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良生沉默了一下,那双古墨一样的眼睛翻着柔和的光,他看着天上的大雁轻声道:“大雁南飞,游子归家,我自然是想的。”
    沈郁嗯了声:“等过了这段时间,你就带四小姐回家吧。”
    陈良生看着他愣了下,他让他娶四小姐了吗?
    沈郁看着棋盘笑了下:“你要帮我照顾好四小姐,她是我最亲的妹妹,我留她这么多年舍不得她出嫁,她……她在我们家这么多年,拿不起针线,端不起茶碗,你要多担待。”
    陈良生看着他郑重的点头:“我会的,不会让她拿针线,不会让她端茶递水,我会给她添衣端茶,会永远照顾好她。”
    沈郁嗯了声,他相信陈良生,只是他舍不得,他不知道别的双生子分开什么感觉,他还没有把她嫁出去就觉得舍不得了,可是留不得了,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娶她,沈郁笑了下:“每当中秋节的时候你陪她看看月亮,让她也过一下我们的中秋节。”
    陈良生看着他点头:“我会的,我会带她回来看你的。”
    沈郁张了下口,还是咽了回去:“算了,还是不要常回来。”
    陈良生有些感激他,再一次的说道:“我会好好照顾她的,谢谢你把她嫁给我。”
    沈郁摇摇头:“你对她好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
    陈良生惊喜之情掩藏不住,这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沈郁终于愿意将妹妹嫁给他了,所以他下棋都没心下了,棋盘都乱了,沈郁看他这个样也不由的摇头,至于那么高兴吗?
    沈郁这么想着看他:“我妹妹嫁过去之后,路途遥远,不会经常回来,不知道我去你们南诏,陈兄欢不欢迎?”
    陈良生嘴角的笑容终于不扯了,抬头看他,很认真的看着他,不确定他这话时玩笑还是什么,他咳了声:“王爷,你说什么?”
    沈郁又重申了一遍:“我要去你们南诏,我要跟着四小姐过去。”
    陈良生张了张口,嫁妹妹陪嫁哥哥的吗?他怎么没有听说大梁有着风俗?
    沈郁看他这个表情气哼哼的:“刚才还说让我去你们南诏玩呢。”
    陈良生也不好意思的笑笑:“若王爷是去看郡主,那陈某定当扫榻相迎。”那就是说还是不欢迎他去常住了。沈郁气哼哼的落了一子:“本王说笑的,你不用害怕。”
    陈良生咳了声:“我不是害怕,而是我……家太小,怕委屈王爷。”不是他不愿意,而是大梁的摄政王要去他们南诏,他们南诏受不起啊。
    沈郁刚想反驳,就听见陈良生说:“已经很委屈郡主了,若再让王爷委屈,那就是陈某之罪了。”
    他还是挺会说话的,虽然事事都是陈某,不是南诏,这个大皇子是很向着他的国家的,虽然心中不太乐意,但沈郁还是知道,陈良生是不错的,若一个人心中连国家都没了,那他就别提做人了。
    沈郁这么说他也只是不想看他那么高兴,他自己很有自知之明,他这样的身份去哪人家都不敢要,但是真被陈良生给拒绝了,他心中还是有几分郁闷的。真有一点儿嫁了妹妹却没有捞到任何彩礼一样,吃了亏了啊。
    沈郁这么想着,唰唰的几下把陈良生的棋给逼死了。陈良生看着自己那被逼到墙角的棋嘴角抽了下,沈郁解释道:“要好好对我妹妹,要是她过的不好,我就这么对付你!”
    陈良生笑了,站起来右手压胸郑重的向他道:“王爷放心吧。”
    沈郁点头:“去吧。”
    第7章
    两个人这么躺着,躺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直到夜风吹过了,沈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后,萧祁昱才吸了下鼻子,抬头看沈郁,沈郁睁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他伸手想去摸摸他的脸,被他打开了。
    萧祁昱愣了一下,才往上起,等看到自己跟他相对的时候,才发现他这一晚都做了些什么。
    他有些尴尬的从沈郁身上爬起来,拿起旁边的衣服给他盖上,沈郁这会儿已经有力气了,他看着跪在草地上,满面是眼泪的萧祁昱觉得厌恶,哈哈,现在的萧祁昱哪儿有半点儿的英俊贵气,完全是一个懦弱莽夫,而他竟然对着这种懦夫耍贱,他手指着院门:“滚!”
