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凤景南派柳蟠去帝都,一是试一试明湛病情的真假。虽说他有八成的把握明湛是装的,不过,明湛的位子至关重要,哪怕有两成的疑虑,凤景南也希望能由柳蟠确认一下。是装的自然好,凤景南不咋戴见明湛,到底还是亲爹,他也是盼着明湛好呢。
    二则,凤景南打着警示卫太后的目的呢。意思是,纵使代政,也要明白自己的本分。
    凤家兄弟的如意算盘,在柳蟠与杨濯的信送回镇南王府时就彻底的算崩了。他们着实没料到,明湛会真的中毒不起。
    若明湛身子完好,只是作戏。纵使卫太后代政能有啥,那不过是个傀儡。如今倒好,事情反过来了。卫太后代政代的水起风声,躺在床上不知死活的明湛成了傀儡。
    凤景乾自不必说,那是纵使到了云贵,亦将半颗心放在帝都的人。现今,帝都里还有他老娘跟孙子呢,就,就是都攥在卫太后手里,凤景乾那叫一个不放心哪。
    对于凤景南而言,明湛做皇位,他嘴上不能露出喜悦来,那是怕刺激他哥,心里可是一百个的得意。但是,若卫太后主政,则是另当别论了。
    支持自己儿子做皇帝,与支持自己老婆做武则天,完全是两码事!
    何况自武则天本身而言,人家与唐高宗李治还有过真心相爱的岁月呢。凤景南与卫太后完全是利益联姻,从感情论,面儿上相敬如宾,私下互相瞧不上。
    让凤景南坐视卫太后掌天下权柄,那是笑话!
    凤家兄弟并非没有耐心的人,再怎么担心明湛,明湛也是中了毒的。说句不好听的,啥时明湛一蹬腿儿去了西天,兄弟俩该伤心的伤心。待伤心过后,还是得先琢磨帝都形势,后继之君啥的。
    所以,在明湛已经中毒的前提下,兄弟俩也没急吼吼的再往帝都派人,他们非常有耐心的静待帝都的消息。
    直到,内阁与宗室干仗,鲁安公闽靖公被降爵,李平舟罚俸,徐叁告病……
    兄弟二人方意识到,这姓卫的女人也太高竿了吧。明湛还没死呢,这就思量着夺权啊怎么的。
    凤景乾回帝都稳定局势,算是凤家兄弟几十年来的默契了。
    此时,不是计较凤景乾复政的时候。关键是,不论明湛是安是危,大凤朝的政权一定要掌握在凤家人的手里。
    仁宗皇帝时,方皇后干政之事,凤家兄弟犹心有余悸。他们绝不能容忍在他们掌权时,大凤朝有第二个方皇后出现。
    凤景乾要回帝都的事,并没有明淇置喙之地。
    不过,明淇并不赞同这件事。
    眼瞅着凤景乾起程的日子即近,明淇思量一番,去了凤景乾所住行宫。凤景乾笑道,“淇儿,你怎么有空来了。”明淇是凤景南的左膀右臂,一直极忙的。不过,这个时候明淇过来,要说什么,凤景乾倒能猜到一二。
    明湛行过礼,俊美冷漠的脸庞露出一丝柔和,微笑道,“皇伯父就要回帝都,我过来瞧瞧,看皇伯父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其实并没有什么要收拾准备的。”凤景乾笑道,“若是帝都安稳,过不了几日,朕就回来的。”
    “如果明湛平安,皇伯父会回来。若是明湛有所不测,皇伯父留在帝都主政,亦是正理。”明淇温声表明立场。
    凤景乾看一眼明淇长眉凤目,完全是遗传了家人的模样,说出的话亦愈发见水准了,不禁笑问,“那淇儿认为我该回去吗?”
    明淇没直接回答凤景乾的问题,反是道,“皇伯父此次回去,与母亲难免有一番龙争虎斗。”
    凤景乾没说话。
    明淇只管端了茶喝。
    过一时,凤景乾似笑非笑道,“你也这么看?”
    “皇伯父想听一听,我的看法吗?”明淇将香茶放在手边儿几上,看向凤景乾。
    凤景乾笑叹,“你是个有心的孩子。”非但有心,更有手段。这件事,明礼除了附和,并没有多余的话。当然,凤景乾回帝都,于明礼没有半分坏处。明淇主动出来发表意见,可见明淇在镇南王府的地位,已经可以令她在某种程度上干预此事了。
    明淇微微一笑,眉目舒展,“如果我是母亲,不论明湛生与死,我都不会放弃寿安宫的地位。皇伯父或许以为母亲贪恋权栈,不过,我得替母亲说一句公道话。我想,当初,皇伯父与父皇年轻时,也不是一开始就想谋取皇位的。”
    “母亲要保住的不是寿安宫的位子,而是寿安宫的尊严,以及所有依附于寿安宫利益的无数的属下、奴才、亲人、官员。”明淇道,“皇伯父于帝都威望极高,如今朝中百官,多是皇伯父使出来的旧臣,那些人对皇伯父忠心耿耿。皇伯父只要一回帝都,母亲是没有与您相对抗的力量的。所以,母亲与皇伯父胜负的较量在帝都之外。”
    “皇伯父若不回帝都,待明湛平安,母亲依旧是太后;哪怕明湛有个好歹,随便立哪个皇孙,母亲以太皇太后的身份,仍可摄政。”明淇这话,正是凤景乾执意要回帝都的原因。
    凤景乾笑一笑,明淇一字一句道,“若我处在母亲的位子,不论用任何手段,都不会让皇伯父回到帝都的。”
    “如果皇伯父一意孤行,我倒有一个建议。”
    明淇眼神郑重,“记得以往明湛曾来信,想着令皇伯父的仪驾回帝都走一遭。现在倒不妨用此招,皇伯父,用一幅空仪驾,试一试吧。”
    若是明淇说出别的计策,凤景乾首先得怀疑她的用心。明淇偏偏用一招先前明湛提议的引蛇出洞,只是如今这蛇倒是换成了她的母亲——卫太后。且,这个计量,对于凤景乾本身的安危没有半分威胁,凤景乾微讶,“我没料到,你会说出这些话。”毕竟卫太后是明淇的生母,论血亲远近,甩他这个做伯父的三条街去。
    明淇悠悠一叹道,“明湛大概是不想您与母亲兵戎相见的。”现在,镇南王府与皇室能保持平衡,其实都是明湛小心经营的结果。如今,明湛病危的消息传来,所有人都坐不住了,包括太上皇。
    凤景乾心下一动,“淇儿,你有明湛的消息吗?”
