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燮热情地握着他的手说:“明日我就把前头的笔记寻来给你!这本将来印出来,就叫《乡会两试必读笔记系列之四——国子监名师费司业讲孟子》,如何?”
    必读笔记之四……这么说还要出《大学》《中庸》《论语》吗?可《大学》《中庸》是祭酒讲的,还没正式开《论语》,这笔记空着前面的不出,先出《孟子》不合适吧?
    不过为什么叫“乡会两试必读笔记”,不是该叫“国子监学生必读”吗?
    费解元怀着疑惑回了学堂,崔燮倒是精神满满满的,又规划出了一幅事业蓝图——
    正好《三国演义》再有五卷就出完了,计掌柜跟崔启都问他出什么新书呢。他原本计划着先出陆举人和他们扶贫助学小组的《石墨吟集》;再出一套《西游记》杂剧戏本;再往后就得接着花钱买稿子,搞营销,自推IP了……而费宏这一来,却给他带来了新的经营方向!
    居安斋跟当初的致荣书斋路线不一样,不能光为了赚钱搞那些言情小说,就该出这种清贵的、高档的、赚死读书人钱的科考复习资料!
    不仅要出《乡会两试必读笔记》,还要出《乡试必做新型试卷XX套》《会试必做新型试卷XX套》《国子监学习经验宝典》《江西解元解读乡试试题》……
    要不也出个《永平府小三元复习笔记》《永平府小三元国子监文集》?
    他怀着服务天下考生的抱负,把自己之前整理的《孟子》笔记交给了费宏。到得国学放假的那天,又抱着见家长的志愿,当面跟谢瑛提出了要请他去自己家,给老太爷庆寿之事。
    想不到谢瑛竟一口答应了。
    崔燮备了一肚子劝解,叫他这一声“好”全给堵在嗓子里了,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谢瑛笑道:“早就说要去你家一趟了,一直没找着机会。你祖翁寿诞日,定是遍请亲友乡邻上门,我混在其中也不打眼。到时候我也不备帖儿,就自己带着礼物过去,你跟门上说一声,别叫他们拦着我。”
    “哪能那样……”崔燮看着他,不知怎么竟笑了起来:“你长成这样,到哪里也打眼儿啊,我就是请再多人来,你一过来,肯定也是最引人注目的一个。”
    谢瑛摸了摸脸颊,也叫他逗得笑了笑,摇头道:“你们国子监不就有许多年轻俊秀的书生吗,还有那些官宦家的恩生,我跟他们比也不算出色的。总之,只不提我是锦衣卫就是了。”
    崔燮眯了眯眼,直盯着他说:“晚了。我请客时就跟人家说过了,我有个救命恩人是锦衣卫千户,人又正派又和气,当我是个白身的时候就肯折节下交。我还说了祖父过寿辰时,我一定要请他过去……”
    “那些人都知道你,都想看看这位忠直正义的锦衣卫好汉什么模样呢。”
    谢瑛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眉目间像叫光照到了似的,显出一种明朗的神彩:“我若再拘于身份,倒叫人看低了。也罢,看来往后我得多做些忠直正义之举,好配得上你对外替我说出来的名声了。”
    他整理了一下心思,又问起正事:“令祖的寿辰总要热闹一下,可叫戏班子了?既叫人到家里,少不得叫些戏乐佐酒,不然总觉着平淡无趣。若是你家订不着,我替你找高百户问问,他如今在教坊俨然是个小祖师爷的模样,外头那些戏班子也认他,宁可推了别人的也得奉承他。”
    崔燮挑了挑眉,半是吃惊地说:“这些日子不曾听见高百户的消息,他竟已经这么出名了?不过我家计掌柜也能寻来人,我倒没想过找他……”
    居安斋也是捧红过许多戏班子和伎女,计掌柜出马就没有叫不来的人,倒不烦费事。不过谢瑛又劝他,得郑重地给高肃下个帖子,他来不来是一回来,既有交情,这等大事就不能落下他。
    “他叫高公公从小养在身边的,也惯出一副老公们通有的猫儿性子,须得顺着毛撸。你待他好,他就呼噜呼噜地亲近你;若是照管的不够殷勤,逆了他的意,就说不定要亮爪子了。”
    噫……高公公跟高百户竟然也是这性子,明朝的傲娇超标了啊!
    还是谢瑛脾气好,不愧是他一眼看中的人!
