起窗纱一脚,恰好看到绣着凤纹的香车过去,香车上还绣着瑞和二字。
    原来是瑞和公主家的马车,华夕菀放下纱窗,继续慵懒的靠着背后的软垫养神。
    当今圣上膝下子息单薄,虽然后宫女人不少,但是至今也只有一子一女,刚刚路过的瑞和公主便是他的独女,虽然已经出嫁,但仍旧十分受皇帝的喜爱。
    母女二人回到侯府时,义安候已经在府中了,等母女二人进门,华和晟便道:“今日圣上又下了一道圣旨,把女儿的婚期提前了。”
    “什么?”卢氏脸色有些难看,看了眼跟在自己身边的女儿,她扬手让屋里伺候的人退出去,“之前赐婚时不是说等到入秋后才完婚吗?”
    华夕菀眉梢微皱,扶着卢氏坐下后,才开口道:“父亲,皇上把时间提前到什么时候?”
    华和晟叹了口气,在他眼里,女儿那是哪都好,就连有些懒散的缺点也都怪在当年胜过一场大病的原因上,他哪里舍得女儿就这样匆匆忙忙嫁到那种人家里面:“皇上说,下个月二十八是个好日子。”
    华夕菀挑了挑眉梢,没有说话,只是把青花瓷盘中的小核桃拿在手里把玩,显然对皇帝这种借口有些不以为然。
    当今太子资质平庸,又偏偏又是个听不得劝诫的人,在朝堂上并不是很得人心。偏偏皇帝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所以一直以来对另外几个兄弟以及他们的儿子非常忌惮,从他给几个侄儿赐婚人选上就能看出来。
    这些赐婚对象不是母家有脑子拎不清的,就是看着地位高实则没有实权的。虽然他们家不属于前两类,可是架不住外面传她体弱,并且相貌又粗陋。
    显郡王容貌俊秀是全京城人都知道的,而义安候府上下对自己这个女儿的宠爱也是全京城人都知道的。所以一个优秀的男人娶了一个相貌粗陋的女人,心里怎么会不怨,怎么会不纳妾冷落嫡妻,这样一来,就等于得罪了义安候府一家子,这样也就得罪了与义安候府交好的人家。
    现在谁又能说皇帝故意给侄儿找家世不好的婚配对象,至于关于她相貌的传言,皇帝又不是市井百姓,怎么会去听这些东西?
    华夕菀想到了这点,华和晟自然也想到了,他叹了口气:“那个地方看着金碧辉煌,实则是最肮脏的地方。”
    听到这话,华夕菀笑了笑,没有想到华和晟这种身份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思想上还是挺进步的。
    “早知道这样,当年我就该早早把夕菀的婚事定下来,”卢氏心情有些低落道,“谁知道外面把夕菀容貌都传成那样,皇上还会赐婚呢。”她私心里是想在娘家兄妹儿子中选一个人做女儿的丈夫,这样她也放心不少,女儿也不会吃亏。
    当时关于女儿相貌平庸的言论传出后,夫妻二人就没有打算澄清过,虽然女子相貌姣好是幸事,但是过于漂亮就不一定是什么好事了。
    暂且不说女子青春短暂,再好的容颜也有老去的一天,若是因为相貌让男人意动,那么等容颜不在时,也不过是落得独守空闺的下场。只说若是女儿的容貌早早被人知晓招来祸事,到时候没有人会说那些男人贪花好色,只会说他家女儿是红颜祸水。
    他们家赌不起,也不想拿女儿一生的幸福来赌,谁知他们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一道圣旨便轻易的决定了女儿的一生。
    华夕菀知道父母的心意,她放下手里的核桃,温言劝道:“父亲,母亲,显郡王虽然相貌才华招人了些,但是至少表明他是个不错的人选。身份上是不太合心意,但因为他的名声让我们对他的人品相貌有所了解,更何况女儿相貌也不是真如传言中那么粗鄙,想必显郡王不会做出太过分的行为。你们为我已经做得够多了,皇上金口玉言,事情又怎么能怪你?”
