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啊?贺先生之前是个强迫犯?”
    “应该不是假的,小果二舅确实是街道办事处的,所有出狱的人都要在那里进行登记,他能看到这些资料不奇怪。”
    “真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真是想不到朝阳学校不仅学生都是那样的背景,就连先生都是从号子里出来的。”
    “呵呵,所以说,称呼一句贼窝真的不过分吧?”
    “以后离这些人远点。”
    “哎呀,你们说那朝阳学校里面还有不少的女学生,该不会是……”
    这些人的议论越来越不靠谱了。
    甚至还越来越龌龊。
    小武急了。
    他大吼道:“你们不要乱说!我们先生不是那样的人!小果,你再乱说,我打死你!”
    他胳膊上青筋暴露,真的是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比自己受了侮辱还要愤怒。
    小果不服气:“乱说?我可没乱说,我可是亲眼看到的。”
    小武气得如同疯狂。
    他冲上去,对着小果就是一个大耳光。
    “你还说!”
    小武还想动手,但是贺先生已经出声制止:“小武,你不要再动手了,他说的是真的。”
    听到贺先生自己承认。
    又和别人说的效果不一样了。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
    就连小武,再看向贺先生的眼神,都变得迷茫了起来。
    看来他也是没想到,自己敬爱的先生,居然还有这样的一段往事。
    听着众人的议论。
    贺先生本来斯文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我能看到,他的嘴唇在微微颤抖。
    本来挺拔的身子,也似乎佝偻了许多。
    这段往事,一定是贺先生的伤心事。
    此时被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
    让一向儒雅温和的他,也是难以自处。
    然后,贺先生终于开了口:“诸位,不错,我之前确实坐过牢,具体怎么回事,我不想多说了。我只想说,我的学生都是好学生,希望大家不要再对他们有什么偏见就好了。”
    贺先生的话,并没有让周围的人议论有什么收敛。
    就听有人冷笑:“我信了你的鬼话!本来这些学生就是一个个背景不干净的,就容易学坏。现在父母在坐牢,外面的老师又是一个罪犯,这还能教出个什么好来?肯定是有样学样啊。”
    这话说得太难听了。
    贺先生再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我看着贺先生,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让我很是激动。
    但在验证我那个猜测之前。
    我得先帮贺先生摆脱这个困境再说。
    我大声看着那些冷嘲热讽的人:“人,还真是健忘的动物!之前你们是怎么误会小武的?难道现在还要对贺先生做同样的事么?”
    一个人不服气地说:“这和小武可不一样。小武他们只是自己的父母犯了法,但他们自己没有。可这个贺先生……不对,不是说名字是假的么?所以还不知道真名字叫什么呢……这个人可是自己就坐过牢,还是犯过那么恶心的事情,你说让我们怎么看他?就这样的人品还当人老师呢?还为人师表呢?呸!”
    他轻蔑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我摇摇头:“不一样么?都是歧视,都是偏见,怎么就不一样了?之前你们觉得这些孩子的父母坐过牢,所以他们一定也会是未来的罪犯,事实证明这是错误的观点。那现在呢?现在你们又因为贺先生之前坐过牢,所以现在就又开始排斥起他了吗?不论贺先生之前做过什么,但他已经接受了法律的审判,坐了牢,付出了代价。现在呢?现在贺先生做的是有益于社会的好事,他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之前坐过牢,也是他的隐私,他没有义务告诉你们,所以你们凭什么现在又对贺先生恶语相向呢?是不是你们就和那个谭青的妈一样,觉得一个人只要犯了错,就不能洗心革面?就不能重新做人?就不能有走上正路的机会?都得枪毙了,或者是烂在了牢里面,你们才满意!或者说,如果真的像是你们所说的那样,只要一个人犯了罪,那么以后不论他做了什么好事,都不会赢得社会的宽容与接纳,还因为一个污点而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那所有坐过牢的人也就不要再接受改造了,不用弃恶从善了,因为那都是没有用的,破罐子破摔,继续为非作歹算了。那样最起码不用畏首畏尾的,还有自由呢。”
    说到这里,我的声音更大:“那样的话,你们就开心了么?不,你们不应该开心。因为坐过牢的人出来后,选择了当好人,不会伤害你们。只有继续为非作歹,才会让你们生活的环境不安全。我再告诉你们,一个人选择当好人,是通过自己办好事来实现的,不是通过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批判别人来实现的。对别人宽容一点,这个社会才会充满阳光。要是因为别人做过错事就抓住不放,就处处针对,只能逼着这些有过污点的人没法走正路。一般的人也就罢了,要是被你们敌视、奚落的是一个脾气不好的,性格冲动的,想想看你们自己的下场!你们不是玩火么!”
    我的话,让很多人都惭愧地低下了头。
    是啊。
    朝阳学校已经办了好几年了。
    贺先生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了眼里。
    就算是他之前犯过错误。
    现在人家不是改好了么?