    因为科试在即,谢瑛怕耽搁他复习,便不留他吃午饭,早早叫人把他送回家。崔燮到家里便拿新印出来的美人笺写了满满一张纸的邀请信,还洒了几滴刚出窖的花露,叫计掌柜送到高家。
    高百户这些日子正蒙圣宠,身上担着好几出戏的舞台布置任务,果然没工夫给他一个小小的四品参议家贺寿去。但因惦着崔燮的本事人品,也叫人包了四色表礼,让自家管事提前送到了崔家。
    一来二去的,就到了科考的日子。
    三月间正是穿夹衣的时候,考试的秀才们却只能穿单缝衣裳、单缝薄底儿鞋,早上三鼓时分就在考场外面候着。到检查夹带时,更是要脱得全身只剩一件儿深衣,拎着鞋袜、赤着脚站在寒冻的地上先吃一遭罪。
    更遭罪的是,考棚还是考府试时建起来的旧物。当时就是拼凑敷衍出来的,采办的桌椅也不知经过多少手贪污,前面府、道两试的考生连坐带用,桌椅都是咣当咣当的,屁股挨在椅面上就是颤微微的,坐实了只怕就得坐地下了。
    唯一算得上好消息的,就是这场科试只用考一场,题目也少。
    因这一千多考生的卷子都是提学官自己判卷,出五经题反而麻烦,陈御史就省些工夫,只出了两道四书题:一道是《论语》的“大哉尧之为君也”一章;一道是《孟子·滕文公上》的“诗云周虽旧邦”四句。
    两京乡试生员儒士是按着解士名额一比二十五取的,顺天府成万数的儒生,只许二千三百余人通过科考,应明年顺天乡试。顺天府几县上千人凑在这考棚里,大部分都是陪考的,能考进一二等的不过是十之一二。便是大兴县这样的大县,科试能通过的也只许有七八人。
    陈提学负手站在考棚上首,目光如炬地巡过满场生员儒士,重重地说:“本官与从前的学政不同,不是你们这些学生哭一哭、求一求就肯抬手的。考得好便是好,不好的,便按着规矩扫到后三档里,该打的打、该黜的黜,你们平日不好生温书的,也休想本官为了经历好看,便把你们都胡乱塞到第三档里!”
    作者有话要说: 科考反正也不是正经考试,就简写一下,不会写太多
    第140章
    陈御史新官上任三把火, 正是要干大事不畏牺牲的时候, 抱着一腔从严刷起的意志,在场中盯着应考的诸生。
    凡有故意欠伸作怪的、打眉眼官司的、伸脖子朝别人案上看的、喝水时多看了吏员几眼的……通都不客气地用朱钤钤了, 降等评分。场内诸生叫他抓了几个例子杀鸡儆猴, 都老实的跟经了瘟的鸡一样, 瑟缩在自己椅子上,动都不敢动。
    因着这一排排桌椅都是拿毛竹串起来的, 邻座有人稍动动, 崔燮屁股底下的椅子就跟着颤,都稳当下来, 他坐得也安生点儿, 才能好好地审题。
    前一题是《泰伯·尧之为君也》一章, 原句是孔子夸赞尧的,前面还有“子曰”二字,赞其“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之句。
    《道德经》里就有“太上, 民不知有之, 其次亲而誉之”之语。虽然经学不承认跟道德经有什么关系, 但“民无能名焉”一句,在章句里释为“唯尧则天以治天下,故民无得而名焉”,和“民不知有之”略有相似;而“唯天为大,唯尧则之”一句也隐隐与“故道大,天大, 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处其一焉”相合。
    道德经中四大并称,以王为大,论语这一章里称诵的是尧为君之德,重点也在于大。其德广大如天,人民无以形容,故而只能称颂其所建的巍巍功业、其所著的焕然文章。
    脉络即是如此,故当以这个“大”统摄全篇,前四比正反论“其德无能名焉”,后四比则分论其功业文章,以其末见其本,最后统论其大……
    就用“无以加”结句!
    一共三百字的小作文,前面论证了尧之德至大,结尾更得简短、有力、点题!
    有了结句和大纲,再倒推破题一句,反而简单了。原题的中心思想是孔子盛赞尧之大德难以描述,破题便将其提炼出来,也专注这个“大”字——
    “圣人赞古帝君德之大,历形之而难尽也!”
    破题写了“历形之难尽”,承题时便要承破题未明之意,详尽阐述其为何“形之难尽”。孔子赞尧时先说了“民无能名”,又赞“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也”,而其功业文章究竟是尧之行形诸于外的末政,不能完整地体现其“德之大”。
    这句承题,他便顺承着写“尧德一天,德故不可名也,而成功、文章,究竟何足以尽尧哉?”
    斯真赞诵难穷,而拟议独绝也!
    陈御史监场监得严,旁边的考生们坐得老实,崔燮作题时的思路简直顺滑如丝,文字就和墨汁一样自然地从笔下淌出来。即按着立德、立功、立言三条线下来,最后一比写完后,大结还要反归到其德之大——“天至是忘其尊,民至是忘其德”。
    写到这里,只差一个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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