    华和晟听到这话,知道女儿是不忍心他们夫妻二人因为此事烦心,便勉强露出一个笑道:“你说得对,要是显郡王对你不好,我就去请旨让你们二人和离,咱们侯府养你一辈子。”
    “好,”华夕菀笑着道,“到时候你们可别嫌女儿烦。”她心里清楚,皇帝的赐婚又怎么允许和离,除非皇帝自己下旨,不然岂不是打皇帝的脸,说他的婚赐得不好?
    但是她的父母能为她做到这一步,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非常难得。若是别的人家,也许在得知女儿能嫁给郡王爷时,就开始欢欣鼓舞了。
    在父母这里用过午饭,华夕菀才回到自己的院子,看着屋子里一切以自己舒适为主的摆设,她勾了勾嘴角,然后让丫鬟们卸去钗环,开始躺到床上午休。
    孙氏看着牌匾上悠园二字,不由得想起与夫君成亲后的第二天见到小姑子时的震惊的心情。她在嫁进侯府前,就听过小姑子相貌平庸的传言,出嫁前母亲还曾特意叮嘱,要她一定要好好对待小姑子,不要因为相貌而轻视对方。她自己也觉得好好一个女儿家,因为容貌而被别人说三道四实在太过难堪,所以一直想着怎么与小姑子亲近才不会让对方觉得难堪,谁知当她见到真人时,之前想好的东西全都没有用了。
    用什么言语来形容小姑子的容貌都不合适,但她若是儿郎的话,一定会想把人娶回家藏起来。
    “大少奶奶。”白夏见孙氏来了,忙行了一个礼,亲手替孙氏打起帘子让她进了屋。
    “妹妹可起了?”孙氏与小姑子关系亲近,所以与白夏之人说起话来也随意许多,“我不会扰了妹妹午睡吧?”
    “嫂嫂你就别取笑我了,这都快傍晚了,哪来什么午睡,”华夕菀穿着一身水色襦裙从内屋走了出来,亲亲热热的拉着孙氏坐下,“嫂嫂这是有什么好事找我?”
    “难道没有好事就不能找你了,”孙氏说笑间把一个盒子递给华夕菀,“我还要回去看着福儿,你也就不用留我了。”
    福儿是大哥与大嫂的儿子,现在不过八九个月大,最是黏人的时候,孙氏现在过来,想必也是找了福儿睡着让奶娘看着的机会。所以华夕菀也不留她,只是说笑了几句便让孙氏离开了。
    等孙氏离开后,华夕菀打开盒子一看,就发现这里面不是什么玉佩首饰之类,而是一沓叠的整整齐齐的纸,里面写着一些与显郡王有关人物的资料和各家关系。
    盖上盒子,华夕菀笑了笑,不管这些东西有没有用,但是孙氏待她这份心意,却是最难得的。
    婚礼
    不管外面的传言有多难听,但是显郡王府对这次婚礼非常看重,礼仪上却没有半点懈怠。几日后,送到侯府的聘礼除了殿中省按照品级安排的聘礼以外,还有王府自己添置的各色物品,而且这些物品都不是为了好看来凑数,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华和晟与卢氏心中的不满在看到聘礼单子后,总算消减了一些,不管显郡王内心怎么想,至少在数上没有半分不妥,女儿嫁过去对方总归做不出宠妾灭妻这种糟心事来。
    替显郡王下聘的是京中德高望重已经年过花甲的徐王妃,徐王妃言谈间透露出显郡王对这个赐婚没有半点不乐意处,明里暗里甚至还保证了不少显郡王会好好待华夕菀的话,让卢氏对显郡王看法又好了一些。
    但是卢氏性格虽然直爽,但好歹大家出生的女子,多少听出徐王妃后面的话在拐着弯打听自家女儿,她笑笑便推脱过去了。徐王妃见状也不坚持,左右婚已经赐了,不管这位华姑娘是真丑还是假丑,事情也已是定局,多说无意。
