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又一片,墨的碎片落在了地上。
    无端地有些悲凉。
    恍惚间,墨刃觉得那是他自己。是他自己碎成了无数片,摔在冰冷的地上,身周是血泥、荒草和霜白月光。
    但他并没有,他被楚言抱住了带到怀里。主上的脸色那么难看,揽着他的双臂都在发抖,好像中毒的是主上自己。
    转眼间,他口鼻被楚言以袖捂住,主上沙哑的声音在耳畔:“闭气。”
    “……”墨刃眼眸涣散,张口紊乱地急喘着。毒素行至经络脏腑,他已经不能闭气了。
    楚言咬牙,迅速抱他脱离了毒烟的范围。而后就地坐下,将墨刃的头扶靠在自己肩上,并指运功,点穴止血封毒。
    ……但根本封不住。
    墨刃在毒烟范围内停留太久,又一直全力运转内息,毒素早就走遍了全身,还能怎么封?
    而也不知是毒素的原因,还是墨刃身上伤口太深,就连血都迟迟不停,不停地往外流。
    楚言唇瓣无法控制地哆嗦起来……手上粘稠温热的液体很快冷却,周围全是血的味道,怀里的人正飞速地流失生命。
    他来晚了……他来得太晚了。
    “主上……”
    墨刃吃力地喘息了一下,动了动手指。他被楚言紧紧地搂在怀里,毒素上涌,四肢渐渐无力。
    风沙沙吹过荒林,枝叶瑟缩起来。夜色好像越来越沉了,挤压得人难以呼吸。
    “别乱动,没事……没事,孤在这儿呢,不怕。”
    楚言紧拥着他,怀里的身子太冷,殿主胡乱扯下自己身上大氅给人裹上,又握住墨刃冰白的手指。
    他眼眶已经红了,咬着牙,一面给怀里侍卫输着内力,一面低低碎语,“你……你这人,怎么又不听话了,说好叫你来见孤的,怎么一声不吭自己跑这么远的地方来……”
    “可叫孤好找,秋槿影雨也都快急死了。怎么回事,嗯?自己说说,是不是该挨罚了?”
    燕洛已经逃了。不远处,白华拔出袖中短匕想要自尽,被秋槿飞手几枚银针打落了匕,又点住了昏穴。侍女平日里武功不显,此刻方知身手灵巧至此。
    影雨双眼充血地欲追燕洛,被秋槿一声叫回来:“小雨,不能追!他们放了响箭,定然有接应在那边。”
    影雨怒吼道:“可是……大哥他!”
    不过几息的时间,墨刃的呼吸已变得十分微弱。他又咳出两口血,眼睑疲惫地垂下来,头颈软绵绵地搭在楚言肩上,不再动了。
    楚言惊慌失措,他连忙去扶墨刃的脸颊,掌心贴上冰冷的肌肤:“阿刃……!你哪儿难受,你……别睡,你别睡……你跟孤说说话……”
    影电匆匆在旁边跪坐下来,扶过墨刃手腕去摸他的脉,脸色越来越难看。
    好狠的毒……她也算玩弄毒药多年,却从未见过这么厉害的毒素。
    而墨侍卫竟能在这种毒素下撑到如今,甚至前一刻还使出了那样的绝杀之剑。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此刻的墨刃身上找不到丝毫刚刚那个浴血杀神的影子,只余虚弱与乖顺……是他一贯面对殿主时的乖顺。
    楚言叫他别睡说说话,他就真的强撑起精神,抬起颤抖的眼睑,低低唤道:“主上……”
    他眼底艰难地聚着丝点儿的光,好像狂风暴雨下苦苦摇曳的最后一盏昏灯,不知哪一刻就要彻底熄灭。
    楚言低头亲了亲他冰冷的额头,声音发抖:“孤在,孤在呢,阿刃不怕,忍忍马上就没事儿了。”
    “那……一剑……”墨刃将头歪在殿主怀里,虚弱地轻声说着。
    他意识不清思绪混沌,也不知自己胡说着什么,出口的嗓音很失落,又似乎有点委屈,“应该能……刺中的,可是……可主上唤我……”
    “是,是……都怪孤不好。孤知道阿刃最厉害了,你……”
    楚言深吸气,他咬紧牙关说着,撑到最后尾音还是哽咽了。
    那一剑……他亲眼看到了,那是最完美、最圆满的杀剑。倘若不是墨刃在最后关头收手,燕洛或许会死,可他抱着的也必然只是一具尸体了。
    楚言又重新看着战至遍体鳞伤,气息濒死的侍卫,他痛得几欲死过去,却还是逼自己伸出手。
    手指摸了摸墨刃的头发,楚言忍着眼眶酸涩,回忆着很久以前,墨刃出任务回来时自己夸赞的口气:“你……做得很好……”
    侍卫果然似乎得了些宽慰,神色间安宁了些。他眼睫不停颤动,目光涣散地看了看不远处地上的残剑,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我的……剑……”
    楚言连忙道:“回去给你重铸,好不好?”
