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Paradiso,有人评价说是个上流的酒吧。
    通常人们不会把这两个词搭配在一起,但拿来形容Paradiso倒是相当准确。上流之人难免也有下流欲望,Paradiso便是他们会去的地方。来这里的客人是全纽约最注重隐私的那些人。酒吧只接受熟客带新客,如果没有人引荐,你连门在哪里也不会知道。
    老板M先生是个神秘的家伙,没有谁见过他的真面目,可他好像又无处不在。酒吧任何角落发生的事都逃不过他的眼,客人的需求和问题总能迅速得到解决。
    M先生本人并不精于社交,甚至不喜热闹。每一天晚上,在酒吧最高处的办公室qu,M先生透过巨大的单向玻璃墙往下望去,默默观察着发生的一切。他极少亲自出面,酒吧的安保团队训练有素,足够应付大多数问题。
    偶尔也会有令他忍不住干预的场面,就像此刻,M先生被吧台边上的一群人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一群富家子弟,其间显然有一个领头人物。他看上去比其他人沉稳,举手投足间却有一丝神经质。M先生对他有些印象,应该是最近N大里那个有些嚣张的小药头。据说他家境不错,父母是上流圈子有些名号的人物。他和毒品打交道肯定不是因为缺钱,多半是为了寻求刺激和关注。M先生了解他这种人,迟早会惹出点他自己无法应付的事来,要么害死几个人,要么——如果老天有眼——害死他自己。
    这些迷茫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在酒里加了什么,又在黑暗处吸食了什么,都还不足以让M先生在意,直到那个领头的小子与一个女孩纠缠到了一起。他们俩之间的互动就像一部无声的电影在他眼前展开。女孩在男孩耳边说了什么话,男孩情绪激动了起来,打了她重重一巴掌。她愣了几秒,看上去很恐惧,转头想走,却被他一把拽住手臂拖出人群。其他人似乎并不打算阻止,纷纷露出看热闹的表情。女孩踉跄几步,紧紧抓住边上的栏杆不放手,最终她还是敌不过他的力气,被他拽着去了卫生间的方向。
    M先生通知警卫去查看一下。没过多久,M先生就看见警卫押着那个小兔崽子出去了。按照程序,这时候会有人帮女孩叫车回家,这件事就算结束了。
    除非,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那个时候M先生没有认出那是谁,还没有察觉出命运对他的戏弄。
    通讯器响起,警卫说:capo,这姑娘不肯走,说要见您。
    M先生说:扔出去。
    那边混乱了一阵,通讯器被夺过,女孩的声音响起:M先生?是您吗?别!不要赶我!听我说!我想和您做个交易。
    M先生说:我不感兴趣。
    女孩提高了音量:和El  Socio有关!
    M先生沉默了一下,说:带她上来。
    要到达M先生的办公室,得乘坐一个隐秘的电梯上升叁层,穿过一道长廊和许多扇门。酒吧里的嘈杂逐渐远去,最后一扇沉重的门在身后关上,世界安静了下来。
    女孩耸着肩,一副惊恐的样子。那面巨大的玻璃墙反射出了她愚蠢的表情,她想象到了这里的主人一定是从这里看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她对地下世界的规矩一无所知,但是路易斯和他的朋友们都说M先生是一个不可以得罪的人。于是她铤而走险,下了决心:一定要求他帮帮她。她不知道M先生是什么样的人,会要她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可她又有什么别的选择呢?落水之人会抓住任何绳状的东西,即使那可能是一条毒蛇。
    背对着她站在玻璃墙前的男人就是M先生了。他好像很年轻,深色头发,穿着讲究的西装礼服,身型很健美,令她觉得莫名地熟悉。
    他转过身的一瞬间,双方都惊了一下。
    “黛西·刘易斯。”他轻轻地念出她的名字,让她不寒而栗。
    黛西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明明他们只有一面之缘。她可没想到,Paradiso的“上帝”,还会有另一层身份:“……梅尔教授。”
    “不要叫我梅尔教授!”他有些气急败坏,“你也不是我的学生。”
    “噢,很高兴您这么想。因为显然我们接下来要进行的并不会是师生友好谈话。”
    “坐。”他示意道。“你知道什么El  Socio的事?”
    黛西小心地呼吸着。她可不想成为明天早上哈德逊河里被发现的无名女尸。所以她最好实话实说:“我不知道El  Socio是什么。”
    “别跟我耍什么滑头。”
    “我真的不知道!我唯一清楚的事就是,你一定知道,对不对?不然你也不会见我了。”
    他用意大利语骂了一串脏话,大步走到她面前停下,“你到底想干什么?”