    等徐王妃离开后,华夕菀才从后面走了出来,卢氏对她道:“皇家人说话都是这个样子,各个舌绽莲花,每一句话都好听,可你不知道他们那句话里藏着陷阱。我今日让你躲在后面听,不是想让你知道显郡王府有多富贵,而是让你明白皇家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华夕菀看着长长的聘礼单子,半晌后才不咸不淡道:“显郡王……果然如传闻般是个体贴人。”这事只要传出去,京中谁不会赞显郡王厚道,这般丰厚的聘礼,就连去年盛郡王娶何太师孙女时都没有这么大的阵仗。
    若是以后他们之间感情不睦,恐怕别人也只会说她相貌粗鄙又善妒,糟蹋了这么好的一个男人。
    卢氏见她神情不喜不怒,以为她因为出嫁而不高兴,便劝慰道:“日后受了什么委屈,你还有我们以及两个哥哥,我们侯府虽比不上郡王府显赫,但显郡王总归不敢把事情做得太过。”
    “母亲,您想到哪里去了,”华夕菀摸了摸鬓边的步摇,露出笑意,“女儿也不是随意就吃亏的性子,您老就放心吧。”
    卢氏点了点头,身为母亲她也是知道自家女儿性子的,所以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转而道:“这些日子你跟着教养嬷嬷好好了解一下皇家的事情,皇室没有什么简单人,你多了解一些有好处。”
    华夕菀点了点头,见卢氏还有事,便拜别她出了正院,回到自己院子跟着嬷嬷学了一些宫廷礼仪,用过午饭后便照旧开始雷打不动的午睡。
    天大地大的事情,忧虑也没有用,船到桥头自然直。
    启隆二十八年三月二十八,宜嫁娶,宜搬迁。
    尽管喜欢睡懒觉,华夕菀当天也不得不一大早就起床梳妆,换上龙凤呈祥吉服,看着身边忙来忙去的丫鬟婆子,她反而成了最清闲的一个人。
    屋内还点着灯,门窗上也早贴上了囍字,就连丫鬟们也为了寓意吉祥,把衣服首饰换成了喜庆的颜色。
    就在这时,卢氏亲手端着一碗花生汤圆过来,眼眶微红道:“圆圆满满,顺顺利利。”
    华夕菀接过卢氏手里的汤圆,又看了眼华氏身后的大哥大嫂二哥,眼眶微酸的笑着:“辛苦母亲了。”
    女子出嫁当,由家里长辈亲手煮一碗寓意吉祥的东西,然后由平辈或者晚辈陪同着吃完,代表着娘家对出嫁女的祝福,也是在告诉出嫁女,娘家永远是她的后盾。这个风俗在世家已经很少见了,又或者说,很多世家为了家族的利益,许不下这个承诺。可是现如今,她的父母与兄长,却给了她一个世家本不该轻易许下的诺言,她何其有幸。
    花生芝麻汤圆有些甜腻,但却一直甜到了华夕菀的心头,她眨了眨眼,发现自己视线有些模糊。
    吃完汤圆,由全福妇人替华夕菀补好妆,然后开始绾发,戴上凤冠那一刻,华夕菀觉得自己头顶一沉,然后就听全福妇人开始说起吉祥话。
    全福妇人高氏在京中也是有身份的人,若不是碍于与义安候府的情谊,是不愿意来做这个全福妇人的,毕竟她也听过京中那些传闻,实在不想掺合到这些事里面。
    谁知见到华夕菀真容后,高氏才明白什么叫耳听为虚,有这等容貌若是还被称为无盐女,那么这世间就没有好看的女人了。义安候府的人可真坐得住,外面话都传成那样了,也不见他们去澄清,不过想想华夕菀的容貌,她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这种情况反而对华夕菀更好。
    等到外面鞭炮声响起时,全福妇人顶着华家人不舍的眼神,道了一声喜,然后给华夕菀戴上了盖头。
    盖头遮上后,眼前只剩下一片红,华夕菀微微低头,看到了几步开外卢氏的绣花鞋,她似乎朝自己这边走了两步,最终也只是不舍的退回了原位。
    “郡王妃,请起。”
    “一步起,荣华富贵必相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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