    明淇摇一摇头,“我只是觉得,明湛没这么容易死。而母亲她,是永远不会对明湛下手的。”
    做为龙凤胎,明淇自认为智商不低,她做事看人的本事,都是凤景南手把手的教着,自己吃了多少亏,碰了多少壁,学来的。今日今时之地位,亦可说明明淇的资质与手腕儿。
    不过,明淇总觉得她看不懂明湛。她唯一的弟弟。
    当年凤家兄弟千辛万苦杀红了眼方夺得皇位,而明湛好像没做几件事,就轻轻松松的克死四位皇子,坐上了皇帝的宝座。
    这样的人,会轻易就死吗?
    福州城。
    明湛也知道了凤景乾要回帝都的消息。
    倒不是卫太后特意给明湛送的密信,实则是此消息就刊登在《皇家报刊》之上,天底下没几个不知道的。明湛又不是瞎子聋子,自然也看到了。
    头翻着《皇家报刊》,明湛嘀咕道,“先前的事儿早作罢了,如今父皇怎么又要去帝都了?这不是跟着添乱么。要不,我去封信给他,叫他别担心。”
    阮鸿飞唇角噙着抹淡淡的笑,饶是人皮面具在脸,眉宇间亦流转出三分风流,引得明湛偷瞧了好几回,阮鸿飞瞅明湛一眼,凉凉道,“太上皇回帝都的事传了有八百回了,这次大贱先传旨回帝都,是打定主意要回去看个究竟的。你写信过去,路远耽搁能不能赶得上不说。就是送到了,天子一诺,焉有反悔的?”
    明湛毫不在意道,“反悔就反悔吧,我还常反悔呢。”
    “似你这样的,能有几个?”在阮鸿飞看来,明湛完全把脸当屁股使,怎么得实惠怎么来,毫无帝王的矜持与尊贵。
    明湛一撇嘴,斜阮鸿飞一眼,啐道,“你知道个屁,我那是朴实。朴实,知道不?朴实无华。大智若愚。”
    俩人一句对一句的,明湛就把往云贵去信的心思给去了,只管将心思放在了逗付辛慈上。
    明湛发觉付辛慈挺有趣的,他在福州城没事,就掇撺着付宁把付辛慈叫来,然后明湛就开始调戏人家青少年。
    从这辈子算,明湛的年纪都没付辛慈大。不过,明湛觉得自己心里年龄比较德高望众,故此,他也就安心的以付辛慈的长辈自居。
    按理说,付辛慈能与薛少凉这等冷面将交好,脾气自是不差。
    纵如此,付辛慈觉得自己没给明湛搞疯,已是祖宗庇佑。
    付辛慈对付宁一片孺慕之心,今付宁来了福州城,付辛慈一意邀付宁去自己府上住,付宁都未应允。付辛慈为一尽孝心,只得日日前来请安。
    明湛抓住时机就会逗一逗付辛慈,譬如今日明湛忽地在脸上贴了几缕长须,还是飘飘欲仙的那种,付辛慈一眼望去,只恨不能戳瞎双眼。
    明湛哈哈大笑两声,对付宁道,“付大哥,我瞧着慈贤侄真是怎么看怎么精神哪。”
    付宁笑道,“昨晚你才见过辛慈,今又赞他。看来,你俩倒是投缘。”
    “那是那是。”明湛摸一摸自己的假胡须,笑道,“我知道慈贤侄喜欢稳重的人,故此粘上胡须,好多与贤侄说上几句。省得贤侄见了我就跑呢,那腿脚俐落的,真不愧是付大哥的高徒啊。”
    付辛慈实在受不了明湛的作派,那叫一个庸俗无知啊。也真是怪了,瞧杜大爷温雅稳重的模样,这位杜二爷就是跳脱暴发至极,不说别的,就明湛手上那日日换新的大宝石戒指,仿佛生泊别人不知道他多有钱似的。
    而事实上,付辛慈听院中仆从多称呼阮鸿飞为主人,另呼明湛为二爷。
    甭看只是一句话,这里面的学问大了。
    付辛慈甚至私心认为明湛可能是投靠阮鸿飞的穷亲戚,乍富贵后,心里烧的慌,不出来炫炫富,晚上睡不着觉。
    心里这一番念叨,付辛慈算是阿Q的出口恶气,笑着应付明湛的刁话,道,“杜小叔冤枉侄儿了,实在是昨日天晚了,我在这里,怕是扰了小叔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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