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婉见宋翔一时激动高亢的脸色泛红,一时又冷汗涔涔颜色蜡白,只当此人疯了,对沈拙言道,“小沈举人,如今海港建设,我们需要一流的工匠,还有建海港所用的石料木材,一切物件儿,将在两个月内举行招标会。听说如今皇家报刊卖遍天下,想借着这份刊物,将此消息为天下人所知。”
    “是啊是啊。”宋翔此时方回过神,脸上颇是讪讪。
    徐秉忠与魏子尧很是不解的问,“建港口不是有内务府的工匠吗?那可是天下最好的工匠,皇上的别院殿宇,就是皇陵也是他们的差使。”
    吴婉淡淡道,“这样大的工程,内务府的工匠若有心,自然也可以参予招标。”
    这可真得罪人,徐秉忠心中暗道。
    吴婉瞟他一眼,似明白他心中所想,解释道,“做事,想不得罪人,是不可能的。”
    徐秉忠忙道,“是,是。”
    “我一个女人,不会有人上门儿。宋翔住在宫里,估计也不会有人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找他。”打量着徐秉忠,吴婉道,“若有人走门子,估计就是去徐公子那儿。徐公子心里有数,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徐秉忠心里发苦,脸上还得赔笑,“吴大人放心,谁来走后门儿都没用。”
    “要打发这些人,徐公子辛苦了。”皇帝陛下能安排这样一个人,实在是太体贴了,吴婉头一遭觉得肩头的担子轻松了些。
    其实徐秉忠自幼来往于官门显宦之家,长袖善舞他绝对擅长,而且他脑子灵动,脑子一转就知晓这也并非完全是得罪人的活儿,顿时打起精神应道,“我定会尽力而为,若有事,也会与吴大人宋掌柜商议。”
    吴婉点头,“把这件差使办好,我们自然是大功一件。我们三人,都非名声上佳之人,皇帝陛下给我们这个机会,只看我们能不能抓住了。”
    这女人说起话来,比男人都厉害。
    听到“名声不佳”的话,宋翔与徐秉忠皆尴尬,吴婉却是神色淡色,“皇上手下能人千万,为何不从朝中选官?为何不命内务府承接此事,这是难得的肥差。我与宋翔,出身商贾,所长者,无非是讨价还价,以最少的银子干最好的活儿。皇上看的起咱们,不过,这帝都更多人是想看咱们的笑话儿。若是这件差使办咂,下场不必我说。”
    宋翔的脸上多了几分郑重,他自然明白这个机会多么难得,若非命运的眷顾,他绝不会有这个机会。一旦将事办砸,或者皇上不满意,那么根本不必皇上说话,皇上只要不为他们阻挡那些来自朝中的压力。徐秉忠尚好,有个能干的老子。他与吴婉却是要被结结实实的打落尘埃,怕是有死无生。
    宋翔又出了一身冷汗。
    哪怕这件差使办好了,他也只是得到暂时的安全。他得罪了什么人,宋翔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天下,如果说还有人可以庇护于他,怕只有皇帝陛下了。
    有人恨不能将他剥皮去骨,想要他死。皇帝陛下非但保住他的命,还给他这样的差使,这样的机会。宋翔抬头看向吴婉,是不是,忠诚就由此而生?
    56、更新 ...
