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盐变精盐,如此颇费周折的运作,必然是有人在洗钱,把挪用的军费洗到自己的口袋里。
    郭子仪曾说过,军中吏目皆心细如发,所管账目也丝毫不差。若是有人贪蠹军费,不太容易不说,还容易被告发。而且事发后必然被砍头,全家也会被朝廷流放为奴。
    而贩卖精盐,名义上就是陇西军在做生意。至于是挣了折了,那都是生意上的事情。
    以后有人追究起来,那些人就有了说词,也有了推脱的理由——精盐成本高,售价不高,故而折了本钱。
    只要有了这个理由,那些大佬就会巧舌如簧,为自己开脱罪名。
    想到这里,李泌觉得韩狗儿被杀,六郎失踪一事,就有了很好的解释。
    这里面的事情真的不简单啊!
    想明白这件事后,李泌也不打算告诉刚刚在玄宗面前深得圣心的王忠嗣。他也不打算把这事告诉任何人,免得再生出一些事端。
    不过,李泌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阿奴,家中粗盐还多吗?”
    “多,刚刚买了一斛。小郎君,你问这事做什么?”
    李泌又问道:“阿奴,你觉得精盐好不好?”
    阿奴不再揉搓衣服,而是看着他。
    “我教给你个法子,把粗盐变成精盐。”
    阿奴笑了,她相信自家这个小郎君的话。
    于是,她也不洗衣服了,按照李泌的办法,煮开了一锅浓盐水。
    “过滤,一定要多过滤几遍……”
    阿奴便用几块折叠起来的粗麻布过滤了那些盐水。
    “旺火,一直煮到水分蒸发殆尽……”
    于是,阿奴架起柴火一通猛烧,铜鼎里的盐水慢慢变白,渐渐现出细细的盐粒模样。
    “小郎君,神了啊!”
    说着,阿奴伸手捏起一点精盐放进了嘴里。
    “竟是丝毫的苦涩味道也没有……”
    李泌看着她一脸惊奇的样子,便在心里想着,盐很纯,有苦涩味是因为混入了杂质。只要把杂种过滤干净了,便显出了盐的本味。
    李泌很认真的说道:“阿奴,若是你愿意,可以以此为业。”
    阿奴撇了撇嘴,说道:“我还是在书院呆着好一些……”
    李泌笑了,说道:“随你!”
    书院自此以后吃到了没有丝毫苦涩味的精盐。王忠嗣等人知道李泌会提纯精盐后,看他的眼神犹如看神人一般。
    李泌却装出丝毫不以为然的样子,说道:“两位,精盐利民,此法子可以普及……”
    王忠嗣问道:“小先生,不想以此谋利吗?”
    李泌一脸鄙视他的样子,说道:“你太小看我了,我是眼里只有钱的好利之徒吗?我心系大唐百姓,胸怀天下黎民苍生,我……”
    不等他说完,王忠嗣等人便把他放倒在桌上蹂躏了一番------
    李泌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想着自己这就算是断了那些人以精盐洗钱的路子。
    城中所有百姓都会熬制精盐了,谁还会买店铺里的精盐。
    但愿这样,就能让他们断了贪蠹军费,并通过精盐化公努为私钱的想法。
    可李泌也知道,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此路不通,他们一定还会想出另外的法子。
    天空乌云低垂,眼见一场大雪又要来了。
    斗鸡场那处肮脏之地,会被大雪覆盖。可一旦雪停,那里依然会挤满鲜衣怒马的富家子。
    想到这里,李泌觉得自己能改变的事情真的不多,至少眼前还不多。正想着,李泌突然听到“啪啪”的几声响过后,王忠嗣等人就连声喊着“哎呦、哎呦”的跳开了------
    伸在自己腋下的那些魔掌也随之消失了。李泌看也不用看,就知道定是武明娘来了。
    果然,武明娘抽了那些人几鞭子后,怒骂道:“小先生虽小,也是你等的先生,有你们这样作践先生的吗?”
    李泌趴在矮桌上,朝着王忠嗣等人扮着鬼脸,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王忠嗣等人笑着跑开了。
    李泌也不着急爬起来,就趴在那里说道:“阿姊,听声音,你打人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是不是刻意练过啊?”
    武明娘便掩饰着说道:“没有没有,手熟而已。”
    李泌在心里说道,信你才鬼。
    武明娘顺手一拉,就把李泌拉了起来,然后她说道:“大先生找你,看他面目不善,是不是又知晓你做了什么事了。”
    李泌说道:“我没做坏事,怕他作甚?”说完,李泌就要往前院跑。
    武明娘拉住他,给他整理了整理衣衫。
    “这做先生的就要有先生的样子,整日和学子们滚做一处像什么样子。”
    “知道了,阿姊。”
    说着,李泌已经一阵风似的跑了。
    自打书院放冬假后,李承休难得有工夫整日泡在那间藏书屋里。只有在这里,他才有了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惬意感。
    可今日周氏告诉他,有人给书院捐钱,且一次就捐了四十五万钱。
    四十五万钱早就堆在后面库房里了。此时周氏才告诉他,是因为周氏越想此事越是害怕。
    上次吴道子捐了五千贯钱,便已是惊人。不过,吴道子钱来的容易,捐的就多,周氏也没觉得意外。
    可这次李泌告诉他,钱是忠王捐的,且捐了四十五万钱,周氏便是几个晚上没有睡着觉。
    忠王为什么捐给书院这么多钱?这个问题她问了李泌无数次,都被李泌一句轻飘飘的“他钱多花不了便捐了呗”搪塞了过去。
    周氏觉得自家这个小儿真的欠打了,竟把他阿娘当成傻子了。
    所以,周氏便把钱的事情告诉了一向不管不问钱财之事的丈夫。
    李承修一听就惊了,四十五万钱,忠王捐的,还忠王钱多花不了便捐了,骗小孩子呢?
    李泌到了藏书屋门口的时候,先看了看四周。又探头看了看屋里面,发现屋里除了李承休外,再无他人,便站在门口处不进去了。
    “吾儿为何不进来?”李承修语气平和,犹如平常一样说道。
    “我阿娘不在吗?她该在这里的。”
    说着,李泌在门槛上坐了下来。
    “你阿娘为何要在这里?”
    李承修觉得自家这个儿子怕是已经猜到自家找他来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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