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雄发现自己年纪大了之后,如同其他老人一样,开始担心自己的女儿。尽管他觉得这么问彭岗会有点怪,但知道现在对自己女儿行踪最了解的,怕只有眼前这个年轻人,所以还是问出了口。
    两年前,谭雄对彭岗的印象并不好。叶思琴与许援朝离婚之事,谭雄知道与彭岗肯定有关。但今日见到彭岗,谭雄突然理解自己女儿了。因为叶思琴选择没有错,与许援朝相比,彭岗无论个人能力还是底蕴都比许援朝强太多,换位思考,谭雄也会如同叶思琴作出一样的选择。
    瞧出谭雄面色阴晴不定,彭岗逐渐恢复了镇定,如实交代道:“昨天晚上通了一次电话,她现在应该在瑞典,就是忙碌了一些,精神与身体状况都很好。”
    “很好……那就好……”谭雄自嘲地笑了笑,道:“在你看来,我应该不是一个好父亲吧?”
    彭岗犹豫了片刻,轻声道:“我觉得你与叶思琴缺少沟通,其实如果你们能够坐下来,开诚布公地谈一次,相信情况会转好。叶思琴其实也挺关心你的……”
    谭雄无奈地道:“每次我想要跟叶思琴好好交流,总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主要是叶思琴那女孩的脾气太硬了……当然,很多事情,也是因为我做得不对。”
    彭岗没料到谭雄竟然拉自己坐进车内,是为了谈自己的心事,更没想到谭雄会对自己坦诚自己的想法,因为从叶思琴对谭雄为数不多的评价中,谭雄并不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性格略有些固执。
    彭岗真诚地建议道:“要不,等叶思琴回来了,我和她一起去看看你?”
    谭雄微微一愣,不置可否地笑道:“你这小子,有一个优点,不过也是缺点,那就是太心细,太懂人心。”
    彭岗将谭雄的“批评”暗自咀嚼一番,知道谭雄并无责怪之意,似贬实褒,笑道:“那就说定了,我晚上便给叶思琴打电话,她一定会答应的。”
    谭雄笑了笑,在彭岗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
    原本调查“铜-清-海”高速公路项目,却因为周谷带着一批老干部阻扰,发生了改变。回到铜河市委大会议室内,众人重新落座,商讨解决问题的办法。孔德江走在众人最后面,他盯着王正祺的背影,冷笑了两声,暗忖王正祺经过这次教训,应该知道需要收敛一下自己太子党的气焰了。
    见赵苏梅急匆匆地从身旁走过,孔德江连忙招了招手,道:“你火急火燎地做什么?”
    赵苏梅无奈地耸肩道:“王市长,让我去他办公室取一份材料。等会就开会了,我得赶紧取过来,否则要来不及了。”
    赵苏梅是市政府秘书长,因为上午被王正祺训斥了一顿,所以整个人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主动积极多了。
    孔德江摆了摆手,道:“那便赶紧去吧。”见赵苏梅摇着迷人的身材离开,他不仅冷笑了一声,暗忖着王正祺的御下之法倒是有点门道,自己也没见赵苏梅如此认真地帮自己做事,不过等这场联名倒台会议结束之后,王正祺身上的火气怕是要完全给掐灭了。
    梁荣昌主持会议,问道:“周主席,我建议铜河内部的问题内部解决,改天在讨论如何?”
