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台,书柜,摇椅,立式自鸣钟,联排的沙发……
    面积不小的房间显然经过精心布置,各种实木陈设上盖着的花边布帘和软垫让房间显得温馨而让人放松。
    其中最显眼的,是糖果纹饰的地毯正中那一张红色的沙发躺椅。
    躺椅上正躺着一个身着洋装的少女。她的体型那么瘦小,缩在宽大的躺椅上就像一只无助的小猫。干瘦得宛若营养不良的体型和身上漂亮的新洋装相比显得十分违和。
    女孩五官精致,双目紧闭。面孔却在微微抽搐,好像睡梦中经历了什么痛苦的事情。
    “过程似乎有些不顺利,无论是诱导还是压迫,令媛的抵触都很强烈。如此固执而狡猾很难想象是一个孩子的心智可以表现出的,可以说是我至今为止所有病人中最有趣的一个了。
    但疗程到此为止了,之后我们会进行一套完整的鉴定测试。无论是依然保持着病态的性取向,还是之前屡次治疗中逐步暴露出的暴力倾向,自残倾向,甚至只要有无法控制自己感情的表现在测试中暴露,我都可以合法为她进行手术。”
    身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从少女面前的另一把沙发上坐起身子,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医生手边茶几上放着两台老式录音机。一台播放的磁带已经到头,上面写着“催眠引导:glassworks”;而另一台则正在录音。他起身的同时,顺手将两台录音机全都关上。
    “不是说精神治疗需要患者放松吗?要我说,过程不顺利就是你那件白大褂惹的祸。你们心理医师那什么委员会迟早该禁止穿白大褂接触疯子。”联排沙发上,一个满身赘肉的女人抱怨着。
    “住嘴吧!女儿变成个喜欢同性的疯子,我看八成就是被你遗传的,你们这些不列颠人全都有玻璃取向的基因。”站在窗口的男人转过身来:“注意,我们是有身份的人,这里是我光荣伟大的祖国,不要在公众场合撒泼。”
    他梳着油光锃亮的分头,叼着烟斗吞云吐雾。让人一眼就忘不了的肥胖身材将专门订制的特大西服撑得扣不上扣子。很显然,这位在最近一段时间体重又有增长。
    在整个治疗期间,他一直痴迷地望着外面的街道。人群正在游行,佩戴着工人党的袖标,高举着元首的头像。有轨电车和富人老爷们乘坐的马车全都停在一旁为游行队伍让路。
    “我现在很想知道那个教她学坏的贱人在哪,”肥胖的男人说着凑到医生身前。后半句话变成了耳语:“两个女孩都是我的,只有钱归你。若是破坏了我们的协议,对谁都没有好处。”
    “哦,少校阁下。您完全不必担心,那孩子可没有令媛这样显赫的身份。对于一个没有家人的社民党徒,一个把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女流氓,即使委员会都不会插手一位有信誉的精神医师所下的诊断。
    人现在关在隔离病房,已经预约好下周进行手术了。对待取向不正常的垃圾,一根冰锥就是最好的仁慈,愿神保佑我们,”医生说着,也把最后一句声音压得极低:
    “一周后,你就可以得到两只任你摆布的乖巧宠物了。相信我,你花的每一个马克都物有所值。”
    肥胖的女人艰难地俯下身子观察逐渐转醒的女儿,并没有听清窗边两人压低声音的几句。她嫌弃地对沙发上的女孩撇撇嘴道:
    “这样不会画蛇添足吧?就是因为你们坚持要使用什么冰锥疗法,那些医学伦理委员会的家伙才会开始关注我们的女儿,这手术还要花一大笔钱呢。要我说,直接把这不争气的孩子送去疯人院隔离开,等战争结束了再处理啊她的问题啊。
    如果治疗出了什么问题,难道不会影响你在军队的声望吗?不是说过不久就要上前线去和东边开战了吗?”
    “住嘴!这是最高机密!”分头的胖子暴跳,随即看了一眼医生后强做平静:“女儿被发现是个疯子,已经让我被同僚们彻底耻笑了。这件事必须在我离开前办好!要是之后不小心被她们两个逃跑了,我们家族的荣誉才是彻底完蛋!”
