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事叹着气:“我就这么说的,可人仵作说了,要是埋在土里四五年肉身就能烂没了,剩堆白骨。可在水里的话,要更慢一些,尤其明月身上还坠着大青石头,估计是掉泉眼边上了,水也凉,也该着叫宝儿给拽上来了,这才得见天日。”
    顾修回头,透过窗户,看见林十三和朝宁说着话。
    他们之间,总有一种默契。
    只叫别人看着,根本进不到那些念想里面去,男人恢复了往日的神色,也不言语一声,径自出了院子。
    到了府衙的验尸房,一进门就被尸臭的味道熏得不轻。
    仵作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见了礼忙引着他来看,女尸被绳子捆着,坠大石头的腰间肉都烂没了,也是因为有这绳子捆着全身,两个半截身子还被牵连在一起,青石头看个头就不小,也在旁放着。
    仵作指着绳子,斩钉截铁道:“这姑娘是活着的时候被扔下水的,挣扎了一会儿,毛茬都不一样不说,仅剩的内脏也有端倪。”
    杀人灭口,已经有几年了。
    顾修对那段时间的记忆并无印象,只回头看着老管事:“她是什么时候没的?”
    老管事仔细想了想:“大约是莲池小公子头出生那两天,战事吃紧,阿青早给王爷送了书信问什么时候能回,老奴记得很清楚,后来沈小姐总来郡王府陪伴嗯……现在一想,大概也就是那两天,明月才没,小公子就出生了。”
    一个丫鬟的死,本来没多大的事情,但如果是阿青生顾莲池前后的话……顾修蓦然抬眸。
    顾莲池其实是早产,阿青来信问他归期,就说了还得一个来月才生,也是朝中有事,他急赶着赶了回来,才到家中阿青就生下了莲池,彼时正值朝中动荡,后来才知道,阿青是掉进了莲花池,才动的胎气。
    当时沈曼也差点溺水,还是她和她的丫鬟合力将阿青救上来的。
    细思恐极,他的目光就落在青石头上面:“再查,这么大的石头,应该是男子所为。”
    有几年了的事情了,郡王府没少小厮护院,老管事继续擦汗,连忙称是。顾修转身走出府衙,圆滚滚的官老爷徐大海此时已经等在门外了,昨天晚上,他也被折腾了够呛,此时两条腿跪得还疼,一见顾修都发软。
    顾修净了手,本来是直接要走的,可他的目光又在徐大海圆圆的肚子上面转了一圈,当即想起了宝儿的户贴来。可户贴好办,却叫宝儿随谁的姓才是问题,李家仅剩的男娃李厚还未成年,他有心将那孩子落在郡王府,想起林十三和朝宁亲厚模样,又是犹豫。
    当年他们兄弟反目,也是因为阿青,不能重蹈覆辙。顾修迟疑片刻,到底还是没有开口,徐大海要亲自调查女尸沉池案,忙着表明心迹,要来送信陵君回府。在百姓眼里,他从来就是灾星煞星,官场上,因为新帝与他称兄道弟,多让他几分。平日巴结他的人多了去了,也是不以为然,就和他一车而回。
    果然一上车,徐大海口若悬河,就开始表忠心。
    他以为顾修是为护沈家才着恼的,又将朝宁的不知好歹数落了一通。
    官兵在前鸣锣开道,马车行得很慢,顾修冰冷的目光就像是三九天的冰溜子,只叫他又摸不着头脑。
    才行出去不远,锣声竟然停了下来。
    外面街头的百姓议论纷纷,很快,马车也停了下来,外面一阵喧闹,只听一女子扬声在前,声音熟悉得很:“青天大人!小女子李朝宁状告护国大将军常远山抛妻弃女,对发妻赶尽杀绝毫无人性!还望大人收了状书,容我到御前告状!”
    徐大海顿时看向顾修,后者是一脸怒意。
    御前告状其实很简单,新君登位之后,为了体恤民情,特准百姓可御前告状,但凡有任何的冤屈,只要写了状书,到府衙交上,经获批准便能由他带倒圣君面前。
    可因为一旦如此行事,告御状的人会不计其数,越来越多。
    这便有了一条律令,但凡告御状的人,都会在交了状子之后,挨一顿板子,一来也是表自己告状决心,二来也是先治你个藐视府衙之罪,这顿板子打了之后,不死也伤,所以这几年告状的人还是少之又少,几乎没有。
    顾修紧锁双眉,脸色阴沉。
    外面的李朝宁仍旧跪在车前,举着状书:“请大人收下状书!”
    他盛怒之下一把扯下了车帘:“李朝宁!你好大的胆子!”
    女人抬眸:“原来信陵君也在车上。”
    顾修目光灼灼:“御状可能是随便告的吗?你若想面圣带你进宫便是,简直胡闹!”
    徐大海也虎着脸:“你可知道,想要御前告状,需得先挨板子这关?”
    李朝宁自然是知道的:“既然要告御状,自然是知道的,还请大人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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