    周谷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不行,今天纪委谭书记在,我必须要把情况全部反馈出来。”
    谭雄笑了笑道:“梁书记也不要太见外,既然周谷同志有事情要反应,那就敞开来说。大家不是常说纪委工作太脱离基层实际了吗?今天咱们就当开一个茶话会,全面了解一下同志们的真实情况,大家一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见谭雄抱着如此开放的态度,周谷便扒着手指头,将王正祺上任之后的问题,逐一指了出来,无外乎,不会团结同志,搞阴谋诡计,动摇铜河取之不易的大好局面。陆续讲了半个小时之后,周谷从皮包里取了一个红色的折页,然后拉了开来,道:“这是咱们铜河近三百名老同志的签名,真诚希望省委考虑铜河的实际情况,给咱们换一个市长。”
    新市长上任不足半年,便被老干部签名要求换市长,这事若传出去怕也是一个笑话。
    谭雄手指轻轻地点动桌面,郑重其事地说道:“周主席,我能理解你的良苦用心与出发点,都源自于想让铜河能有更好地发展。省委的初衷也一样,给铜河安排一个年轻市长,也是希望能给铜河注入活力。但如今王市长才上任还没有半年,你便带着一干老同志,想省委发表意见,我认为这种判断还是太仓促了一些。当然,正祺同志也要好好反省一下,自身的工作方式和工作方法,从这次的事情中吸取教训……”
    谭雄最终决定还是各打五十大板,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自己这次过来的目的不在于此,跟周谷胡搅蛮缠,没有太多必要;同时站在徐书记的角度,也要尽量保护一下王正祺,削弱此次事件对他的打击。
    谭雄话音刚落,王正祺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使赵苏梅打了一个眼色,道:“我这里也有一份材料,趁着谭书记在,也想让大家看一下。”
    赵苏梅不知为何抱着文件的手臂颤抖了一下,因为她没想到王正祺让自己派发的竟然是这么重要的材料,自己怀中的材料一旦传到在座众人的手中,那么铜河可就真得要地震了。徐守国刚坐上轿车,秘书项真从副驾驶位置上往后排递来了手机,轻声汇报道:“老板,志国书记打来的电话。”
    项真满脸佩服之色,因为就在十五分钟之前,徐守国吩咐了一句,估计等会燕京市委书记刘志国应该会给自己打电话,让他注意一点,果不其然,手机很快响了起来。徐守国某些时候会给项真料事如神的感觉。
    徐守国从项真手中接过电话,爽朗地笑道:“刘书记,请问有什么指示?”
    刘志国是个老烟枪,他拿着香烟抽了一口,声音略有些沙哑道:“明知故问,当然是为了铜河的事情。”
    徐守国轻松笑道:“我也在为铜河的事情犯愁呢,志国书记既然打电话过来,我正好要听听你的意见。”
    刘志国也应付式地笑了一声,道:“各退一步,如何?铜河比较特殊,如果闹大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徐守国无奈地苦笑了一声,道:“王家小子的那个性格,你又不是没听说过。前几日我了解了一下,他已经安排人抓到那个携款潜逃的投资商了。”
    “哦……”刘志国愣了半晌,突然意识到在铜河之事上,己方已经完全处于劣势,旋即转移话题道,“守国同志,应该还有三十分钟登机吧?”
    徐守国下意识翻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苦笑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您啊。”
    刘志国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道:“今年央行这边许多政策怕是要改变了,我上次听老陈说,主要是因为地方政府跑得太勤,那点家底不够用,要收缩贷款政策,你这次过去跟他谈事,怕不会那么简单。”
    刘志国口中的老陈,指的是中央银行行长陈国标。徐守国此行去燕京,便是与陈国标洽谈渭北省中小企业贷款优惠事宜。如果能谈判成功,这将极大地刺激渭北对各类企业的扶持力度,下面地市招商引资将更加容易。陈国标是刘系的中坚力量,尽管自己背后有总书记支持,但若是刘志国稍微使点花招,自己此行极有可能碰个冷钉子。
    徐守国左手下意识地轻轻地撑了一下屁股下的皮垫子,换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笑道:“谢谢志国书记的提醒,不知你有没有时间,等到了燕京,我想先见你一面。”
    刘志国见徐守国语气有所改变,淡淡一笑道:“如果不晚点的话,你应该傍晚六点能到燕京吧?你就不要麻烦驻京办了,到时候我安排人亲自过去接你。”
    徐守国又与刘志国寒暄了几句,然后面色沉冷地挂断了电话。刘志国在官场有银狐之称,并非浪得虚名,看似刘志国先按捺不住主动给自己打电话,但刚刚简单的几句交锋,自己还是被刘志国牵着鼻子走。刘志国对自己的一举一动如此了解,竟然以与央行的洽谈为交换筹码,从此处也能瞧出,刘系对铜河是何等关注。
    八十年代末,铜河被称为华夏的“金山银山”,随着华冶金又在其他城市找到其他几个大矿源,铜河逐步转变为华冶金的矿源战略储备地,刘志国给自己打这个电话,表明了立场和态度,绝不会对铜河放手。
    徐守国琢磨了片刻,还是让项真拨通了王继龙的电话。
    “守国书记,请问有什么事情交代?”王继龙知道徐守国去京城几日,临走之前,已经与自己通过一次电话,并交代好了相关事务,如今又打电话过来,显然是有了突发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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