    萧祁昱不知道他为什么跑到了这里,也许他自己都不肯承认他跑到这里是想求沈郁的安慰,可沈郁现在却让他滚。
    萧祁昱有些错愕的看着他,沈郁看着他这幅样子更加恶心,他抱着身上唯一的一件外衣笑着看他:“我以为你这一年出去了会有多大的出息,结果你不仅没有任何出息,反而成了狗熊,狗熊都比你好。你死了娘管我什么事,她又不是我娘,你看什么!她死的好,她跟你一样白痴无能,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大梁江山在你们娘俩手中,今天不断,早晚有一天都会断!”
    萧祁昱的脸渐渐的冷下来,他握紧了拳头:“你说什么?!”
    沈郁也不用深吸气,他一口气就能说完:“我说你无能!我说这个江山就算我送给你,你也守不住,你们萧家所有的人都无能,如果没有我们沈家,你们萧家哪里来的江山,如果没有我爹,你爹,你爹的你爹坐不稳江山。如果没有我,你登不上这个位子,你这个皇上,是我扶你上的!”
    萧祁昱的手无意识捏的咔吧响,沈郁也不在意,看着他依然嚣张:“你打啊!你除了会拿我发泄还能干什么?萧祁昱,你让我恶心,你也不过是仗着你这张脸好看罢了!我当初是瞎了眼才看上你!”
    萧祁昱瞪着他,沈郁光着,身体要比他这张嘴脸强多了,萧祁昱简直不想看他的嘴,那张嘴不知道能吐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果然沈郁道:“萧祁昱你妻离子散是你活该,你无能,你爱的人死了活该,你母后死了你活该,这些全都是因为你无能!”
    他比哪一刻都清楚,很清楚的知道他骂的是什么,很清楚的知道他在气头上骂出来的话会很恶毒,也很清楚的知道这些话骂出来之后两人便再也无可挽回,可他就是忍不了了,也许这些话他很早就想说出来,在萧祁昱无数次恶劣的对他时就想骂他的。
    楚云清死了的时候他怪他,将他摁在谷仓上qiangbao,现在他母亲死了,他将他摁在了这花丛里,像gou一样的,他在他心中连个changji都不如,那些人至少还有张床,至少睡了之后还有银子可拿,而他什么都没有。
    他不是他的妻子,也不是他的母亲,他从头到尾只是个发、泄的,哈哈,也许你要说这不正是他要想要的,他不就是想要一个人发、泄他,可谁让他不满足了呢?谁让他贱呢,贱了一次又一次,不撞南墙不回头。
    哈哈,沈郁看着萧祁昱笑的讽刺而犀利,他知道他现在这副面孔有多难看,一定比他说出的话更难看,可他已经没有脸了,又何必再要这张脸呢?
    他除了有这张嘴外,什么都没了。
    萧祁昱的眼神冰冷,又恢复了他面瘫的样子,沈郁知道他又在心里竖起了屏障,可他不在意了,他已经把什么话都说完了,破罐子破摔了。
    萧祁昱就这么看着沈郁,手紧紧的捏着,他怕他不小心就掐死了他,他从没有想过他会如此的恨他,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他第一次意识到他是如此的虚伪、自私、刻薄,他也想不明白这么一个表里不一、冠冕堂皇、刻薄自私的人,他为什么还要第一时间来见他!
    萧祁昱缓慢的道:“原来,我在皇叔眼中是这样的人。”
    两个人赤身luoti,里外面子都不要了,所有的爱恨情仇在这样一个黑沉的夜里全都爆发了。两个人就这么对看着,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对方。也对,第一次见识对方的真面孔,原来这一身好皮肉下面都藏着见不得人的想法,原来对方心里的自己如此的龌龊。
    沈郁看着他那一副世外高人的面瘫脸继续冷笑:“萧祁昱你不用摆出这么一副清高的模样,你以为你在我心中算什么呢?哈,你在我心中什么都不是,想必你自己很清楚,我当年扶你上位是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你那根儿东西罢了,现在我已经不稀罕你了,我已经有很多人了,每一个都比你好,萧珩你比好,顾飞也比你好。”
    他不知道是理智没了还是说话就这么歹毒,他用最冷静最歹毒的语气说着最恨人的话,那一句句仿佛看不见形的刀,杀人于千里之外。曾经有人腹诽他过,说瑜王爷胜在一张嘴,败也败在一张嘴上。
    仿佛他的那张嘴就是他唯一的武器,他把他自己的脸面全都不要了,不要脸,也不要命,把自己踩进泥水里,只为了要把他拉下水,只为了恶心他,又或许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自私自利,不择手段,一点儿亏都不肯吃,凭什么吃亏呢。
    萧祁昱强忍着的怒火此刻就这么毫无预兆的爆发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就忍不住了,他这么多年从没有这么失态过。
    他知道沈郁说的话是真的,他是真的在外面有人了!萧珩他知道,那顾飞到底是谁!