    真的不应该就此抓住不放了。
    小武的眼神,也从迷茫,变成了坚定。
    但还有人却不这么看。
    一个声音响起来:“乔小姐,你们是一伙的,你当然会为了他说话了。但我这人比较认死理,在我看来,只要是坐过牢的人,都是品行不端的人,有句话说叫狗改不了吃屎。就算他现在没做什么坏事,但谁知道哪一天会不会突然狂性大发,再为非作歹?所以我们当然得多提防一点了。”
    我看着那个自以为有道理的人。
    问了一句:“这位先生,你是法盲吧?”
    那人一愣。
    有些恼怒:“你什么意思?我怎么是法盲?我天天看法制新闻!”
    我冷笑:“那你是看错行了吧?你知道什么是无罪推定么?知道什么是真凭实据么?只有一个人真的犯了法,才应该受到惩罚。如果他什么都没做,你们就猜测他可能要犯罪,就要孤立他,指责他,那是诽谤懂么?”
    这人也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乔小姐,谢谢你的仗义直言,我们走吧。”
    贺先生过来对我说。
    他的神情还是显得郁郁寡欢。
    有些话,我和贺先生没说。
    但是我们都明白。
    哪怕我再会说,再能言善道。
    但今天大家都知道了贺先生之前的历史。
    还是会对他,对朝阳学校,有偏见的。
    过了今天,这风言风语一定会传播得街知巷闻。
    以后这所学校的处境会更难。
    其实也不怪他们。
    就像是我。
    如果不是我心中的那个想法。
    那么当我知道贺先生还有这么一段经历的话,我是不是也像是刚才对大家说的那样。
    会毫无芥蒂呢?
    应该不会的。
    我也会介意、戒备吧。
    人总是教育别人的时候头头是道。
    但是事关自己,却往往都是口不对心。
    毕竟他犯的是强迫罪。
    我是一个女人,又受过男人的伤害。
    对此当然是格外敏感。
    但让我选择完全相信贺先生的原因是……
    我们正在一路往外走。
    “小武,你们先回去。”我让小武和那个带路的男孩先回去。
    然后对贺先生说:“贺先生,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贺先生颔首:“好。”
    我们没有上车。
    在路上闲逛。
    这个小镇虽然不在省城。
    但因为距离很近,所以还很是繁华热闹的。
    “乔小姐,有什么事么?”贺先生问我。
    “奥,祝教授,没有什么事,就是随便走走,散散心。”我貌似无意的回答。
    贺先生没说什么。
    和我并排走了几步后。
    他忽然停了下来。
    扭头,一脸错愕地看着我。
    我也一脸欣慰地看着他。
    “你……你喊我什么?”
    贺先生问。
    不,现在应该称呼祝教授了。
    因为我刚才喊的就是祝教授,不是贺先生。
    他还答应了。
    因为贺先生就是祝教授。
    祝教授就是贺先生。
    他们是一个人。
    就是那个被赵董背叛,被杨丽颖陷害的倒霉蛋。
    也是那个帮助张兰解决了口吃问题,带给了她阳光的好老师。
    那个为了培养国内人才,而放弃了国外高薪回国的计算机专家。
    “我喊你祝教授?你是祝教授么?曾经海东大学计算系最年轻的正教授?”我认真地问。
    祝教授苦笑一声。
    “是啊,我就是。我爸爸姓祝,我妈妈姓贺,所以我的名字就叫祝贺。出狱之后,我就不用本名了。因为我的名字,已经带不来家族的荣耀,只有屈辱了。”
    他的话里面,带了无限的感慨。
    我却是一阵的欢喜。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真的是没想到。
    张兰苦苦找了那么多年,却找不到的祝教授。
    居然被我这么轻易找到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虽然两个人都是好人。
    做的事情都是让人敬佩的事情。
    但我之前真的没有以为,两个人是同一个人。
    直到那个小果为了威胁,说出贺先生犯的是强迫罪。
    一下子就点醒了我。
    然后,我仔细想,发现两个人还真有可能是一个人。
    年龄差不多。
    都坐过牢。
    还是因为一样的罪名。
    强迫罪。
    这个世界上,也许犯过强迫罪的人有很多。
    但是犯了罪后,能把一腔心血,都用到教育事业上的人并不多。
    我一直很相信贺先生的为人。
    我认为,他不会是那种做出对女人不轨行为的男人。
    说不定就是被冤枉的。
    恰好,通过张兰的讲述,我已经知道了,祝教授也是被冤枉的。
    一个相似点是巧合。
    两个相似点是巧合。
    那三个相似点还是巧合么?
    不,不是巧合了。
    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祝贺祝贺。
    我虽然不知道,祝教授的名字就叫“祝贺”,但也是觉得,一个姓祝的人,如果隐姓埋名的话,那么改成姓贺,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正因为祝教授改名了。
    所以张兰才那么难找到他不是么?
