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的!今天上午殿下还兴致很高的说要去锻刀!”只是片刻森兰丸就反应了过来, 焦急地申辩道, “之后一直与明智殿下待在房间里, 我也有烧起炭火的!怎么会突然就生病!”
    “眼下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堀秀政冷下来的眉眼有别于女性化的绮丽,终于多出了属于男性的、刀刃一般的冷厉, “你一直在这里生活,应该知道医师在哪吧?”
    “知道……”
    “那现在就去找医师。我去为殿下搬被子过来。”或许是也与野武士接触的时间多了,隔了一年时间再见,堀秀政的气势不减反增, 压得兰丸完全没有反驳的意识。
    堀秀政注视着兰丸同样秀丽的眉眼与其中惊惶的神色,眉头略微松了一松。
    “如果你想接替我成为殿下的近侍,就不要这么松懈。”
    他对着兰丸斥责道。
    “殿下的事情是放在第一位的。现在,快点去!”
    “是!”
    森兰丸并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作为父亲壮烈战死、长兄继承家业的森家次子, 他是蒙受织田家的恩惠才有幸能在这里担任三郎的小姓,对三郎也始终保持着一种敬仰的心态。只是他到底年幼,体格又是区别于兄弟的瘦弱,这让他时常会觉得迷茫,因此才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等话出口之后他才意识到三郎生病这件事的严重性,心里又担心又惊慌,还伴随这一些自责。
    堀秀政同时具有鼓励与斥责味道的话让他定下了神,响亮又急促地应了一声后就要朝着廊道的一边跑去。只是还没有跑出两步, 他的手就被另一只大手拉住了, 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不由得焦急地转过脸去, 只看到一张被面巾严实包裹住的脸:“——明智殿下?我正要为殿下去寻找医师, 请您放开!”
    “不用那么麻烦啦。”“明智光秀”——实则是三郎的青年松开了手,胡乱地在兰丸柔软顺滑的脑袋上搓了两下,态度散漫的说道,“小……不对,殿下是真的没有生病喔!”
    “真的吗?”听到他这样的话,堀秀政仍是拧紧了眉,反驳道,“但我之前看殿下精神不振,举止也有别于从前……明智先生确定殿下身体无恙吗?!”
    “我确定。”三郎铿锵有力地回答道,“精神不振——完全是因为肚子饿了!”
    堀秀政:“……”
    从“明智光秀”这样粗俗的言辞以及散漫的态度,堀秀政总觉得有种十分强烈的熟悉感。
    “当真如此吗?”他谨慎地又问了一句,“殿下的样子看起来确实像是身体不适。”
    “真的啦,以前不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嘛。”三郎满不在乎地回答道,又慎重地抓住兰丸的肩膀,态度严肃地叮嘱道,“去厨房拿的杂煮记得一定要他们多放点料!”
    森兰丸无措地看了看拧着眉的堀秀政,又看了看只露出一双眉眼、但是眼神认真坚定的三郎,最终试探性地点了点头,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会记得的!”
    “那就好了。快点拿过来喔。”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三郎从善如流地松开了手。森兰丸停在原地又看了看堀秀政的脸色,发现对方虽然仍是脸色微有些阴沉,但并没有对三郎的话做出反驳,这才改换方向、朝着厨房的位置走了几步——堀秀政仍然没有做出阻拦,现在也还只是个孩子的森兰丸也就终于安下了心,听从“明智光秀”的话快步往厨房跑去。
    屋内仍然坐在座位上的明智光秀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与座下好几名刀剑付丧神面面相觑。
    “小久也进来吧,外面蛮冷的。”
    注视着森兰丸远去,三郎拍了拍堀秀政的肩,自顾自地就走回了房间。被叫出熟悉称呼的堀秀政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后才愕然地抬起头看着三郎的背影,视线在定了一定后,又落回在主位上举止文雅的、与他记忆中的主公相貌一模一样的人身上。
    难道说……不,果然还是不可能吧。
    刚刚升起的想法还没有成型,堀秀政就干脆利落地打消掉了。
    替身一说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就算是真的有一个替身,也不可能面容相似到这个地步,更何况看座上那位“织田信长”的气度,虽然与他记忆中一年前见过的“织田信长”有些相异,但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拥有的。
    有这样气度的人,必然是居于人上的。这并不是单纯的模仿就能够拥有的东西,必须是真正经历过才能拥有的。先不说在人海茫茫中,找到一个面貌相似的就十分困难,再要苛求相貌身材一模一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单纯就拥有这种气度的人,就不可能甘心屈居人下来成为替身。要猜测明智光秀可能与之有关,更是可笑——即使真的是这样,织田信长又怎么可能让与自己面貌一致的人成为家臣、甚至给予高官厚禄?
    堀秀政成为三郎近侍的时候,看到的三郎就是态度散漫、似乎万事都不挂心的样子。但因为之前对明智光秀的身份有过疑虑,他也曾经拐弯抹角地询问柴田胜家有关织田信长同胞兄弟织田信行的事情,多少也听到了一点这个织田老臣对于织田信长的感叹,得知织田信长在十五岁之前就是身体虚弱、温文尔雅、头脑聪慧的样子,直到某一日突然病好了才放飞自我成了现在的模样。
    之前他作为近侍跟随在三郎的身边,也曾见过几次三郎突然就变得十分礼貌、风姿礼仪一样不差的样子。这个样子虽然乍一看会让人吓一跳,甚至产生“不是同一个人”的错觉,但是因为“织田信长”在十五岁前就是这副模样,似乎……也没有那么……奇怪?