    他已经顾不上去想他是谁,等他自己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将沈郁摁在了地上,手掐在了他的脖子上,已经分不清他心里是什么感觉了,唯一想的就是掐死他算了,如果刚才的滚/战是舒服,那么此刻就是恶心了,他恨不得掐死他,掐死他后再掐死他自己,一起死了算了!
    沈郁被他掐在了地上,头撞到了地上,有一会儿是昏眩的,但他就是没有死,且清醒过来,于是知道自己没有衣服的,这种迟来的羞耻让他死命的挣扎,无声的扭打,已经不再出声了,同归于尽的时候不需要说话了。
    萧祁昱忘记了他会武功,只一心一意的想要掐死他,他掐着他的脖子,沈郁打他,他改掐着他的肩膀,使劲的掐,恨不得把他埋在泥土里才好,这黑色的泥土都比他干净!这混乱的花丛都比他干净!
    沈郁不知道被他掐了多久,晃了多久,渐渐的没劲了,又开始头晕眼花了,他再也没忍住吐了出来,喝了一肚子的酒现在全吐了,没有吐到萧祁昱身上,但是萧祁昱还是恶心着了,他终于不再晃他,也不再掐他。
    他就这么看着他吐,就这么看着他吐完后擦擦嘴,再回来看他,披散着头发,可眼神依然那么的嘲讽、恶毒,他就这么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仿佛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是啊,怎么不陌生呢,陌生的像是从来没有见过。
    才一年呢,一年就完全变了样子。
    一阵冷风吹过,萧祁昱打了个寒颤,仿佛所有的酒都醒了,他从沈郁身上爬起来,把地上散落的衣服飞快的捡起来穿上,从头到尾没有再看沈郁一眼。
    六年前的中秋夜沈郁爬上了他的床,六年后的今天终于将他彻底的赶走了。
    沈郁披头散发的从地上爬起来,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走远,来的时候浑浑噩噩,走的时候却又清醒了,沈郁便明白,萧祁昱这次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尽管知道,可他坐在地上没有动,他想活该,走了就走了吧。
    他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想起要穿衣服,然而左看右看,没有一件能穿的衣服,不是碎了,就是脏了,沈郁暗暗的骂了声:“王八蛋,活该。”他就是不想让他好过,凭什么让他好过呢?
    躲着看墙角的刘公公已经被这两人的这番变故惊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甚至控制不好自己的打颤的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皇上从他身边走过,连看他都没看,瑜王爷倒是看了他一眼,可那一眼毫无表情,于是刘公公跪在地上欲哭无泪,这到底是怎么了,明明眼看着就要好起来了,怎么就又打起来了呢?
    因为太后驾崩,所以朝堂一切事宜都停了,繁冗而又沉重的国丧大礼一直拖到了九月末,朝临,哭临、哭丧、号丧,沈郁一概没有参加,对外宣伤心过度称病倒了,并且让人关上了王爷府的大门,一概不见客。于是不知行情的老百姓道:“这瑜王爷对太后如此看重啊,太后一去世,他竟然病倒了。”
    看热闹的众人道:“什么呀,这是太后不甘心,死也要把他给拖走!这太后与辅政王关系可差了,太后的死就是他给逼死的呢?你没看他病倒了的这些天皇上都没有来看过他呢。”
    也有秀才大谈国事:“我看着其中并不是辅政王与柳太后的关系恶化,而是皇上收回朝政的样子。他借着回来奔丧的机会,把这摄政王的权利给夺回去了。”
    众学子恍然大悟:“梁兄此言甚好,我等盼吾皇回归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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