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已墨动作轻柔,犹如抚过柔嫩的花瓣似的,但于颜珣而言,却如同被一把钝滞的匕首扎进了心口,疼得他霎时便出了一身冷汗。
    颜珣咬紧了唇瓣,不发一言,只右手揪住了那火红色的嫁衣,登时,他手上的血管全数暴起,指节生白。
    沈已墨的食指又是一动,随即便有嫣红的心头血从颜珣心口窜了出来,浮在半空,围绕着颜珣盘旋不去。
    下一瞬,沈已墨已然破开了颜珣的心脏,那暗红色的心脏尚且跳动着,脉络分明。
    颜珣面上依旧是那副喜怒难辨的模样,但他全身上下的肌肤却尽数疼得打起颤来,他的唇瓣已被他咬得破了口子,有扎眼的鲜血簌簌而下,衬得他的面色愈加煞白,他的右手手指全然嵌入了嫁衣之中,锦帛撕裂之声乍然响起,分外刺耳,于他,却是半点都听不见,他的左手则挣扎着将那玉枕抓在了手中。
    不多时,由于抓得实在太紧了些,颜珣的指尖竟齐齐破开,鲜血横流,须臾之后,那五根雪白的指骨赫然从皮肉之中展露了出来。
    沈已墨心生不忍,下意识地侧首去看季琢。
    季琢轻轻地拍了拍沈已墨的背脊,提醒道:“阿墨,勿要功亏一篑。”
    沈已墨叹息一声,食指又利落地往心脏里头进了些,骤然间,无数的鲜血飞窜了出来,与浮在半空的血珠子混在一处,同时那暗红色的脏器再无一分血色,只执拗地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疼到极致,颜珣已觉察不到疼痛,立在他面前的沈已墨与季琢都恍若消失了去。
    远远地有一人缓步而来,向着他唤道:“陛下。”
    “萧月白……”
    一时间,白光大盛,直如白昼。
    季琢收回真力,将沈已墨揽在怀中,柔声道:“阿墨,我们回去罢。”
    沈已墨乖顺地伏在季琢怀中,低低地道:“颜公子因终日思念萧公子,渐渐地将无心于政事,五年后,国破,无数无辜百姓丧命于敌军之手,血流成河,有幸存活者,为求活命,自相残杀,数以万计无自保能力的幼子、女子将被充作吃食……而今你我为他与萧公子逆天改命,不知将会如何?”
    季琢紧了紧揽住沈已墨腰身的手,又低首吻住沈已墨的额角,衣袂一动,这偌大的寝宫之中,便只余下颜珣温热的尸身。
    颜珣堪堪睁开双目,直觉得心口疼得厉害,几乎喘不过气来,突地,后脑勺又是一疼,紧接着,便有粘腻的血液蜿蜒着淌进了他的衣衫。
    映入他眼帘的是他的生母韩贵妃,韩贵妃的模样较他前日所见年轻了一些,他动了动嘴唇,顾不得疼痛,方要问萧月白在何处,尚未吐出一字,却是即刻昏厥了过去。
    韩贵妃随手将一只花瓶丢弃在地,闻得清脆的碎裂之声后,她用力地踢了一脚颜珣,恨恨地道:“孽子,装甚么装,你还道你昏过去了,我便教训不得你了?”
    话音还未落地,便有鲜血在颜珣身下四散了开去,将颜珣一身浅色的衣衫染作猩红。
    见状,韩贵妃一惊,命人传了御医来,而后,却是费心梳妆打扮了一番,施施然地出门与赵皇后一道游赏花园去了。
    颜珣昏睡了整整三日,方才转醒,这三日间,韩贵妃未曾来看过他一眼,只韩莳日夜照料。
    韩莳乃是太子颜玙的伴读,为了向颜玙要假照料颜珣,不免被颜玙好生冷嘲热讽了一顿。
    眼见颜珣转醒,韩莳欢喜地道:“阿珣,你可醒了。”
    说罢,韩莳激动地伸手将颜珣抱在怀中,又道:“阿珣,你还好么?”
    颜珣任由韩莳抱着,良久,才迷茫地道:“表哥,我好似忘记了一个人……”
    韩莳安慰道:“阿珣,你还未好透,你好好养一阵子便无碍了,你忘记的这人定然能记起来。”
    “我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颜珣突地推开韩莳,抱住头,不断地喃喃道,“我忘记了一个人,我忘记了一个人……”
    颜珣喃喃着,不受自控地伸手捶打了下头颅,后脑勺的伤原就未痊愈,这一下疼得他重重地跌到在了床榻之上。
    韩莳低下身去,费了些功夫才制住颜珣又要自虐的双手,待颜珣平静下来,他却发现颜珣的双目中溢出了泪水来,泪珠子自眼角奔流而下,濡湿了颜珣稚嫩的面颊,随即又沾湿了其雪白的亵衣衣襟。
    片刻后,颜珣已哭得双目通红,这红色又蔓到面颊、鼻尖,加之他头上包着白布,使得他瞧起来分外可怜。
    他泪眼朦胧地望住韩莳,哽咽着道:“我怎么能将他忘了,我要如何才能记起来?”
    韩莳知晓颜珣时常被旁人欺辱,但颜珣从未在他面前示弱过,更遑论哭泣,今日是六岁的颜珣初次在他面前哭泣,且哭得这样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结束,下一章回归正文
    这里的韩莳十岁出头,还没有取字,所以阿珣唤韩莳表哥
    阿珣是暂时失忆,后来会想起来的
    第49章 承·其一
    未至半月, 颜珣拜别过文帝、赵皇后、韩贵妃、颜玙、颜玘以及颜环之后,便与萧月白一道出了宫去。
    因宫中所拨的银两不多,颜珣将诸人留在了宫中, 只带了骆颍一人伺候。
    骆颍年长颜珣十岁,相貌虽不如何出众,倒也清秀, 为人办事甚是妥帖。
    颜珣尚未有封号, 这府邸不知挂何牌匾妥当,便索性不挂了。
    这府邸乃是前朝一将军的府邸, 据闻那将军英勇善战,最后为芸朝开国之君, 也就是颜珣的祖先所擒获,以官位、钱财、美人诱之,以妻、儿、父母、亲友威胁之, 俱是不降, 终是被砍下了大好头颅。
    这府邸由文帝赐予颜珣之后, 还未有人清扫过, 颜珣欲要快些离宫, 也顾不得派人清扫, 便带着萧月白、骆颍前来。
    芸朝开朝已有三百余年,这府邸闲置已久, 因而萧月白一推门而入,便有腐朽之气伴着尘埃侵袭而来。
    萧月白一手捂住口鼻,一手将在他一步之后的颜珣护在怀中。
    颜珣顺势蹭了蹭萧月白的颈窝, 乖巧地伏在萧月白怀中,怕吸入了尘埃,故而不作声。
    还未待那尘埃散去,倒是左边那扇大门摇摇欲坠中“吱呀”一声,跌落在地,幸而未曾伤到三人。
    萧月白抚去颜珣额发上沾染的尘埃,轻咳一声,唤道:“子昭。”
    那陆子昭本就在不远处,闻声,使了身法,立刻赶了过来,恭声道:“公子。”
    萧月白吩咐道:“子昭,劳你寻人来将这两扇门换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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