    所以,在心中认定了贺先生就是祝教授后,我才会完全相信贺先生。
    当众为他说话。
    然后又在闲逛的时候,出言试探。
    终于,让我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
    “你之前见过我?你是怎么认出的我……不对啊,我们之前也打过交道,你之前确实不知道我的来历啊?”祝教授显得很纳闷。
    “我也是猜的,因为我最近才听到了您的故事。您还记得一个叫张兰的学生么?是她告诉我的。正好今天我目睹了发生的事情,觉得您的所作所为与祝教授很是相似,这才冒昧地喊了一声。”我说道。
    之所以这么问。
    是因为我从张兰的讲述中听到。
    虽然对张兰来说,祝教授是她生命中的一道光。
    是帮她驱散阴霾的春风。
    她对祝教授的感情,是从尊重到感激。
    从感激到亲近。
    从亲近到爱慕。
    虽然爱恋了十几年,但说起来,其实更像是单恋。
    我不确定祝教授对张兰是什么感情。
    或者说,我觉得更大的可能是,只是把张兰当成了一个学生吧?
    应该不牵扯到男女的感情吧?
    张兰就说过。
    尽管祝教授的生活方式很西化。
    经常和学生在一起交往。
    还总去参加舞会。
    但可一点龌龊的心思都没有。
    对学校的女生都是很尊重的。
    包括帮助张兰,也是纯粹出于对学生的关爱。
    没有任何的暧昧。
    果然,听了我的话。
    祝教授还低头沉思了一会儿。
    这才想起来张兰到底是谁。
    “奥,是她啊,我记得,很好学的一个女孩,就是太内向了些。她这些年还好么?难为她还记得我?”
    听了祝教授的话。
    我很想大声告诉他。
    祝教授,你知道么?
    张兰不只是一个好学的女孩,更是一个长情的女孩。
    不是这么多年了,难为她还记得你。
    而是她没有一时一刻忘记过你。
    她一直在深深地爱着你,苦苦地找着你。
    在觉得已经找不到你的时候,选择了像是古代的西施一样。
    委曲求全。
    忍辱负重。
    以身祠虎。
    埋伏到了赵董的身边,就是为了报仇。
    这份隐忍,让人佩服。
    这份牺牲,让人动容。
    这份情意,让人感动。
    但我没有开口。
    因为张兰的付出,不是我区区几句话,就可以概括的。
    我更愿意让张兰自己亲口来说。
    让祝教授知道。
    虽然他的经历很坎坷,人生很蹉跎。
    事业毁了,名声毁了,财富被窃取了。
    但他也是幸运的。
    不是每个男人,都会有一个这么痴情的女人爱她,等待她,守护她。
    于是我道:“是啊,她一直都没有忘记你对她的帮助,如果她知道你在这里,一定会很高兴的。”
    ……
    在回去的路上,祝教授也简单讲了一下他出狱后的生活。
    他说,刚开始坐牢的时候。
    他确实是心情灰暗、万念俱灰。
    祝教授虽然平时表现得很潇洒,很活跃。
    但实际上,祝教授骨子里还是一个很在乎名誉的人。
    有着旧时代读书人的清高。
    并且祝教授的家族,在他们老家当地,那也是一个名门望族。
    “书香门第”、“诗书传家”这些词不是说说的。
    而是当之无愧。
    之前那是出过一个状元,一个榜眼,三个探花,十几个进士的。
    现在祝教授被泼上了这样的脏水。
    他自觉有辱门楣,在牢中就拒绝了家人的探视。
    也是从没想过出狱后,要再回家乡。
    本来他是想着,出狱后出国的。
    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但后来,接触了越来越多的狱友。
    他知道了,犯事进来的,有伤天害理的霸道人,也有走投无路的苦命人。
    很多人在牢里面,最担心的就是他们在外面的家人,孩子。
    担心他们受欺负。
    担心孩子没人照顾。
    担心孩子和自己一样,也误入歧途。
    包括祝教授之前讲过的那个故事。
    他曾经见过一个很年青的小伙子。
    因为犯故意伤害罪,坐了好几年牢。
    小伙子对他说,如果他小时候有人教育,那么现在,也许他也可以读大学,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了。
    其实他就是在监狱里面,见到的那个小伙子。
    他还曾经在监狱里面,教那个小伙子知识文化。
    还鼓励那小伙子出狱后,还可以读夜校,提高自己的知识水平。
    正是因为有这么一段经历。
    所以祝教授出狱后,这才办了这所朝阳学校。
    ……
    我把祝教授送回了朝阳学校。
    然后一路飞车。
    边开车,边给张兰打电话。
    “欢喜,有什么事?”
    因为我与张兰傍晚的时候刚分手。
    我们之间也约定了。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引得赵董的注意。
    我们以后最好还是少联系。
    所以我这么快就又打去了电话,自然让张兰觉得有些诧异。
    “我找到祝教授了。”
    我直截了当地说。
    “你……你说什么?”
    张兰根本就不敢相信。
    “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她又问。
    “我怎么会和你开这样的玩笑?你现在出来方便么?我们见一面。”我提议道。
    “好,半小时后,在中央大街的蓝星咖啡馆见面。”张兰说了一个地址。
    她的语调中,充满了激动。
    朝思暮想,梦想成真。
    没有人不激动。
    为了可以找到祝教授,张兰已经用了太久的时间。
    她真的已经尽了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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