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明淇的性情更合凤景南的心意。
    有对比才有差距,明淇可以听渊博的老夫子讲课,明菲只能同明雅一道听府里的女先生说些女四书,学些女红针指。明淇可以学兵马骑射,明菲却是连小校场都没去过一回。
    嫉妒像有毒的花朵在心中蔓延,她觉得自己有着古人所不及的智慧,却过的连个男人婆小哑巴都不如。母亲一颗心都在父王身上,父王却睁着眼看不到自己的才干。
    明菲开始有意识的找明湛的麻烦,明淇受宠,明湛却被凤景南极端不带见。
    比如除夕时,明菲见明湛和明淇脖中挂着一样的金项圈儿,项圈儿底下结着一块儿美玉,便做出好生羡慕的样子,“四哥这玉哪儿来的,真好看!我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玉!”明菲的惊呼半府人都能听得到。
    凤景南又没聋,自然瞧一眼。
    明淇打量明菲一眼,脆生生的道,“这是舅舅家送来的年礼,雕琢好了,一模一样,我一块儿明湛一块儿。”舅舅自然指的永宁侯。
    “真好看。”明菲的目光在明湛胸前的玉上流连不舍,绞了绞帕子,红着小脸儿,一脸不好意思地模样,“四哥,我也有好几块儿玉,我能跟四哥换么?”
    见明湛似乎不乐意,凤景南不在意的开口,“明湛,你是当哥哥的,一块儿玩物,给妹妹戴几天也无妨,赶明儿,我给你块儿更好的。”
    明菲欢喜的福一福身,笑嘻嘻地,“谢谢父王,谢谢四哥。”
    明湛撅着嘴从项圈儿上取下,明菲伸手去接,哪知明湛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摔个粉碎。
    明菲一脸委屈,眼中包泪,转头看凤景南,凤景南的脸刷的就黑了,还没开口训斥明湛,明湛已经转身扭嗒扭嗒的扭着屁股跑了。
    明淇倒是把自己的玉塞到明菲手里,笑眯眯地,“何苦呢,不过一块儿玉,三妹妹就这样哭天抹泪儿的,没的让父王不痛快。来,我的给你吧。今日一块儿玉,明儿个再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明湛是个小气的,我却是大方。只要我有,必然给,只是盼妹妹别这样眼泪汪汪的,大过年的,多不吉利。”
    凤景南虽然不悦明湛摔玉的行为,不过想他一个哑巴,脾气古怪些也是有的。倒是明菲,吵吵着要什么玉呢!不开眼的丫头惹出这些事端!对身边内侍道,“明天收拾出十块儿美玉来给明淇送去。”看向明菲的眼神就不那么痛快。
    明菲虽得了玉,却也被这玉烫了手。
    171、番外明菲之二
    怀才不遇是什么感觉。
    只要翻开中国历史上的诗篇,那些有名气的,朗朗上口的,多一半是怀才不遇的人写的。
    怀才不遇的人会做出什么事,似杜甫“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似陈子昂“砸琴卖文”,似李白“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明菲是今穿古,她自认比世人多几千年的见识,几千年的文化。在无数穿文儿中,哪怕穿成个丫头,最后也能捞个皇后做。她穿成王爷之女,难道就这样圈禁于方寸后院儿,每日东家长西家短的过日子么?关键是卫王妃治府极严,府内下人舌头都似短了一截,连东家长西家短都没的唠。
    她不是没想过借着自己“发明”的铅笔,去外头开几间铺子狠赚一笔,只是才开个头儿,就被凤景南皱眉驳了回去,“笑话,堂堂王爷之女,出去抛头露面从事商贾贱业。你还是好生学学三从四德比较好。”
    在王府里,凤景南就是天。
    魏妃生怕女儿惹怒了丈夫,对明菲劝了又劝。明菲只好息了此念。不过,她觉得哪怕不能出去,也不会影响她才华的发挥,于是,她开始了创作名著的过程。
    当选自然是《红楼》,此书为广大群众所钟爱,女人喜它里面的情,男人爱它里面的色,经久流传,历久不衰,经过时间的考验,定能一举成名。
    不过,能写你也得能刊印发表吧。
    对于别人,如明雅,她就没这个本事。不过,于明菲,这并不算难事。
