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之上,蹲坐着一个小道士。
    这一回赵家伏杀的也是个小道士。
    若还认不出这人是谁,赵家老家主在朝堂上也没资格活到今日了。
    “小道长。”
    赵家主连忙走出庭院外,躬身道:“老夫是兵部侍郎,朝廷二品官职,不知道长前来,有何赐教?”
    秦先羽神色平淡,对这老头的言外之意,亦是听得分明。
    兵部侍郎,二品官职,是想用朝廷官员的身份保命?
    毕竟这里是京城,钦天监所在。
    但秦先羽倒不怎么理会这人的小心思,只是平淡道:“小道来此,莫非侍郎大人不知?”
    赵老家主满面疑惑,道:“着实不知。”
    “大人这装疯卖傻的本事倒是不低。”秦先羽笑道:“若非认出了那个叫作吴明的家伙,倒还找不到你们赵家头上。”
    “吴明?”赵老家主惊道:“此人数日前就已失踪,卷了赵家一些金银,逃得不知所踪,莫非道长识得他?这厮难道不知死活,冲撞了道长?”
    “朝堂之上的人,都是这般奸猾吗?”秦先羽轻轻一跃,落在庭院当中,道:“小道来得不久,但自修道以来,耳力甚好,两位适才所说,小道都已在赶来的路上,逐一听入耳中。侍郎大人若要狡辩,便是无用功了。”
    赵老家主遍体生寒,恨不得把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长子一掌劈死。
    赵公子虽然被茶杯砸破了头,但茶杯明显比不上驴蹄子,他倒还不算是被驴踢了,还能认出那小道士的身份,顿时手足发冷,只躲在一旁,半句言语也不敢多说。
    赵家主沉声道:“也许是栽赃嫁祸。”
    “也许罢。”秦先羽说道:“小道与赵家从无交集,何以害我?”
    赵老家主无言以对。
    只有赵公子手足颤抖。
    “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无法置信,“无数箭矢,加上几十支神箭,都不能射杀一人?这道士怎么还能活着?”
    秦先羽扫过一眼,便即往前走去。
    “站住!”
    赵老家主喝道:“老夫也曾是一品大员,知晓修道之事。你可知晓,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纵然是你们这些修道之人,也不得胡乱放肆!敢对我们这类俗世之人下手,你就不怕引来钦天监?”
    秦先羽笑道:“修道之人确实不能对俗世之人下手,不能在京城显法,但凡是总有意外,就如眼前,赵家意欲害我性命,我总不好自己咽下这口气去?钦天监铁律森严,但也分类型多种,如眼前这类,是你们自寻麻烦,钦天监自也不会轻易插手。”
    赵老家主退了数步,喝道:“将他拿下!”
    诸多侍卫一并涌上。
    这些侍卫明显比不上那些埋伏秦先羽的兵将来得凶悍,且人数也才二三十人。
    秦先羽神色平静,足踏蝉翼步,掠过众人,来到一个搬运气血的侍卫身前,手上一拍,就把这个搬运气血的侍卫打翻。
    蝉翼步又起,再度打翻一个搬运气血的侍卫。
    这群侍卫当中,也仅两个搬运气血的人物,便被他这般轻易打翻,而其余侍卫尽数止步。
    “你们听命行事,行善作恶都由不得自己,小道也知你们身不由己。”秦先羽把那搬运气血的侍卫头领按在地上,随后才转头看向其余侍卫,说道:“你们守卫赵家,每月不过为了那些个银钱,大多为了养家糊口,许多人家中有老有小,有妻儿父母,小道不愿大开杀戒。”
    “小道心知许多事情都与你们无关,因此这一行只是寻找罪魁祸首,至于你们这些拿俸禄过活的,小道便不追究,你们自己散去罢。”
    这些侍卫面面相觑,他们明显不如那些私兵来得坚定,各自对视一眼,心性稍微软弱的已有了几分退意。只是,仍然有过半的侍卫还并无退意,各执刀剑,意欲对这小道士下手。
    秦先羽略微沉默,伸手把背后清离剑拔了出来。
    他把剑往地上一划。
    地面之上现出一条深深的沟槽。
    挥剑裂石!
    轻而易举!
    他收了清离剑,朝众人略微打个礼,道:“纵是武道大宗师也非小道敌手,你们若还不惧,大可上来,但到了这一步,小道便不留手了。”
    众侍卫俱是止步。
    有少数几人仍是持刀剑上前。
    这些人或许当真忠于赵家,也或是赵家私兵之一,实有悍不畏死之心。
    见几个侍卫冲上前来,秦先羽不过只是伸手拍去,以他如今的修为,即便是徒手,也能开碑裂石,断金切玉。
    那些刀剑被他尽数拍断,顺手朝这几人身上拍了一把,便都软软倒下。
    到了这时,其余侍卫也都失了胆气,多数散去。
    赵老家主脸色惨白,这些侍卫明显不如赵家那些私兵来得厉害,也同样比不上那些私兵来得忠诚,更不如他们那般悍不畏死。
    “说罢,究竟是谁指使的?”
