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忠亮很生气,从一大早起,他就已经步履匆匆的在院子里转了几十圈了。虽然已经是气喘如牛,可依然压不下他心里的怒气。
    李珽坐在柿子树下,看看如老牛转圈般的张忠亮,再看看一脸淡定,正在看书的李泌,有些担心地说道:“小先生,他已是七十多岁,不会被气着了吧?”
    李泌头也不抬的说道:“没事,我这不是让他走路消气了嘛!”
    李珽啊了一声,道:“这也行?”
    “怎么不行?走累了就顾不得生气了。”
    李珽再次转头看向张忠亮,心说张老将军啊,这下你不吹你那个得意门生了吧!
    张忠亮的得意门生,就是那个脸上有一道刀疤的董延光。董延光从十几岁就跟着张忠亮,愣是一刀一刀给自己砍出来一个前程,年纪轻轻的就做了偏将。
    张忠亮回到长安后,董延光也跟着来了。后来,张忠亮觉得他还是回到边关有前途,就说服董延光又回了陇右。
    董延光也挺争气,积累军功做到了陇右兵马使,其上级长官就是节度使王忠嗣。
    按说董延光自己争气,跟着的又是王忠嗣这样的上级,前途肯定一片大好,张忠亮应该高兴才是,怎么会生气呢?
    话要从李泌收到的一封信说起。话说玄宗那个“有愿意带兵攻打石城堡,事成官升三级,封侯”的悬赏诏书到了陇右后,大部分将领看了后,心里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因为他们都知道,要想攻取石城堡,必需用人命填才行。只这样凭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做法,不是不行,而是过于残忍,还不知道要枉死多少弟兄呢!
    他们还知道,节度使王忠嗣不是打不下石城堡来,而是他不想拿将士们的命换自己的前程。王忠嗣手下的大多数将领都知道他的心思,所以,悬赏诏书到了陇右后,虽是如巨石投水,可最后也是悄无声息。
    本以为此事就这样搁置起来了,没想到有一个人突然冒了出来,上书朝廷说,他愿意带领本部人马攻打石城堡。不过,他有个条件,那就是让节度使王忠嗣派人协助。
    一石激起千层浪,陇右炸锅,朝廷也炸了锅。可炸锅最厉害的却是书院,因为这位要带兵攻打石城堡的将领,正是董延光。
    得知董延光做了这事后,张忠亮气的差点就当常晕倒在地上。李泌怕他气出个好歹来,就劝慰了他几句,然后让他散步消消气。
    张忠亮是个急性子,最后散步就成了急行军的样子。
    李珽看了张忠亮一会,觉得他还不至于出什么意外,就回头对李泌说道:“小先生,董延光要带兵打石城堡,还让王忠嗣协助,你就不着急吗?”
    李泌依然不抬头,说道:“我着急有用吗?董延光想升官,看到圣人的诏令,以为这是一个机会,知道自己没把握,就想把王忠嗣拉上。我如果再想办法阻止打石城堡,圣人就要打我了。”
    其实,李泌心里想的是,上次信安王李祎、裴旻、张忠亮等人上奏表陈述石城堡不可强攻,玄宗没有明着发火,只是给陇右下了这么一道操蛋的悬赏诏书,意思是你等不想让王忠嗣打,我自家找人来打。
    玄宗这个态度,李泌觉得已是侥幸。因为,李祎等人一搅和,玄宗没有追究王忠嗣违抗诏令的罪名。
    至于那个没数的董延光,估计不见棺材他是不掉泪。张忠亮已经派人给他送信,让他不要做没数的事情。
    听不听在董延光自己,李泌已经不能再出面阻挡打石城堡的事情。因为他知道,玄宗给了一次面子,绝对不会再给第二次。
    李珽看到李泌不着急,就又问道:“王忠嗣会听董延光的吗?”
    李泌笑了笑,道:“有朝廷的军令,王忠嗣也没办法,只能做做样子了。”
    李珽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道:“董延光若是打下石城堡来还好,若是打不下来,王忠嗣会不会……”
    李泌放下那本书,看着他说道:“董延光绝对打不下石城堡,王忠嗣也不会因为他失利而受连累。”
    李珽点点头,心说这样我就放心了。董延光打不下石城堡,王忠嗣就还是节度使。两人正说话的时候,张忠亮朝这边走来。
    到了两人面前后,张忠亮说道:“小先生,酿王,老夫告假,要去陇右一趟。”
    李泌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李珽却问道:“老将军去陇右作甚?”
    张忠亮道:“劝说延光不要打石城堡。”
    李珽道:“他要不听呢?”
    张忠亮怔了怔,突然一脸怒气的喊道:“他若不听,老夫、老夫必不留情。”
    “杀了他吗?”李珽斜眼看着他说道。
    张忠亮愣了,有些迷茫的看着李珽。
    这时,李泌说道:“老将军,董延光上奏说,定会打下石城堡。虽说他毛遂自荐之举有私心,可上有皇帝的诏令,下有吐蕃人占据的我大唐领土,你去陇右让他收手,就是他肯听你的话,可他岂有收手的理由和机会。”
    一听这话,张忠亮彻底没谱了。他呆呆地看着李泌,突然涕声喊道:“忠亮误事啊!”
    二人赶紧起身扶着他坐下,李泌一边拍打着他的后背,一边说道:“老将军莫急,老将军莫急,董延光此举不影响大局,你不必在意。”
    张忠亮一直当董延光是自己的人,这次他突然跳出来嚷嚷着打石城堡,事先没跟自己商量不说,还直接和王忠嗣怼上了,张忠亮不仅觉得丢面子,还觉得董延光影响了李泌的布局。
    所以,他不仅仅是内疚,更是害怕,害怕有一天那位狼子野心的胡人搞事,整个大唐无人可敌。
    李泌又劝道:“王忠嗣毕竟是节度使,这点事情他还能应付的来。”
    张忠亮看着李泌,道:“此话当真?”
    李泌点点头,道:“当真。”
    张忠亮看着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就信了李泌的话。
    他扶着矮桌猛地站了起来,然后对李泌说道:“那我就放心了。不过,再见到延光,这一顿鞭子他是逃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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