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珣以指尖沾了些膏药在萧月白双足涂抹起来,萧月白不觉得疼,耳边却不住响起颜珣浸透了担忧的嗓音:“先生,是不是很疼?先生,我轻一些罢。”
    萧月白抬手摸了摸颜珣的额发,摇首道:“不疼。”
    “先生,你在撒谎。”颜珣眉间尽蹙,指着萧月白细细地打着颤的双足,“你都疼成这样了,何故要骗我说不疼?”
    萧月白适才确实未觉出疼来,直到循着颜珣的手指落在自己的双足上,方有疼痛顺着经络,自双足蔓延而上。
    这膏药微凉,在颜珣的按压下,很快便渗进了萧月白的皮肤之中,将疼痛击退了些。
    萧月白赶忙道:“当真不疼了。”
    “真的么?”颜珣望住萧月白,肃然道,“先生你可莫要逞强,切勿欺瞒我,若是疼了,直言便可。”
    自己较颜珣年长七岁,已过弱冠之年,颜珣此言一出,萧月白忽觉自己仿若不懂事的孩童似的,须得好生教训一顿。
    萧月白失笑,伸手覆在颜珣的手背之上,保证道:“确实不疼了。”
    “好罢。”颜珣原本全数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萧月白的双足,说罢,一抬首,却不慎从萧月白开了大半的衣襟中窥见了一段甚是细腻的肌肤,他立刻抽出被萧月白覆着的双手,猛然将萧月白被他磨蹭开的衣襟扯上,动作之粗鲁,几乎要将柔软的缎子扯烂了去。
    偏是这时,外头有一侍女叩门道:“殿下、萧先生,膳食已备妥了,可要送进来么?亦或是要在饭厅用?”
    颜珣默然着将萧月白的衣襟整理妥当,过了良久,方答道:“送进来罢。”
    萧月白见颜珣垂着首,好似有些许不知所措,柔声道:“劳烦殿下抱我去桌案旁罢。”
    言罢,他又主动勾住了颜珣的脖颈,打趣道:“殿下可勿要将我摔了去。”
    颜珣抬起首来,怔怔地瞧着萧月白,将那双桃花眼中盛着的狭促笑意全数收入眼中,而后堵在他嗓子眼的那口气终是散了去。
    他一把抱起萧月白,将其安稳地放在了桌案前的矮凳上头。
    片刻后,侍女一手推开门,一手端着食案,款步而入,行至桌案旁,抬手将菜肴一一摆开,分别是熘鸡脯、龙井虾仁、小酥肉、清炒芥兰,而后又有一侍女送来了贵妃红以及海参干贝粥。
    颜珣取了一只贵妃红吃了,直吃到唇边尽是碎屑,尚未咽下,他又取了一只送到萧月白唇边,含含糊糊地道:“这贵妃红还热着,先生快尝尝。”
    这贵妃红较荔枝小一些,乃是圆球状的酥饼,只底下略平一些,由掺有香料的红酥所制,颜色艳丽,香气诱人。
    萧月白就着颜珣的手指吃了,又为颜珣盛了碗海参干贝粥,方压低声音道:“殿下,你认为是何人要害太子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投琼就是掷骰子,浑花是指六个骰子上的数字一致
    弱冠之年指男子二十岁,这里萧美人二十一岁,阿珣十四岁
    第17章 起·其十三
    现下已是未时,明媚的阳光从雕有繁复纹案的窗棂倾斜进来,柔柔软软地扑腾到颜珣身上,将他的每一寸肌肤都打得纤毫毕现,浓密的羽睫更是在他的面颊上落下了两排阴影来。
    那羽睫扇动了俩下,而后颜珣执起调羹饮了一口海参干贝粥,待这口热粥下肚,他以手托腮,道:“皇兄为人跋扈,得罪的人不少,但敢要他性命的怕是不多,若是一着不慎,被人发现了去,谋害储君,实乃是株连九族的弥天大罪,少有人敢这样豪赌罢。”
    他夹了块龙井虾仁放入口中,虾仁鲜美,较海参干贝粥不遑多让,又有龙井嫩芽之香醇,滋味独特,他咀嚼了两下,虾仁便乖顺地滑入了喉间,他见萧月白不动竹箸,便夹了一块龙井虾仁送到萧月白唇边。
