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我忽然对温绍年说。
    “什么问题?”他问我。
    “你和严闯的关系,始终是让我觉得很好奇。就我所见,你真的是把严闯当成了朋友。可严闯对你,似乎并没有那么热情啊。难道你不只是对女人好,对男人也都是这么好么?你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无差别的情圣?”
    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确实啊。
    以我所见,严闯虽然是温绍年的舍友。
    但向来都是以陈丹护花使者的身份出现的。
    虽然他帮陈丹是别有居心,但也是做了很多对温绍年不利的事情。
    因为陈丹和温绍年动过手。
    还把温绍年骗进了传肖团伙。
    可我发现,温绍年对严闯,真的是从来都没有过什么怨言。
    “我当然不是喜欢男人。”
    温绍年开了一句玩笑。
    然后他很认真地解释:“在我们宿舍,严闯一直是一个很怪的人。比如从来不和我们一起出去洗澡只是其中的一点。还有,比如他的性格也很奇怪,有时候很热情,有时候很冷淡。有时候很健谈,可以滔滔不绝说上一两个小时,有时候又很沉默,可能一天到晚,都不会说出一个字。让我们都觉得他很难接近,很难相处。就是我也一样,和他的关系也一直都是比较平淡的。并且,那时候,严闯总是撮合我和陈丹在一起,我也觉得挺无语的。但后来有一件事,让我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什么事?”我适时地问了一句。
    “我记得那是大二的上学期,我们学校足球队与社会上一个的足球队踢野球。那个足球队在省城还是很有名的,里面甚至还有很多退役的球员,实力很强,基本上算省城业余足球的王者了。同时,那只球队的江湖习气也很重,好面子,讲究资历和论资排辈,这也是很正常的。毕竟里面有好几个退役的前职业学员,而国内足球圈一向是很乱的。我虽然爱足球,但也知道,足球圈的名声一向都是如此。”
    听温绍年忽然讲起这件事,我就知道,这肯定不只是一场普通的足球赛。
    赛场上,一定发生了不同寻常的故事。
    于是我不禁问:“既然知道对方都不是省油的灯,那为什么还要与对方踢比赛呢?那场比赛一定是发生了特别的事情,甚至是冲突吧?”
    温绍年点头:“欢喜,你果然很聪明,你猜对了,确实发生了冲突。但我们要和对方踢比赛也是有原因的。因为那时候,我们要参加全国的大学生足球联赛,我们球队都是真的在校大学生,是货真价实的。但有很多球队却在玩各种骚操作。把已经毕业的校友请回来踢比赛那都算是守规矩的了,甚至还有很多学校,会去职业队的青训梯队里面,找人回来,突击办一个学籍,然后代表他们学校打比赛了。真正在场上比赛的人,别说本校的学生几乎都不认识,甚至在一个场上的队员彼此之间,也都是不认识的。用职业的去打业余,面对这样的队伍,纯粹的学生球队根本就不是对手,我们缺乏与这样队伍比赛的经验,所以才会想起与社会上的球队打友谊赛。”
    我取笑道:“想的很好啊,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明明是友谊赛,却被搞成了友尽赛。不过我想,你们学校的球队没有一名编外人员,应该和你有关系吧?要不然为什么别的球队都玩这种小动作,只有你们学校的球队是例外呢?”
    温绍年苦笑一声:“友尽赛?真是一个很形象的比喻。你想的很对,之前的几届大学生联赛,我们学校球队也是有猫腻的,也从外面请了外援。但那一届,我是场上的队长,我提出来,既然是参加大学生的比赛,那我们就实打实地比。不管别人怎么样,最起码我们自己不要搞这些歪门邪道,就是我们校队的人踢。不管最后的成绩怎么样,都要表现出我们的真实实力,没有必要挂羊头卖狗肉,我的那些队友也都同意了。”
    我笑了一下:“这么看,你在你们球队的威信还挺高啊?”
    温绍年的脸上露出了少见的得意神色:“那是当然了,我的球技还是不错的,是校队的主力中场,我有一个外号,叫小皮尔洛的。对了,你知道皮尔洛是谁么?”
    我当然不知道皮尔洛是谁。
    温绍年给我简单科普了一下。
    皮尔洛是意国足球的一个中场大师。
    虽然我还是不懂。
    但当然要很凑趣地说一句:“那你真的挺不错的。”
    温绍年却也摆摆手:“其实我有些自吹自擂的,更重要的原因是,自从我当了校队的队长,我从一个与我们家熟悉的体育公司拉来了赞助。所有的衣服、装备都是名牌,去外面比赛的食宿也都提高了水平,所以自然威信就高了一点。”
    我同样赞许道:“这也不错了,你是一个平易近人的富二代。不过我们说跑题了,那比赛到底怎么了?”