    秦先羽问道:“小道与你们无怨无仇,何以半路伏杀?”
    说罢,他看向那赵公子,说道:“单是那数十支弩箭,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得手的,该是经由罡煞级数的人物才能刻画成功,用以破除罡气。莫说赵家,就算放眼大德圣朝各方军营,也没有多少刻画符纹的弩箭。看来那指使你的人物,也不是简单货色。”
    赵老家主沉默不语,脸色变化。
    秦先羽脚下一踏,地面一震,就有青砖离地而起,被他随手一拍,宛如弩箭般迸射出去。
    那青砖穿过赵公子身旁,把木质桌椅砸得粉碎。
    “你不敢说?”秦先羽微微一叹,轻声道:“不论你多么惧怕,但此刻死到临头,还有顾忌?或许你害怕那人事后对你报复,但你该知晓,那也在事后。”
    “可你闭口不言,小道此刻便饶不过你。”
    这少年道士言语平淡,声音温和。
    赵公子浑身寒意颤动,低声道:“商少主。”
    “商少主?”秦先羽眉宇微挑,道:“商羊谷少主?”
    秦先羽微微沉思,自己与那厮似乎从来没有什么仇怨,至多也只是在鹤云楼中稍微有些不快,但他倒从未放在心上。
    莫非就是此事,引起了杀身之祸?
    细细沉思。
    良久,秦先羽看向赵公子,说道:“商羊谷少主适才便已离京,你提他作甚?”
    “不可能!”
    赵公子惊叫道:“他早上才送我数十支神箭,事成之后该与我庆功,不醉不归,怎么这就走了?”
    这位赵公子实也并非蠢笨之人,只是因为有了数十支神箭,自觉有十足把握,才去伏杀羽化道君。为了攀上商羊谷,故此铤而走险。
    但听闻商少主离京后,他才惊觉,自己本就是个弃子。
    若是伏杀羽化道君成功,便无须多说,虽无庆功宴,但至少与商羊谷攀上关系,日后得益不少。
    若是伏杀不成,反被羽化道君杀上门来,也追究不到商羊谷的头上,遭殃的不过是赵家。
    不论伏杀是否成功,至少商少主先一步离京,便置身事外,无性命之忧。
    但是赵家……
    赵公子脸色惨白。
    赵老家主脸色变幻,厉喝道:“逆子!”
    秦先羽微微摇头,转头往府外而去。
    “羽化道君。”赵老家主低沉道:“我这逆子被人所惑,如今总算醒悟,为了把此事告知于你,恐怕已是得罪商羊谷,你便这般走了?”
    秦先羽脚步一顿,淡淡笑道:“侍郎大人还想如何?”
    “按律法而言,你强闯朝廷官员府邸,便是违背律法。按私事而言,这孽子为了道君,已得罪商羊谷,道君自也不能一走了之。”
    赵老家主深吸口气,说道:“至少再给赵家一个交代。”
    这个交代,自然是给赵家一个保命之法。
    秦先羽沉吟片刻,说道:“是该有个交代。”
    他脚下一踏,有青砖离地而起。
    随手一甩,青砖如箭矢般飞去。
    青砖落入赵公子怀中。
    赵公子胸怀塌陷,背后一鼓,就即吐血而亡。
    赵老家主惊怒交加,喝道:“你……”
    秦先羽淡然笑道:“小道心性淡了些,但不是没有火气的。”
    正在这时,门外闯入大量人马,皆是兵将,各执刀剑。
    当头一个,是个脸色粉白,脚步虚浮的太监。
    这太监翻开谕令,用特有的尖利嗓子,大声道:“赵家暗养私兵,私扣军中兵器,居心叵测,有谋反之心,且草菅人命,当革去官职,打入牢狱。赵家族人皆打入牢中,按罪论处,一切家产,尽数充公。”
    说罢,就有大量兵将四处抓人,查抄赵家。
    这并非圣旨,只是一道谕令。
    秦先羽当下便已明白,这便是钦天监的手段。
    赵家是世俗中人,是朝廷中人,便该以朝廷的手段制裁。
    秦先羽看了一眼,不再理会,便往大门走去。
    赵老家主目呲欲裂,大声嘶喊。
    身旁兵将已把兵器搁在他脖颈,把枷锁套了下去。
    至于秦先羽,尽管杀了赵公子,明显与赵家有关,但这些兵将似乎都得了命令,并未拦他。
    秦先羽径直出了赵家,刚出府门,脚步就即一顿。
    赵家之前有一人,作书生打扮,衣衫洁白。
    周主簿淡淡说道:“记住,不得显法于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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