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嗣还告诉李泌一个消息,这是他面见玄宗,陈述河西战事的时候,玄宗主动告诉他的。
    玄宗说,李泌曾献言,说是把范阳军调回长安值卫,然后将其它地方的边军调往战事频繁的幽州,以此来历练那些将士,让大唐的所有军队,都和范阳军一样,成为大唐的精锐之师。
    玄宗还说,李泌说的这些很好,很合他的心意。所以,他下诏让范阳军做好准备,一旦其它地方的边军到了范阳,原先驻守在范阳一地的唐军,则奉诏来长安,接替原先的禁军,保护皇宫和长安四周。
    可安禄山来了后,却对玄宗说,范阳军此时不易调动,因为根据可靠消息,契丹人有南下的意图。范阳军此时调离,只凭平卢军和幽州军,恐怕不能全歼来犯之敌。
    于是,玄宗便改变主意,再次下诏命范阳军整军备战,暂且不要来长安。
    这个消息,直到今天李泌才知道。听王忠嗣说完后,李泌心里一沉,知道自己的打算落空了。
    安禄山毕竟身份特殊,只一句“据可靠情报”,就让玄宗改变了主意。
    契丹人真的准备南下吗?李泌问王忠嗣,王忠嗣点了点头,说道:“契丹人确实有这种企图。不过,他们经常有这种企图。”
    李泌明白了,安禄山阻止范阳军来长安,并不是因为契丹人有南下的企图,而是他不想让范阳军离开。
    “突厥已不足为患,下一步你的主要目标就是吐蕃。这是圣人亲自对你说的吧?”
    “圣人得知突厥余部,也就是乌苏米施所部被其他族人追杀,已经难成气候了以后,确实是这个意思。我想对付的也正是吐蕃人,下一步,我准备以两镇之兵征服吐蕃。”
    李泌没有说话,将桌上的地图扯了过来,指着青海一地说道:“这里是大唐和吐蕃拉锯的地方,战事也多是在这里进行。”
    王忠嗣指着地图上的一处黑点说道:“小先生将石城堡标的这样清楚,是不是知道这里此时还在吐蕃人手里?”
    李泌点点头,说道:“我听李适之说过,有很多大臣,还有兵部的一些人都说过,石城堡不收回来,大唐无脸面。”
    听了这话,王忠嗣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这石城堡位置甚是险要,背山而建,本来就是易守难攻之地。当初建立此城堡,主要是监视来犯之敌,作为烽火台使用。吐蕃人占据那里,并没有什么用处,还要运送给养,徒增劳累罢了。”
    李泌说道:“可那些大臣不这么想。最主要的是圣人也不这么想,现在那里是你的地盘,圣人早晚会逼着你夺回那里来。”
    王忠嗣也清楚这一点。想到那座城堡的位置,还有以前数次攻取那里不得,且死伤惨重的教训,王忠嗣更是无奈了。
    “小先生,我数次出战都经过石城堡那里,每次不过是派出几百士卒守在山脚下,石城堡里的敌军便眼睁睁的看着我去打他们的老窝。
    次数多了,我军中有些将士便故意气他们,经过那里时便朝他们喊着,我们要去抢你们的牛羊,杀你们的弟兄了,你们有本事便从那里出来,与我们一战。可即使是这样,守在城堡里的敌兵也不敢出战。”
    “圣人知道这些吗?”
    “此次回来述职,我都详细禀报他了。可圣人------”
    “死要面子,却要让将士们白白送死。”
    王忠嗣叹了一口气,两只手攥的紧紧的,竟是嘎巴嘎巴有声。
    石城堡,王忠嗣,李泌隐隐觉得那个城堡和王忠嗣有着某种牵连。如果王忠嗣不顾士卒死伤,拼尽全力打下石城堡,玄宗高兴,满朝文武高兴,对大唐来说就是一场可以写入史册的大捷。
    如果王忠嗣执意不肯白白牺牲将士们的生命,去打下这座象征着大唐脸面的城堡,不但是玄宗,就是满朝文武官员,怕也是奏表不断,弹劾王忠嗣。
    想到这里,李泌就在心里骂了那个笨蛋盖家运一句。被称为天险的石城堡,竟然那么轻易就在你手里丢了,你简直是猪都不如。
    盖家运做河东节度使时,作战不利,被吐蕃人追着打。唐军撤退到石城堡时,吐蕃军就顺道把石城堡打了下来。
    “小先生,我已经对圣人明说了,突厥余部还没剿除,石城堡的事情先放一放再说。”
    “圣人怎么说?”
    王忠嗣面色凝重,道:“许久不言。”
    两人都明白,皇帝陛下心里始终放不下石城堡。
    李泌想了想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回到河东后,该做什么做什么,我会和李适之陈述厉害,让他在合适的时机对圣人进言,将石城堡的事情放一放。”
    王忠嗣也没其它办法,就说道:“此李相不如彼李相。”
    李泌心说我当然知道李林甫说话更好使。可你王忠嗣一个功劳接着一个功劳,最后必然是走出将入相的路子。
    现在李林甫最为忌惮的就是你,他怎么会帮你说话?他不拿这件事踩你就不错了。
    “我会让李岫和他阿耶谈谈,至少让李林甫这段日子不要掺和石城堡的事情。这样,你可专心经营河东和朔方两地,把那里的事情做好。”
    “如此,忠嗣就谢过小先生了!”
    说完,王忠嗣给李泌行了一礼。
    李泌没有阻止他,看着这位出生入死,为大唐保平安的战将,李泌心里有些悲哀。
    王忠嗣是两镇节度使,清源县男爵,皇帝的干儿子,他有这些身份,尚且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不能不说是悲哀之事。
    此时王忠嗣不但要尊崇皇帝的意思,还要顾及大臣们的言论。更甚者,他还要靠李泌给他营造做事情的环境。
    李泌觉得这不仅是王忠嗣的悲哀,也是大唐此时的悲哀。
    这么想着,李泌就正色说道:“我知道你做事并不计较得失,可如果有一天你确实受了天大的委屈,你就记住一句话,国运在你身上。”
    王忠嗣一听这话竟然是哆嗦了一下,失声喊道:“小先生,你是何意?”
    李泌瞥了他一眼,道:“你激动什么?皇帝还有二十多个儿子,哪里轮到你做皇帝。”
    王忠嗣问道:“那这国运在我身上是什么意思?”
    李泌眼望远处,语气深沉的说道:“我这话的意思是,大唐安危系于你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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