    魏妃得凤景南的眼缘儿,俩人年轻时自由恋爱,虽然魏妃为侧室,凤景南并不愿委屈表妹,在昆明城也给魏妃置一些产业。故此,魏妃手里的财力虽然比卫王妃差的远(当然并不是说卫王妃多么的富婆儿,关键是卫王妃除了自己的私房,她还把持着凤景南的私库,自然是王府第一富。)不过,魏妃也不穷就是了,外头庄子铺子的也有几间。
    有庄有铺,自然也有往来的奴才仆婢。
    明菲先出十来篇,便送到奴才手里,让他们结成册子,在外头传卖。
    名著的魅力自然不是一般的大,虽然明菲也没那好记性将全本《红楼》默出来,不过里头大概的诗句情节她是知道的,然后通篇的公子小姐丫头胭脂,尽管昆明城的书香味儿不如帝都浓,不过《红楼》却受到了广大凡夫俗子书香秀才的拥戴。甚至还有女先儿们排练了成评书,说给各豪门的小姐太太听。
    凤景南对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向来没兴趣,不过后来听说是明菲写的,险些气炸了肺,冲到丽人居把明菲一顿臭骂,“孽障孽障!你这没廉耻的东西!略识得三五个字,就这样出去丢人现眼!你还有没有一点儿女儿家的矜持!你写的是什么淫词艳调辱没祖宗的东西!你还知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身份!本王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明菲满腹委屈,辩白道,“父王有没有仔细看,那么些诗词,女儿不觉得有什么丢人!”若不是魏妃寻死觅活的相拦,凤景南非动了手不可,就这样还是怒不可遏的禁了明菲的足,气不过还到卫王妃处找茬,“你管着这府里,门禁必要严些才好,像明菲这样往外传东西,切不可有下回了。”
    卫王妃还不知道哪里事,自然要问个究竟,凤景南深觉没脸,简略的说了。卫王妃差人从侧间儿取出一本蓝皮书,递给凤景南,“是不是这本?”
    凤景南略翻了翻,卫王妃道,“上头的署名是曹雪芹哪?”
    “那个蠢丫头还知道换个名儿,总算没蠢到家。”凤景南递还给卫王妃,正色道,“以后万不可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我知道,明天我查一查,这些书稿是怎么从府里流出去的。明菲一个姑娘家,大门儿不出二门儿不迈的,就是写些小词小调,也是闺阁中的东西,怎能轻往外传呢?”卫王妃揉揉眉心,“这些东西,我看看打发时间罢了。我倒是得给王爷提个醒儿,这实在不是大家闺秀该写的,要是给人知道是明菲化了名所为,不说她,就是其她姐妹也得给她带累了名声。王爷还是跟魏妃说一声,好生提点明菲几句,怎么越发连好歹都不知道了呢?”
    虽然没什么好脸色,凤景南还是应了,试探道,“不如叫明菲在你这里住一段时间?”
    “我这里有明艳要学管家,明淇明湛年纪还小,尤其明湛,我得时时分出心来照看他,他又不会说句话,我心里很不好过。还有平日里府里的事,怕是抽不出工夫开导明菲。”卫王妃婉拒,温声道,“王爷也知道,她并不是很喜欢我这里。平日里五天里能来个一两回就是多的了,还不如明雅。就叫魏妃严家管教吧,明礼他们颇识礼数。”
    凤景南只得按下不提。
    明菲一本《红楼》碰了壁,凤景南直接把那几个为明菲传递宣传的狗奴才发落到深山老林里去,然后昆明发起一轮扫黄打非的禁邪书的运动,禁了此书,方才作罢。
    却不想,明菲满心不服。
    《红楼》倒罢了,的确是好书,只是受了明菲的连累,被定为禁书,不得广为流传。其实《红楼》一书,文字精致,诗词不俗,一般的秀才都是写不出来的,只是那里面满篇的情与色,却不该出自一位未满十岁的闺阁女儿之手罢了。
    明菲贼心不死,她咬牙开始自己的第二本创作《西游记》,这次有卫王妃把关,她的手稿第一时间落在了凤景南的手里,只是卫王妃交予凤景南时,那神情颇有几分奇特,摇了摇头,叹一声,“王爷,明菲若不管束,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凤景南拿回去一瞧,在看到手稿里孙悟空一句“常年道,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只教他搬出去,将天宫让于我,便罢了。”,凤景南生吃了明菲的心都有了。