    黛西感觉喉咙里卡了根刺,好不容易开口道:“我想求你帮忙。”
    “我凭什么帮你?”
    “梅尔教授……一定不会想让人知道……您的……这一个副业吧?”
    马修不可置信地轻笑一声:“你在威胁我?”
    “是的。”
    “你可曾想过是否能有命走出这里去传播我的秘密,baby  girl?”
    黛西咽了咽口水。刚刚被路易斯打的地方还在火辣辣地疼着,似乎提醒着她,她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她站了起来,摸到了他的手。很好,他并没有躲开。他的手心很烫,让黛西发现了他并没有看起来的那样坚不可破。她暧昧地摩挲了几下他的手背肌肤,然后牵起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她的咽喉卡在他的虎口,其他修长的手指环在了她的脖颈,仿佛戴上一条项链一样。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又十分的绝望,本想努力挤出几滴泪,没想到真的红了眼眶。她手放在他小臂上,扬起头,好让他看清自己的眼睛。“或者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马修。”
    她叫了他的名字,就像念了一句让他发狂的魔咒。他手上稍稍用了力,女孩立刻因痛苦挣扎了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滴在他虎口。她却不再害怕了,眼底是解脱一般的释然。
    她是真的在求死。
    马修放开了她。她落在地上,用力呼吸着。
    “愚蠢的女孩。”他嘴上骂着,但身体却只听从内心深处的欲望。
    他勃起了。
    这是他唯一渴望的人。上帝啊。他一直是个虔诚的人,可就连在他的祈祷之中他也不敢企图有这样的场景。
    在白天,他强硬的理智让他不要去寻找她,不要去认识她,最超出界线的事是擅自打了听她的名字。但夜晚降临的时候,他便无法控制自己了。在某些梦里,他变回了Mateo  Moretti,那个佛罗伦萨的小男孩。他牵着同样是小女孩的黛西的手,飞奔过了一座桥。他的父亲微笑着在桥的另一头等待着他们。然后他会惊醒。黑夜里,少年时的痛苦回忆从时间的裂缝中爬出,纠缠他,折磨他,让现实世界的每一秒有如在地狱里受刑,令他再也无法忍受。他会跪在床尾祈祷,和上帝忏悔,直到脑海中的她像全能的天使一般出现,暂时抹去他的伤痛。
    时间像静止了一般。
    黛西终于喘上了气,她扶着椅子爬起来,没有感情地说:“对不起,我不应该来和您胡闹。”
    “El  Socio。你从哪里听到的这个词?”
    “路易斯和他朋友提起的。”
    “刚才在下面,你和你的小男友说什么了?”
    “没……没什么。”
    “你不是来求我的吗?你想求我保护你,对吗?”
    “是这样的……”
    “那你得告诉我你面临着什么。”
    黛西掏出了一把款式很旧的手机,打开了一张图片给他看。图片不太清晰,但是重点都能看得清。
    那是路易斯的公寓,厨房桌上放满了分装一半的白粉,边上还有两包捆好的。
    马修一眼就明白了。这么大量的毒品,绝不可能是几个大学生能掏得起钱买下来的。黑帮El  Socio前段时间被缉毒署伏击,损失惨重。但涉案的毒品有一部分却人间蒸发了。不知道怎么的最后落到了这些人手上。
    马修让她收好手机。他说:“你拿这个威胁你的小男友了?就像你刚刚威胁我那样?你做起这种事倒是轻车熟路。”
    黛西羞愧地说道:“如果不是没办法……我也不想这样。”
    “你拿这个和他要什么?钱吗?”
    黛西摇摇头,说道:“我……我就不该威胁他的,我真是个笨蛋。我只是想有说'不'的权力而已。”
    “什么意思?你不愿意做什么?”
    黛西咬了咬下唇,说道:“我不想再和他上床了了,就这么简单,但是他听不懂我的拒绝。而且他知道我住在哪,我没地方可逃,没有钱,没有熟人,也没法回家……”
    听到这些话,马修脑中出现了一段空白,是理智的断裂。
    “以后别再和任何人提El  Socio了。我有个地方可以给你落脚。”
    黛西眼里终于有了希望的色彩,“真的吗?”
    “我现在就带你过去。”
    “教授……不,马修,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他不想要什么感谢,他这样的罪人根本不值得。
    他看着黛西心脏猛烈跳动着,说:“还没想好,先欠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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