    明湛把天津港这样的大事交给一个女人一个有案底的商人一个纨绔来做,朝中大臣气的险些要撂挑子罢工。
    明湛笑一笑,不以为意,“吴婉与宋翔皆是商贾出身,如今不过是先前事涉商贾招标一类,给他们做有什么。你们是朝之重臣,十年寒窗苦读,让你们去跟商贾打交道,谈银钱买卖,你们乐不乐意?会不会觉得牛刀小用?天津港的大事,自然是要工部与户部来掌控的。李卿,徐卿,朕已经把话放出去了,两个月后就是工程招标,你们给朕做一份精准的预算方案出来,别叫朕给人蒙了。”
    “银子的事,你们不必担心。”
    大臣们对于明湛,最服气的就是明湛发财的本事。自从明湛登基,他们觉得终于从没银子的窘境中解脱了出来。
    朝廷虽仍是不富裕,不过,到用银子的时候,明湛从来都有的是法子将银子弄到手,绝不会让他们遭难。
    至于为何要在天津设港,而非在江南设港之事,明湛的解释很简单,“天津与帝都近,天津港一开,就是我大凤朝的一大门户。自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朕方决意在天津设港。他日,与其他国家往来,他们的使者一到天津,朕自然就可以相见,以此增强与别国联系。”
    “这个世界大的让你们无法想像,在茫茫海外,有许多我们无所认知的王国与人类,他们同样具有不逊于我们文明。朕不但会开设港口,他日,在朕有生之年,朕亦会派遣航队,出使他国,让世界上所有的国家都知道,有我天朝。”
    话到这份儿上,臣子们除了高呼万岁,没别的选择。
    明湛动情道,“朕一个人,是无法完成这样宏大的建设的。朕需要你们的帮助,朕相信,英主自有明臣相伴。”
    朝臣们尚未从感动激动中必得过来,明湛又说了一句话,犹如沸水入热油,整个朝廷险些爆了,明湛道,“宋遥、赵令严、纪咏存,你们是这次武举的前三甲,在禁军里呆了一个月,也知道军队是怎么回事了。收拾收拾,后日就启程去西北。朕料想,近期内,西北与鞑靼会有一战。你们考的武举,自然要去真正的战场。机会,朕给你们,且看你们各自的本事与造化了。”
    朝臣大惊失色,根本没有在武比三鼎甲要赴西北一事上留意,兵部尚书顾岳山忙问,“陛下何以有此言,朝中尚无战报。”您是不是有啥小道消息啊!
    “老可汗已在弥留之际,若有新王登基,何以立威服众?自然打上一场。不但可借此消耗鞑靼族内不服从他的力量,亦可以稳固新王汗位。”明湛胸有成竹,神色淡然,“是个人,都会这么干,又何须有什么战报。”
    当然,有人不想朕建天津港,自然也会这么办。好令西北牵涉朝廷的精力。
    世族的力量再大,仍是无法与皇族抗衡的。
    皇室,占据着天下大义。
    在这个年代,天下人相信的是皇帝是天命所授。世族的历史再悠久,在天下人心中,仍然缺少一种天命所归的神圣之感。
    甚至在最开始,在太祖年间,凤家人就已经战胜了所有的世族。所以,这个天下以凤氏族人为尊。
    是凤家人坐了天下!
    “世族啊,早在太祖年间就已经俯首了,有何可惧?”这是阮鸿飞的话,阮鸿飞对明湛的建议是,“那是一群经历过改朝换代,老而不死的妖孽姓氏,他们精于盘算,擅于窃权,只要你不落入他们的算计,世族又能如何?”
    “马维回西北这些时日,鞑靼并无变故,说明三王子这封信来的颇有意味。”阮鸿飞一语指出,“你一定要在群臣面前先说出与鞑靼势必有一战的消息。要震慑所有的人,让人觉得你无所不知。”
    “再给林永裳一封密件,命他训斥盐商不识好歹,迟迟不来帝都。”阮鸿飞露出狐狸一样的微笑,他智珠在握的瞟了明湛一眼,“你开建天津港的消息一出去,最着急的就是江南盐商。盐商巨富,可是现在他们没了生财的地方,空握着银子不知该怎么花?他们是最渴望能在海市贸易中占一席之地人。盐商们虽然惧于世族的力量,不过,任何力量都敌不过‘利益’二字的。”
    “这个时候林永裳的训斥定会令他们更加惶恐,绝对有人后悔没有早日来帝都。”阮鸿飞断然道,“你只要留意盐商们的行动,就能大致得知,他们这些盐贩子,哪些是受世族控制的。” 阮鸿飞忽然露出一抹笑,水一样的明眸瞟过明湛水蜜桃儿一样的小圆脸儿,摩挲着明湛的小细脖子,赞叹道,“开建天津港,这个主意实在太妙了。”
    这世上,最令人受用的就是爱人的赞美了。明湛恨不能喔喔叫两声,将脸凑过去给阮鸿飞亲两口,明湛仍有担心,问道,“会不会盐商里有人就直接属于世族的成员呢?”