    凤景南发了狠,将书稿烧掉后,命嬷嬷用戒尺将明菲的双手打得肿烂,捏住明菲尖尖下巴,盯着明菲流泪泉一样的双眼道,阴恻恻的恐吓,“你要是想死,可以直接跟本王讲,本王也不缺你这个女儿!”明菲吓个半死。
    还好凤景南为了阖府大小的名誉计,都未在名面儿上发落明菲,故此,知道的人真不多。
    经此两事,明菲不但肉体精神受到双重打击,让人松一口气的是,她创作名著的心终于死翘翘了。
    凤景南重新换了严厉的女先生,将明菲管束的严严实实,明菲被父亲责骂、母亲劝导,终于接受了这悲催又操蛋的现实。她只恨自己为何不穿成个平民丫头,在这王府里,上有冷酷生父,下有冷淡嫡母,生母软弱,胞兄胆小,一对嫡出兄姐更是阴险恶毒,明菲完全没有半点儿自由。
    明菲就这样安份的过了两年,直到明礼明湛离开昆明,要前往帝都。
    不得不说明菲还是有一点现代人的智慧,明湛本是个哑巴,去帝都能做什么,这几年她总算摸清了,自己父王完全是个手握实权的藩王,且父王在母亲这里几次流露出要早立世子的意思。
    明菲简直欣喜若狂,胞兄明礼若得立世子,她的身份马上就不一样了,就是母亲与自己也再不必看卫王妃的脸色。当然,这完全是明菲一家所想,并不代表主流观念。
    母女俩人每日一柱清香的在佛祖面前祈愿,谁知天不遂人愿,却叫明湛这小哑巴在帝都出尽风头。后来更有离奇之事,哑巴开了口,明湛忽然会说话了。
    凤景南迅雷不及掩耳的为嫡子请封,赐爵的圣旨来的格外快。
    明菲去看望长兄,言语中不无策反之意,明礼只一句话,“明湛是嫡子,他哑巴时我尚且争不过他,何况他现在好了。三妹妹,你们女人家不懂这个,你就让大哥安静的。”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遇到这么个的大哥,明菲空有一腔壮志难酬,却苦于不是男儿身。幸而,还有二哥明义与自己同仇敌忾,明菲总算还有个知音——她的才干还未施展,怎能就此埋没!
    尤其当明菲确定明湛与她来自同一个地方时,她看着风生水起的明湛,更是一肚子的不服与嫉妒!她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让所有人刮目相待、奉若
    作者有话要说:明菲的番外就到此为止了,虽然有许多人不想看,我依旧想写一写,这个不合群的穿越女~
    嗯,写出来了,就发上来。
    明菲代表了一部分天真穿越女吧,其实偶真心认为,现代人穿过去完全可能干不过古人。
    譬如什么宅斗宫斗、或者思想方面,很难讲啊~土著就真的弱吗?不,土著是主流,许多时候,我们要屈从于主流。
    172、番外皇帝难为之八
    在凤景乾被绑架期间,明湛展现了极为出色的政治才能,稳定了帝都的安定平宁。
    在帝都地动期间,明湛出钱出力出智谋,在银库无银的情况下,众志城城,共度难关。
    故此,在凤景南赐死凤明澜之后,在凤景乾死活要立明湛为太子之时,虽然大家觉着礼法所限,小皇孙的继承权在世子之上,不过在明湛隐约表示日后不留嗣,还会将皇位再传给小皇孙的时候,大臣们基本上就默认了明湛做太子一事。
    再次得说,明湛是个很有运气的人。
    自从明湛被立太子,世界忽然国泰民安起来,该打雷时打雷,该下雨时下雨,然后,冬日必有瑞雪兆丰年。
    善于搞封建迷信的大人们,不得不想,这太子立的好啊。你看,这刚立了太子,世道就顺遂了。
    就是凤景乾对于这一场洋洋洒洒的大雪,也有说不出的喜悦,虽然秋收收了不少银子来,可架不住用银子的地方多。如今老天爷高兴,明年要赈灾减税的地方就少。
    明湛穿着狐裘的大褂,与凤景乾盘腿相对而坐,他一入秋就开始滋补,如今好不容易瘦下去的瓜子脸又开始泛圆了,又生来怕冷,刚刚立冬就里外裹了三层皮子,圆的似个毛球儿,膝上还盖着厚实的毛毯子,怀里揣着暖炉,才能伸出手写得几个字来。
    自明湛开始批奏章,武官们连连称赞:太子爷这字儿写的清楚,话也说的明白。因明湛从不用典反讽啥的,他不高兴就直接骂,高兴了就狠命的夸,回批向来是简单明了、一目了然。
    文官们就不那么高兴了,私底下都在传:太子爷说话不雅,或者什么,太子爷这字啥啥啥的,挑一堆的毛病。
    明湛何等耳聪目明,在一次君臣玩笑时,眼睛弯成月牙儿,唇角上翘,非常自得的自夸,“我这字,是好生练过的。现在齐整多了,你们瞧着如何?呐,徐先生是教过我念书的,怎么样,长进不小吧?”