    胖女人哀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随即低下头:“嘘,她醒了。mydeer,去和医生再做一遍检查。别担心,我们很快就会找到治疗的办法,让你的精神和取向重新变得正常起来。”
    医生听了撇了撇嘴。“正常”恐怕不可能了,但“乖巧听话”却是没问题的。这不正是您丈夫需要的吗?
    小女孩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目光中既没有信任依赖也没有恐惧和憎恨。
    胖男人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治疗还是有效的,这一次女儿听到母亲的话再没有疯狂挣扎反抗。他喜欢这份顺从,顺从的女孩才是好女孩。
    只是没过几秒,他肥硕的面孔上很快又皱起了眉头:“我们也该是时候给女儿换个名字了。既然你已经和家族划清界限投奔帝国的怀抱,小鹿这个英文名字已经不再合适。她需要一个新的德文名字。毕竟我们正在开战。”
    夫妻俩低声争执着,而医生已经在房间另一角的办公桌后开始为这个名为小鹿的女孩做最终的测试。
    医生:“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小鹿:“很好,很清醒,好像忘记了很多不好的东西。”
    医生:“和我说说你理想中的恋爱对象。”
    小鹿:“我还小,现在不该想那些东西。不过如果为以后考虑,我希望是个高大威猛的人。这样才能让高贵的血统得到延续。”
    医生:“请从这些颜色中选出三个你现在最喜欢的。”
    小鹿:“黑,白,红。”
    医生略微压低了声音:“你对你的父母怎么看?如果觉得他们对你不好,你可以信任我说出来。相信我,我有能力保护你。”
    小鹿却是坦然回答:“我很爱他们,我之前好像病得很重,是他们一直陪在我的身边,让我最终得以康复。当然,这也要感谢您。”
    医生皱了皱眉:“五十六乘以七十二等于多少?”
    “四千零三十二。”小鹿只思考了五六秒就脱口而出。
    一张照片被推到小鹿面前:“你对她有什么感觉。”
    照片上是一个头发染成七彩颜色的女孩,穿着疯人院那种袖子从前胸交叉缩在背后的束缚衣。拍照时她被绑在金属椅子上,流着口水,头上套着电击治疗的铁盔所以看不到眼睛。
    小鹿微微皱眉,似乎想了想后回答道:“她曾是我最好的朋友,看到她这样我很难过。但她应该是生病了,希望你们的治疗能帮助她早日康复。”
    ……
    小鹿的声音始终冰冷清澈,丝毫不带任何感情在里面。半小时后,检查彻底完成。
    “我不得不通知你们一个好消息。刚刚的催眠治疗出乎意料的成功,你们的女儿已经完全正常。没有暴力倾向,没有自残自闭,没有反社会,也不再受到畸形爱欲的困扰。是的,她被彻底治愈了。”
    医生说出来时,自己都有些不相信。但科学是相信数据的,他拼命忍耐着不要在少校面前露出得意的笑容。
    “太好了!”肥胖的女人欢呼。
    “什么!”更加肥胖的男人用一种你特么在耍我的眼神恶狠狠盯着医生。
    医生苦笑:“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不可能在康复证据充足的情况下强行为病患进行冰锥疗法。但至少她还在您的监护下,之后怎么处理就是您自己的事情了。而对另一位的处理,我保证完成约定。”
    同性恋这种疾病在众多精神科症状中可是最难治愈的之一。这是一次奇迹般的催眠治愈。录音和问卷将为他在学术界带来巨大的声望,甚至去集中营主持实验的机会。医生可不会为了少校那一点比寻常多几倍而已的诊费破坏掉记录,即使他可以做到。
    一家三口离开了诊室,夸张的体型差距让人很难把他们联想成一家人。
    随即那男人突然一个人转头又开门进去:
    “你那什么测试,我也听到一些。不过就是一些问题而已,你不会被她骗了吧?”胖少校不死心问道。
    医生却是肯定地摇了摇头:“心理学的测试讲究信度,效度和敏度。全部通过实验合格才可以投入临床使用。我的问题里包含着很多陷阱和意思重复的验证题,除非受过专业的训练,否则任何有意的隐瞒都会被拆穿。”
    门外,少女如机械般平静的面孔突然露出一丝狰狞,眼眶有些湿润。但这表情一瞬即逝,立刻被嘴角挑起的一丝邪魅笑容代替。
    是曲芸脸上常会见到的那种狡黠,几乎一模一样。
    在没有任何人关注的角度,一团无形而微弱的气旋在女孩的手指间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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