    萧月白背光而坐,面容不甚明晰,只一双桃花眼却是仿若含着一汪春水一般,清澈、透亮。
    萧月白将那块龙井虾仁收入口中,又听得颜珣道:“谋害储君,若非是不知轻重,便须得有足够的能耐,而有能耐的……”
    颜珣望了萧月白一眼,展颜笑了:“眼下最有能耐的便是我三皇弟了,他较我小不过半月,幼年时,我曾与他一道念过书,我素来愚钝,他之聪颖,我断然及不上,他又是我们之中最得父皇喜爱的,他母家又是镇国将军,手握五十万大军。”
    颜珣的三皇弟颜玘,相貌出众,颇有才名,可惜将于天玄元年,即颜珣即位那年死于一场恶疾。
    前一世,萧月白初见颜珣之时,颜珣已坐上太子之位,彼时,萧月白一直在外为官,且对升迁一事并不上心,故而对京中局势也不甚关注,至于其中秘辛更是无从得知。
    但颜珣既能坐上太子之位,想来并非愚钝,而是藏拙。
    不知颜珣幼年之时,颜玘可曾欺辱过他?
    萧月白心间陡生疼惜,凝视着颜珣端丽雅致的眉眼,不由自控地道:“殿下,你可否同我讲讲你幼年之事?”
    闻言,颜珣忽觉过去种种铺天盖地而来,下一刻便要将他一口吞下,他登时遍体生凉,紧接着浑身上下的皮肉全数紧绷了起来,面上笑意尽褪,骤然恢复成了旁人面前喜怒难辨的模样,左手握拳,右手几乎要将指间的调羹折断了去。
    他的身量尚且不及萧月白,坐着之时,要微微仰首方能与萧月白对视,现下,他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俾睨之势盯着萧月白,直要将萧月白看作任人随意践踏的草芥。
    待他看清萧月白盛着担忧的双目,他终是定了定神,拼命地将过去种种从脑中逼退,整个人随即柔软了起来,他又用了一口海参干贝粥,方含含糊糊地道:“先生问这个作甚么?”
    萧月白心知自己怕是戳到颜珣的痛处了,方才着实是口不择言,遂自责地道:“是我唐突了。”
    颜珣摇首道:“我不知先生为何要提及此事,但我知晓先生是关心我才这样问的,是以,算不得唐突。”
    颜珣虽道算不得唐突,却仍是对自己幼年之事只字不提,他不再理会萧月白,埋首用膳。
    萧月白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甚么,索性也执起竹箸用起了膳来。
    俩人说话的功夫,桌案上的膳食已生了凉意,特别是那贵妃红,远不及颜珣方才送到他口中的那只般香酥可口。
    熘鸡脯、龙井虾仁、小酥肉、清炒芥兰、贵妃红以及海参干贝粥很快便见了底,颜珣见萧月白已放下了竹箸,扬手招人来将其尽数撤下。
    片刻后,颜珣站起身来,朝一內侍吩咐道:“沏一壶庐山云雾来。”
    适才,颜珣不合时宜地问萧月白可要饮茶,萧月白便提到了庐山云雾。
    萧月白仍坐在桌案前,他垂下的眼睑略略往上抬了些,便瞧见了颜珣的一双手,颜珣倚窗而立,一双手背在身后,不知为何绞在了一处。
    “殿下……”萧月白轻唤了一声,颜珣并不理会他,只那双手却绞得更紧了些。
    “殿下……”萧月白又唤了一声,才见颜珣回过首来,颜珣面上尽是忐忑,良久,才别扭地道:“我方才对先生不敬,先生半晌都不发一言,可是生气了?”
    颜珣方才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虽令萧月白略略有些吃惊,但他却并无怒意,反是对颜珣愈加疼惜,至于用膳时不发一言,不过是不知说甚么才好罢了。
    听得颜珣这话,萧月白勾唇笑道:“我若是生气了,殿下该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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