    凤景乾先笑了,“哪里有你这自卖自夸的,纵使徐卿想挑你两句,此刻也不好说了。”
    徐叁是江南徐家庶子,因生母出身低,他爹孩子多了去,也不大在乎这一个小庶子,老大了还没名儿,后来要入族谱儿,想他排行第三,便直接取了徐叁这名儿,好记的很。不过谁也没料到,后来这小庶子连中三元,如今更是入阁为相,十分了不得。不知他那子孙满堂的爹有没有后悔没给儿子取下威风的名子。
    徐叁今年四十八岁,他跟皇家无亲,自阮鸿飞走后,户部尚书的位子就空了下来,徐叁以三品侍郎之身击退众多竞争对手,爬到了户部尚书的宝座,本领相当了得。因他是正经翰林出身,之前凤景乾指他去闻道斋给皇子们讲课,明湛在宫里时听过几年。那会儿徐叁还在翰林混,官儿不高,也没眼色高低的看不起明湛这小哑巴,由因知果,如今明湛做了太子,凤景乾继续将徐叁指给明湛做太子师。若无意外,下一朝的富贵已经稳操在手。
    徐叁是有一定水准的人,他绝不会直接夸“啊,殿下的字堪比二王。”,这样就太谄媚了,降了一部尚书的格调儿,他微微一笑,语气十分中肯,“殿下的字较以前的确长进不少,若持之以恒,定能成一代名家。”后头就是拍马屁的话了。
    “那是,我现在天天看奏章,一天回批至少得万把字。”明湛豪放道,“就是一头猪天天拿着毛笔这样比划,也练出来了。”
    李大人没留神,一口茶喷到了地上,急忙告罪御前失仪。
    安定侯是个直性子人,因心中憋笑,手上发力,一件极清润的汝窑茶盏啪的碎成粉末,热热的茶汤流了一手并一腿。想不失仪也失仪了。
    还是吏部尚书郑老大人老成持重,眼中含笑,握拳咳了一声,不慌不忙的赞道,“殿下说话,实在风趣。”
    凤景乾忍不住笑了,嗔一句,“阖该让你父王在帝都过了年,明年再回云南才好。”
    凤景南对明湛向来极是严厉,气了就骂,明湛顶嘴必要挨揍,次数多了,镇南王教子甚严的名声就渐渐的传了出去。若今日明湛这话给凤景南听到,凤景南绝不能让他善了。至于凤景乾,他比较习惯做好人,再说,他比较能欣赏明湛的幽默,便不似弟弟一样被明湛一点就着,一踩就暴的。
    明湛想到凤景南走后自己小日子那叫一个滋润,忍不住咕咕叽叽一阵怪笑,听得的混身发冷。
    伯侄正专心致致的拍奏章,就听冯诚进来回禀:户部尚书徐叁、工部尚书李平舟大人求见。
    凤景乾自然宣召。
    俩人都是踩着积雪而来,只是面色并不大好,有些疲倦有些憔悴,自从太子殿下入主宫闱,上朝听政,百官都觉得——好累。
    要说以往明湛也在昭仁宫坐过一段时间,可那会儿,他完全是当做镇山太岁来的,只要他在就够了,并不怎样插手朝政,故此对他的脾气都是一知半解。
    倒不是明湛脾气不好或是有何怪癖,相反他平易近人,偶尔有人呛他一句,他也不生气,忒有涵养。可是你跟他说话得打起两百个精神,非常难缠。
    譬如昨天,凤景乾见那雪势头儿好,园中梅花盛着,红梅白雪,这几个月也过的顺风顺水,凤景乾便召了近臣与自己一道赏雪看梅花,能混到凤景乾身边儿的自然是有手段之人,大家诗词唱和,好不文雅。
    这种场合,凤景乾自然想明湛出出彩,哪知回头一瞧,太子殿下不知所踪,倒是远远一阵烧肉香飘来,引得人垂涎暗生。
    “万岁,太子爷在那边看人收拾烤肉呢。”冯诚虽一直跟在凤景乾身边儿,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凤景乾见远处暖亭里烟火燎绕,笑道,“朕还打算与爱卿们在那亭里一道喝茶,倒被这小子抢了先儿。”虽有嗔怪,却透着亲呢,更多似在解释明湛中途离场的原因。
    太子殿下亲自张罗,让几位大臣颇有些……那个,太子殿下,您也太亲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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