    墨刃低低应了一声,已经只能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他眼底的那点光渐渐散了,眼睑再次合拢下来。
    楚言更紧地把人往怀里搂去,终于忍不住泪落。他用下颔蹭着侍卫的额头,哽咽着道:“阿刃,别睡。这是命令……不许睡。”
    落在后面的暗卫终于赶来,秋槿与影雨处理完残局,将昏迷的白华交于暗卫手中,也匆匆赶往这边。
    影雨到底年纪还小,只看了一眼墨刃那惨状就绷不住哭了,他摇晃着墨刃的手唤他:“大哥!大哥,你撑住啊!小雨来了,你醒醒好不好大哥……”
    秋槿本还能镇定,身边影雨这一哭她也快不行了,忍着泪问旁边把脉的影电:“四护法,怎么样了?”
    “血已经止了,但这毒劲太猛,要先压住毒素……”影电仓促摸出随身的解毒丹,倒出了药想送到墨刃口中。
    可后者已经没有什么反应了,喂也喂不进去,“墨侍卫……快醒醒,把药咽下!”
    “给孤。”楚言想也不想地抢过瓷瓶,将药丸含在自己口中咬碎了,扶着墨刃后颈,俯下身亲口哺给他。
    墨刃口腔中一片血濡,触到的舌冰冷无力,再不似那日雨巷之中缠绵。
    影电大惊:“殿主……不能这样,您也会中毒的!”
    楚言不理会,用这种方式逼着那已经半昏迷的人咽下了药,这才侧头啐出口中污血,压着嗓子问影电道:“这样……他便没事了?”
    蓝衣女子黯然垂首,声音苦涩:“……影电无能,毒素走得太深,用这些普通药丸只能暂抑。”
    影雨陡然变色,红着眼睛道:“只能暂抑是什么意思!?那……那该怎么办!”
    影电:“这般下去,墨侍卫撑不了几日……还请主上即刻派人护送墨侍卫回殿,药堂和林堂主或许会有办法。”
    楚言只觉得一把重锤砸在心口,震得他呼吸不稳:“你说,撑不了几日……是几日?”
    影电闭了闭眼,道:“好则……三四日,最坏情况……一两日。”
    楚言脑中嗡地一炸,眼前阵阵发黑。
    影雨往楚言身前一跪,急切道:“殿主!让小雨送大哥回去吧!”
    少年吸吸鼻子,恳求道:“我……属下知道长青城形势严峻,殿主不必多拨人手给属下,属下这就走,定能把大哥平安送回去!”
    秋槿也跪下了,说的却是:“殿主,雨二护法毕竟年幼,请允秋槿去!”
    “……”
    楚言蓦地闭眼,深吸一口气。
    这口气,好似逼他把千万种情绪都咽下,又强行给自己从脊梁骨里抽出一股镇定来。
    他是九重殿主,亦是阿刃的主上,这时候必须他来做个决断。
    楚言抬袖,蹭走了眼角的泪痕。
    他仔细地抱着墨刃站起,环视一圈,语调平缓道:“你们都不必争了……速速整顿人马,所有人连夜回殿。”
    影雨与秋槿都愣了一愣,后者迟疑道:“主上,您亲自回殿?那长青这边……”
    侍女偏头看了看暗卫:“墨大哥杀死的那两人似乎是盟主府手下。主上此时退走,不知那齐迁又会如何大做文章。”
    “派人将两具尸首交于水淼儿,后头的事叫她与徐/明溪去办,白华由我们压走。”楚言沉声道,“如今阿刃比什么都要紧。”
    “至于盟主府……他们要做文章便做罢。”
    楚言说着一顿,目光落在怀里墨刃血染的身子上。
    殿主眉间煞气一现,嗓音陡然转冷:“武林盟主又算个什么东西,若敢来犯,孤叫他有去无回便是。”
    ……
    是夜,长青城形势突变。水镜楼与旭阳剑派出面,指控盟主府勾结南疆毒教,意图残害中原;
    齐迁自是不认,反说九重殿主楚言与其男宠白华才是真正勾结毒教之人。盟主府两位高手撞见,惨遭杀人灭口。
    然而九重殿却在此时,连夜打马回府。
    齐迁狂喜,自认抓了把柄,快讯上报盟主府。
    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武林盟主黄天佑发兵,派遣近百精锐武者,令其拦下九重殿众人,责殿主楚言立即前往盟主府对质。
    出乎意料,素来不涉俗世争斗的古老门派旭阳剑派,与一贯坚持绝对中立的水镜楼,这回居然坚定地站在了九重殿一方,为此不惜与盟主府为敌。
    而黄天佑一言令下,旭阳剑派亲传大师兄徐/明溪,与水镜楼主水淼儿,俱被打为楚言勾结南疆的同谋……
    就这样,在更多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场混战在沉沉长夜中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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