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珣居高临下地扫过萧月白,唇角一勾,出了门去。
    他胡乱地在宫中转了一圈,到底还是回了寝宫。
    萧月白由内侍喂过汤药,又昏死了过去。
    颜珣在萧月白床榻边上坐了良久,用过午膳,去了闻上的字虽然一个一个都识得,但他却全然不解其意。
    他将斋枯坐,他是盼着萧月白死的,但现下,他却忽觉自己的心脏沉甸甸的,里头好似盛满了他从未接触过的情绪。
    他不喜萧月白,更厌恶萧月白时常轻薄于他,萧月白若是死了,当真是一件天大的幸事才是。
    萧月白权倾朝野,待萧月白一死,他有把握将萧月白的势力尽数拔除,其后,他的天下才真真正正是他的天下。
    “萧月白。”他低喃一声,双足竟不由自控地带着他回了寝宫去。
    天色将晚,萧月白兀自昏睡着,人偶一般。
    三个时辰之后,萧月白气息减弱,颜珣望了眼窗外的夜色,不由自主地伸手将萧月白的右手拢在掌中。
    这右手仿若寒冰,无一丝热气,肌肤相触的一瞬,颜珣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他心口盛着的不曾接触过的情绪恐怕便是喜欢了——他喜欢着萧月白——不知是从何时起——许是从他初见萧月白时起,不然他为何会本能地躲避萧月白。
    偏生这时,宁御医又端了汤药来,颜珣将手一松,行至窗边。
    滚烫的汤药被强行喂入了萧月白口中,萧月白岔了气,咳嗽难止,一双桃花眼一睁却是醒了。
    宁御医喂罢汤药,便退了出去,偌大的寝宫只余下萧月白以及颜珣。
    “阿珣……”萧月白哑声道,“阿珣,我性命将近,你可否勉强吻我一回?”
    颜珣立在窗边,背对着萧月白,萧月白贪婪地凝视着颜珣的背影,乞求道:“阿珣,你若不愿吻我便罢了,你且发发慈悲,让我再看你一眼罢,许这便是最后一眼了。”
    颜珣依旧无半点动作,萧月白浑身无力,拼命地想离颜珣近一些,挣扎之下,他竟从床榻上头滚落了下去,整个人撞击在冷硬的地面上,声音之大,仿若一身的骨头已在适才的撞击之下碎得一根不剩,更是牵扯到了后腰的伤处,伤处即刻崩裂,眨眼间,鲜血浸湿了细布,直窜而下,淌落了一地。
    萧月白疼得倒抽了一口气,苦笑道:“阿珣,你若不愿让我再看你一眼也便罢了。你勉强听我说会儿话可好?”
    他忍受着钻心的疼痛,说话甚为吃力:“阿珣,不管你信亦或者不信,我都要与你说,我确实不曾想过要谋朝篡位,我费尽心机坐上丞相之位不过希冀着能入你的眼,我逼你下嫁不过是怕你娶了旁人,我见不得你为旁人神魂颠倒,更见不得你与旁人有肌肤之亲,我一想到许你有一日会与一个才貌出众的女子琴瑟和鸣,我便嫉妒得快要疯了……”
    “阿珣……”他咳嗽了一阵,神志逐渐模糊,“阿珣,我初见你便丢了心神……”
    “阿珣……阿珣,我错得厉害,我不该强逼于你,害得你这近四年间无一日开怀……阿珣,待我死后,再也无人阻扰,你……你便娶一个合意的女子成亲罢,许明年我的祭日之前,你便会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阿珣,待我死后,我全数的财物皆归你所有,权当作我补偿自己这些年对你做的错事……阿珣,你身为天子,应当日日勤勉,安定社稷,为百姓谋福祉……阿珣……阿珣……我喜……”
    萧月白的声量愈来愈低,末了,几不可闻。
    在萧月白一番剖白间,颜珣思虑再三,心下终于清明,他猛然回过首去,方要坦率地表白,倒于血泊之中的萧月白却猝然扎入了他眼中。
    却原来,萧月白适才是忍着剧痛与自己说话的么?
    萧月白当真会死么?
    萧月白倘若死了,自己该如何是好?
    颜珣走到萧月白身边,跪下身去,将他抱在怀中,道:“萧相,我的心口疼得厉害了。”
    怀中的萧月白已是吐气多进气少,颜珣如他所愿,垂首吻了上去。
    萧月白假若尚有意识,对此必然欣悦不已,只可惜萧月白已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一吻毕,颜珣扬声道:“宁御医何在?”
    宁御医本就候在门外,听得颜珣唤他,立刻推门而入。
    他见萧月白大半沉于鲜血,急匆匆地为萧月白止血,只是这血好像要流尽了才肯罢休,半点止不住。
    他心生一计,朝颜珣恭声道:“陛下,将那千年老参熬了汤药或许能够救得萧大人一命。”
    颜珣不假思索地道:“那便熬了罢。”
    宁御医提醒道:“全天下仅仅余下这一支千年老参了。”
    颜珣不耐烦地道:“快去熬了来。”
    宁御医折腾半晌,好容易为萧月白止住了上,又重新包扎了一番,才亲自熬人参去了。
    萧月白再次转醒之时,入眼的是颜珣毛茸茸的发顶,他直认为自己已是死人了,也不怕惹颜珣生厌,毫不犹豫地便抬手揉了一揉。
    便是这一揉,将颜珣吵醒了,颜珣眼下的肌肤附着青黑,他瞧见萧月白醒了,唇角勾起了少许:“萧相,你醒了么?”
    萧月白愕然:“阿珣,我还未死么?”
    颜珣的双目泛起了雾气来:“你确实未死。”
    “阿珣。”萧月白坦白地道,“阿珣,我之前其实是故意为之,纵使不被刺,我亦能护你周全,我是故意撞到你母后的匕首上的。我知晓我只要活着,你便一生无法从我的束缚中解脱,且我若是为你死了,你应当能记得我久一些罢?而今,我又活了过来,待我痊愈,我便会一如此前一般日日轻薄于你,日日抱着你入眠,不许你多看旁人一眼,不许你娶妻生子,不许你稍离。阿珣,我知你不愿如此,你还是快些将我杀了罢。”
    萧月白言罢,阖上了眼去,引颈待戮,面色平静。
    突地,却有温热的物什伏在了他的唇上,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来,窥望着近在咫尺的颜珣,战战兢兢地问道:“阿珣,你吻我作甚么?”
    颜珣不答,反是恍惚地道:“萧相,我原以为自己是盼着你死的,但见你性命垂危我却不知怎地心口疼得厉害。”
    他稍作停顿,望住了萧月白:“萧相,许我在自己都不知晓之时便喜欢上了你。”
    闻得此言,萧月白不敢置信地双目圆睁,少顷,试探着吻住了颜珣的唇瓣,见颜珣动情地阖上双目,他又得寸进尺地道:“阿珣,松开唇齿来,放我进去。”
    下一瞬,他的舌尖便顺利地潜入了颜珣柔软的口腔之中。
    吻了许久,颜珣都未有半分抵抗,反是愈加沉醉其中,甚至连双手都缠上了萧月白的脖颈。
    萧月白惊喜交加,直到颜珣喘不过气来了,才将颜珣的唇舌放过了去。
    颜珣心下悸动难当,不住地喘着粗气,他眼前的萧月白一双桃花眼中绽出了灼灼的桃花来,那桃花蔓至眼尾,昳丽万分,又生出了诱惑之意。
    还未待他喘匀了气,萧月白的唇瓣抵着他的耳垂道:“待我痊愈,我们来行那天底下最为快活之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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