    明智先生也是一样。每次教导过殿下礼仪(其实是互换身份)后都会传来明智先生因为教导太过辛苦、为了释放压力只能选择去爬树的消息。这样的次数也不少见,而且殿下的性格常常会让人有难以招架的感觉,刚刚明智先生的失态,恐怕也是被殿下刺激太过,才会破罐子破摔、丝毫不注意仪态吧。
    因为相貌一致的人实在太过少见,何况身材也是类似,向来思虑周全的堀秀政在接近一年离开岐阜的时间里已经被打磨成了更加成熟的男性,在这种时候并不打算草率地做出猜测——如果是真的,这件事就牵扯太大,容不得他轻率地做出判断……何况以前确实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啊!
    而且还不是一两次!
    就算再怎么奇怪,次数多了也就似乎能够让人接受了。他会觉得不对,果然是关心则乱吗?
    这样想着,堀秀政也就按下了之前感觉到的不对劲,重新注意起“织田信长”——也就是明智光秀的身体情况。
    他当然相信“明智光秀”的说法。虽然对明智光秀的真实身份抱有怀疑,但堀秀政本身就是个心明眼亮的人,又不像刀剑付丧神们一样因为知道了“历史”而心怀忌惮,他清楚地认识到,明智光秀对于织田信长到底有多尽心尽力——那份忠诚不说举世罕见,也是世间少有的了。
    更不要说明智光秀是织田家少有的能在关键时刻对织田信长进行劝谏的人!
    如果真的是生病,依照明智光秀对于织田信长忠心程度,是绝不可能帮助他隐瞒下病情的,而织田信长作为织田家的家督,虽然一直以来总是那副懒散的模样,但对争夺天下的执着却是多年未变,更不可能傻傻地去隐藏自己的病情——要是织田信长一直是柴田胜家描述的那样、十五岁时就有的体弱模样,这份病气还能让人理解。但堀秀政却是深深地明白,织田信长之前到底有多健康,连同那张脸都不似四十岁的人。
    难道说……难道说!
    织田信长殿下其实——旧疾复发了吗!
    大概是直觉到了堀秀政的想法,三郎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茫然地说道:“……门开得太大了吗?有点冷。”
    但是意识到有这一种可能的堀秀政已经完全坐不住了。
    这并非是像那个荒谬的“殿下可能有个替身”一样难以验证又荒谬绝伦的东西,而是实实在在的有可能,算起来也不过是找一个医师来查看就能解决的小事。
    “殿下的气色还是太差了。”堀秀政诚恳地看着明智光秀,沉声道,“请允许我先行告退。”
    既然森兰丸被支使去厨房拿杂煮,那么寻找医师的事也只有他来做了——也不知道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医师的住所有没有变动过。
    “有吗?”三郎下意识地看向明智光秀的脸,始终没能从那张与自己类似的脸孔上找出什么东西来,也就平淡地说道,“不过一路赶来确实辛苦了,小久还是快去休息吧。”
    堀秀政顿时又为这熟悉的画风眉头一紧。
    “说的没错。”明智光秀也赞同地点了点头,“调你们回来的命令昨天才发出去的,今天你们就回来了,看来赶得很急。久太郎不妨稍作休息,长谷部他们也在这里,有什么事由他们告知也可以。”
    这种(在堀秀政看来)对甲贺忍者盲目的信任,也是堀秀政以往在三郎身上感受到的。他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脸庞因为对“织田信长”的身体的担心而绷紧了些,看上去不似以往那般雌雄莫辩。
    “是。就交由长谷部汇报。之后我会领人前来为殿下看诊,希望殿下不要将我们拒之门外。”
    堀秀政再度朝着明智光秀行了个礼,快步走了出去。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以刀剑付丧神出众的耳里也听不到脚步声后,压切长谷部从一进门就紧绷起的身体才总算放松下来,难以置信地朝着两名互换了身份的人低声道:“主公……还有明智先生。你们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三郎:“嗯?准备吃杂煮啊。”
    “……我问的不是这个。”
    被三郎一如既往耿直的回答噎了一下,压切长谷部的情绪也不可思议地变得平缓了一些。他看着三郎蒙得严严实实的脸,因为紧张和焦急而咽下一口口水,才重新问道。
    “主公到底是为什么,会想到和明智先生互换身份?”
    在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压切长谷部差点没被吓得直接拔出本体了!——这纯粹是因为明智光秀特殊身份造就的反射行为。好在他还及时意识到三郎也在房内,并没有遭遇危险的模样才及时克制住,耐着性子跪坐在一旁,等着堀秀政离开后好进行询问。
    ——就算是互换身份也不能选明智光秀啊信长公!!
    同一张脸不是给你们玩换身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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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压切:同一张脸不是给你们玩换身份的吧!
    三郎:就是。
    我瞅瞅今天是不是还能再码一更。不过下一章不要奢求字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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