    温绍年也回到了正题:“是啊,回到那场比赛。那个社会球队里面的人,作风真的挺凶悍的。在场上的动作特别大,什么抱摔啊,飞铲啊之类的,都是家常便饭。上半场没结束,我们球队就已经有一个球员受了轻伤了。当时球场上的气氛就已经很紧张了,火药味十足。”
    “所以你们就打起来了?对了,这事和严闯有什么关系?严闯也是你们球队的?”我问。
    温绍年摇摇头。
    “严闯不是我们球队的,他不喜欢足球,也从不踢足球。本来我当了校队的队长后,陈丹也非得加入我们球队,说当我们的拉拉队长兼任后勤部长。就像是动画片《灌篮高手》里面的赤木晴子和彩子一样……”
    说到这里,看到我一脸的懵逼。
    温绍年住口了。
    是啊,我根本就不知道《灌篮高手》是什么。
    不知道赤木晴子和彩子是谁。
    除了不知道《灌篮高手》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樱桃小丸子》、hollokity是什么。
    这些城里孩子童年中耳熟能详的东西,对从小生活在农村的我来说,却陌生得仿佛天方夜谭一样。
    是的,农村也能看电视。
    但不是有线电视,更不是什么网络电视。
    就是那种一个像大锅一样的天线支在外面,仅仅只能收到几个台的电视。
    还经常信号不好,需要去人工调整。
    比如有一次,哥哥在看一个电影。
    因为外面刮风,信号不稳定。
    所以总是时断时续的。
    于是哥哥就非得让我去给他扶着天线。
    我不同意就打我。
    逼着我扶天线,让他看完了整个电影。
    大锅天线能收到的那几个台,除了一个cctv1之外,其余的都是我们市里和县里的台。
    画质不清楚不说,放的也都是老掉牙的片子。
    经常要落后于城市流行的剧集好多年。
    比如,我和严闯都看过《还珠格格》。
    但我们看这同一部电视剧的时间,可能差了好多年。
    所以我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很有限。
    除了变形金刚,就是葫芦娃了。
    这就是我与温绍年的不同。
    我们的出身,我们的经历,我们的生活条件,我们所渡过的岁月是那么的不同。
    虽然温绍年是一个很另类的富二代,从不会刻意地去炫耀什么。
    与我相处的时候,也在尽力淡化我们之间因为身份、家境带来的不同。
    但这种不同却是根深蒂固的,潜移默化的,随处可在的。
    总是在日常生活之中,在言谈举止之间,不知不觉地展示出来。
    而当事人自己往往还没有注意。
    所谓最高级的炫耀,就是不炫耀。
    最扎心的高人一等,就是我已经尽量和你平易近人了,但却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展现出我们档次的巨大不同。
    可能有人觉得我想多了,我太敏感。
    不过就是一个动画片,何至于如此的伤春悲秋、多愁善感?
    或许吧。
    或许是我太敏感,小题大做。
    但我觉得,我想的并不算夸张。
    因为就像是陈丹之前总是在自欺欺人,假装不知道她与温绍年不合适一样。
    我有时候也陷入了某种自欺欺人的情境之中。
    比如,我就无数次地告诉我自己。
    我之所以不能和温绍年在一起,仅仅只是因为有那个马大少的威胁。
    是因为这个魔鬼太危险,才让我忍痛与温绍年分离。
    否则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可其实我心里面应该很清楚。
    就算是没有马大少。
    我和温绍年想在一起,也要面对无数的问题。
    爱情从来不是你爱我,我爱你就万事大吉的事情。
    婚姻更是掺杂了太多的因素。
    社会、家庭、文化。
    生活方式。
    教育背景。
    就算是没有马大少,我与温绍年的感情,也注定是布满了荆棘。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讲。
    我当然应该恨马大少。
    因为他的威胁,所以我不能和我心爱的男人在一起。
    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说。
    我又似乎应该感谢这个王八蛋。
    因为她,我不得不快刀斩乱麻,主动断了对温绍年的念想。
    否则,像是温水煮青蛙一样,我明明知道自己与温绍年之外,除了爱,还有太多的羁绊。
    可因为我执拗的性格,因为我好强的作风。
    我一定会很执着。
    这一点上,其实我和严丽群的性格还是有些相似的。
    都是执着,甚至偏激。
    我们都不认怂,不服输。
    外面压力越大,我们越宁折不弯。
    我会咬着牙,甚至咬出了血,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一般,非得继续和温绍年在一起。
    哪怕受尽委屈、排挤、打压、奚落。
    哪怕温家人每一个人都高高在上地鄙视我,我也不在乎。
    而温绍年呢?
    也是一个执拗的人。
    估计也不会轻易放手。
    于是我们就会拼命在一起。
    可那样就真的是对彼此都好的么?
    我们到底是真为了爱情,还是仅仅只是在捍卫爱情?
    我们到底是感动了彼此,还是仅仅只感动于这种两个人对抗全世界的悲壮?
    以为自己像是电影里面的男、女主角一样,爱情感天动地、可歌可泣?