    阮鸿飞摇头,“那些人,不过是家族的历史长久些,就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举足轻重的高贵人物儿了?实在可笑。商贾卑贱,他们最多是驱使商贾罢了,怎会真正将商贾放在心上?我虽厌恶大贱,不过,大贱也做过几件明白之事。仁宗皇帝当政时,朝中阁臣尚书,多为世族出身。大贱登基,虽然东南形势无所改变,西北大军是他练出来的。如今李平舟他们,除了徐叁,无一世族。徐叁的确是才干过人,当年三元及第,大贱肯用他,估计也是看中他与家族疏远的原因。”
    “大贱做皇帝一般,胜在明白二字。”阮鸿飞轻叹,“若是凤明澜登基,大贱数十年的心血就白费了。”
    “世族虽让人厌恶,不过,也有许多不错的人才。”阮鸿飞建议道,“亦不必赶尽杀绝。”
    盐课改制已经开始。
    整个帝都的盐价足足降了一倍,哪怕丢了饭碗的盐商们也得赞一声皇上英明。
    盐课改制一事,初始就是明湛与凤景乾的建议,云贵先行改制,及至帝都,方有今日。
    李平舟与欧阳恪、王叡安是老交情,三人年岁都不小了,如今盐课改制初见成效,无一不心服。
    欧阳恪是请老朋友去新建成尚未开放的图书馆参观,数十万册书已经整整齐齐的码在阔大的架子上,整个建筑城散发着新鲜的桐油和纸张混和的味道。
    这是明湛拨出一处别院,小桥流水,雕梁画栋,因为要改为公共场所,各处皆可见固定在地上的长椅木凳,以供人坐下休息。欧阳恪感叹道,“待日后年岁大了辞官,我就与陛下说到这图书馆里来帮着整理书本。”
    王叡安笑赞,“我朝自太祖建国,已经六帝,如今陛下明君之姿。我等也能随着陛下开此盛世基业,三世有幸。”
    “是啊。”李平舟叹一声,低语道,“要说陛下,就一个毛病,也不知道怎么对女人就格外的好。”三位素有清名的老大人在内心深处也无比怀疑明湛与吴婉的关系,不过,大家觉得皇帝陛下的口味儿不会这么重吧。宫里多少如花似玉的宫侍,哪个会要吴婉这种失贞的母老虎一样的女人呢?
    不过,皇帝陛下做事又常出人所料,谁知道口味儿会不会也不与众人同呢?
    这么一想,三位老大人顿时风中凌乱了。
    通过吴婉上位一事,三位大人纷纷认为,明湛无比诡异的内心世界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难以想像并难以理解的,
    林永裳接到明湛的密信与新一期的皇家报刊,在邸报与皇家报刊上详细的阅读了明湛要开建天津港的消息,林永裳极是吃惊。
    接着大恨,一掌落在几案上,这群不识好歹的臭盐贩子!误了大事!
    林永裳并不认为建设天津港的主意不好,相反,这个主意绝对巧妙至极,神来之笔!
    从没人想过要在天津设港,一是江南鱼米之乡,自来富庶,浙商晋商徽商乃大凤朝最鼎鼎大名的商人,山西处内陆,浙徽皆在东南,东南临海。且江浙之地,茶蚕丝绣瓷,天下闻名。
    在东南设海港,有地理之便。
    不但林永裳这样想,几乎天下人都做此想。
    从未会有人认为,可以将海港设于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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