    但其实,电影里面的爱情,都是排除了鸡毛蒜皮后的爱情。
    而人不只是不能活在真空中。
    同样不能活在电影中。
    ……
    这话题自然是又扯远了。
    回到啦啦队的话题。
    温绍年当然不知道,仅仅是一个《灌篮高手》,就让我发出了这么多的感慨。
    他继续说:“所以基本上,我们每次比赛,陈丹都会跟着,帮着收拾球衣、装备、买水之类的。”
    我听了忍不住道:“陈丹真的对你很不错啊。”
    温绍年苦笑了一声:“是啊,但爱情本就不是对谁好就一定能在一起的不是么?”
    当然是了。
    温绍年继续说:“但是那天的比赛,陈丹因为参加大学四级英语考试,所以不能去。因此她就让严闯和我们一起去的,当我们的后勤管家。刚才你不是问对方动作那么大,我们是不是打起来了么?虽然我们的队员情绪很激动,但我总是在约束他们不要冲动。虽然对方真的很粗野,但是在职业联赛里面,这种恶劣的犯规也是很常见的。特别是一些拥有主场优势的球队,更是又有裁判的帮忙,那对方就更是嚣张放肆,用很多盘外招了。我们要适应这种比赛风格,这也是我们来这里踢友谊赛的目的。”
    我点点头:“恩,你说的挺好的,那为什么后来又动手了?出了什么意外?”
    温绍年苦笑一声:“因为我。我真是没想到,明明我是去劝架的,但最后我却成了导火索,成了引爆全场的不安定因素。”
    “啊?因为你?你先动手了?你还有这么狂野的一面么?”我好奇地问。
    “不,我没有先动手。我那时候告诉我的队员,对付这种粗野放规,最好的回应就是用进球让他们闭嘴,在球场上用进球说话。于是我就拼命带球、突破,最后我们赢得了一个前场任意球的机会。我主罚任意球,球进了,我们的队员都兴奋地欢呼。”
    “对方因为这个就动手了?输不起啊,太丢人了。就这还是有前职业队员么?”我显得很是不以为然。
    温绍年的脸上露出了苦笑;“对方根本没有因为我进球而发火,但是我进球了之后,对方一个人带来的女伴非得在下面大喊什么帅呆了之类的口号,现场反水,不帮他们加油,反而帮我们加油。终于把对方给惹恼了。把我当成情敌一样,好像我抢了他的女人,甚至要飞踹我,于是一场冲突就不可避免了。”
    我听了不禁哈哈大笑。
    “温绍年,你还真是一个红颜祸水呢。”
    温绍年不理会我的嘲笑,继续说:“那场架打的很大,后来对方甚至都有人动刀子了。一个追一个,后来都乱套了。而那个把我当成情敌的人,更是红了眼,与另外一个人,一人拿了一把刀追着要砍我。我赤手空拳,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于是我只能跑,他们在后面追我。我跑得慌不择路,还摔倒了。后面那个拿刀的人追了上来,他当然不敢冲我的要害地方砍,但是却冲我的小腿砍了下来。要是真被他砍了,我不但以后不能踢球了,连走路都困难……”
    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年。
    以现在看,当初的温绍年应该没有什么事。
    但他说起那日的惊险。
    脸上还是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显然这样的刀光剑影,让温绍年久久不能遗忘。
    “好在在关键时刻,严闯从后面冲了上来。他手里也没有武器,就只有十几双我们换下来的鞋子。严闯就用这样的皮鞋当做武器,打那两个人,然后趁乱,把我拽了起来。我当时的脚还崴了,于是严闯就背着我跑。后面那两个人还是在追,甚至是骑着摩托车追,但严闯就那么背着我,足足跑了十几公里,跑得都脱力了,最后终于让我们摆脱了那两个人的追砍。当我们确定安全后,他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了,我那时候才发现,原来在逃跑的路上,严闯也被砍了好几刀,后背上的血把衣服都染透了,好在只是皮外伤。而因为他背着我,躲避着后面的追杀,反倒是我自己几乎没有受伤。”
    这惊险的一幕,听得我都动容了。
    温绍年继续道:“所以我从那时候开始,就觉得严闯是一个很够朋友的人。我欠他一个人情。哪怕后来他与陈丹的恩怨曝光后,很多人都说,严闯这个人很阴险,太会演戏了,但我也没有觉得他是一个很差劲的人。毕竟当初他救我肯定不是演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法指使那些人陪他一起演戏。要知道,当初追砍我们的人,后来都因为这个坐牢了。并且他也没有理由和我演戏,因为我没有什么可让他图谋的。虽然我家是有钱有势,我身边也确实有一些因为我们家的权势而故意接近我的人,男女都有,但这并不包括严闯。”
    我点点头,终于懂了。
    懂了为什么温绍年会始终把严闯当朋友了。
    ……
    从那天开始。
    我们与陈丹,严闯分开了。
    温绍年是对的。
    陈丹与严闯真的最后走到了一起。
    但也真的是经历了太多的波折与艰难险阻。
    甚至是几乎丢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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