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一振的目的并不是将这些敌短刀全部击退,而是将它们全部拖住。
    想也知道, 适合夜战的敌短刀对上不适宜夜战的太刀, 再加上绝对的人数压制, 一期一振想要将敌人击溃无异于异想天开。但是同样的,时间溯行军的目标是破坏栅栏,而前田藤四郎已经回去求援,只要一期一振能够拖延时间到援军赶来, 时间溯行军的目的就绝无达成的可能。
    这大概是基于曾经与鹤丸国永共事, 被对方天马行空却实实在在有效的行事手段震慑,从而具有的信心了吧——这也是一期一振能不顾伤痛、奋力挣扎的重要原因。
    他到底拖延了多少时间呢?
    从一开始的奔跑, 到之后甩动栅栏制造安全落脚点的跳跃;从一开始的身形矫健,到现在的寸步难行。一期一振确实在奋力地争取时间,但是从一开始到现在,他从敌人手中抢过的时间,恐怕也只有单薄的几分钟罢了。
    而这段时间已经足够让他伤痕累累。
    华丽的军装已经不具有先前的风姿, 排扣已经在敌人数次的袭击下碎裂殆尽,变作敞开的军服外套里原本纯白的衬衣已经被深深浅浅的血色浸透。每一次将刀鞘或是本体的刀刃向下挥下, 都逼得他要用尽全身的力量, 在先前他还能强行克制住手掌的颤抖,但在连手掌都已经麻木后,他已经连自己是否抓住了太刀绪都不能肯定,如履薄冰地一点点向山壁移动。
    刀鞘是钝的。就算一期一振用力向下投掷, 它也只是直立在无数时间溯行军之间, 顶多没入浅浅一层土层中。但一期一振的本体却完全不同, 锋利到让人惊叹的太刀即使是在付丧神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也保持了刃部的锋锐,没入那些白森森的骨骼以及泥土中,并不比一期一振之前切下栅栏要困难多少。太刀轻松地没入底下,也就代表着随后降临在刀柄上的一期一振连与地面的高度差都争取不到多少,原本就能轻松弹跳至他胸腹部位的时间溯行军,就算不用刻意跳起,也能瞄准他的脚踝足底。
    随时会丧失生命的危机感,从一开始就围绕在一期一振身边,并随着他大胆无畏的举动越来越重,只等加上最后一根稻草的那一刻。
    他离山壁终于只差几步路了。
    刀剑付丧神与本体刀刃某种程度上是相连的。就像是受伤的刀剑男士可以通过打磨本体来加快身体上伤势的愈合,本体的受损也会回返到刀剑男士的身上。一期一振的重伤状态并没有直接在本体刀剑上反映出来,即使是他的意识都已经难以像先前那般清晰,在他将本体作为另一个落脚点投掷出去之前,刀锋也是完好无损的。只是作为持有本体的人,一期一振莫名有种类似直觉的感觉——他的本体刀剑的韧性正在不停地下降,心铁已经渐渐布满裂痕,只靠着皮铁紧紧的包裹才没有当场崩碎。
    而当他将本体刀剑投掷出去后,时间溯行军的打击不见得能让他感同身受——如果连这都能感觉到的话,那么刀剑男士想要杀敌就太过艰难了——但是原本内里就已经开始崩坏的刀剑受到敌短刀不停攻击,不堪重负的心铁随时会冲破外层皮铁的感受就像是灵魂都在被撞击,对一期一振原本就艰难的行动来说根本是雪上加霜。
    这样乱来的、随意对待本体的态度,自然也不可能让本体刀剑得到什么良好的待遇,更别说这一振“一期一振”的情况本就岌岌可危。
    只是跳跃了两三次,“一期一振”的刃金上就多出了豁口!
    不能防御、只能顶着狂风骤雨的攻击向前的一期一振只觉得浑身发冷,连呼吸都变得悠长和轻微起来。
    “……还差一点。”
    他的声音连回响在脑中都变得微弱至极,外界的一切嘈杂都像是被滤过了一遍,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
    “没想到还能走到这里来。”
    像是对自己的运气感到不可思议,他温柔的双眼里的神采仍然是如萤火一样微弱,并没有因为现在离自己原定目标近在咫尺的状况而多上一星半点。
    与此同时,他足下刀鞘上挂着的太刀绪,也啪地断开了。
    这大概就是他的最后一搏了。
    与之前的每一次跳跃一样,一期一振没有迟疑,朝前纵身一跃!!
    他的本体被扯着从泥土里脱出来,刀鞘因为他蹬起时的力道歪了歪,淹没在那一片敌短刀之中。在被照得几乎要反光的雪白地面上,表面闪耀的刀剑看不出有什么端倪,只有在此刻被拽得远离了光源处,才能看到它刀面上或隆起或凹陷的细微痕迹。
    这一振“一期一振”已经濒临破碎,就与一期一振已经濒临死亡一样。
    有敌短刀侥幸地摸准了时机,在一期一振起跳的瞬间就扑向了太刀青年,尖牙携带着刀刃一同切入一期一振的小腿肌肉,只差一点就能贯入膝关节。它并没有成功勾住一期一振,甚至也没有带出一道血光,只有在落地、重新直起身躯的时候,才露出尖牙上的一点碎肉作为此次攻击的战利品。
    “一期一振”的刀柄上还挂着一截太刀绪,长度只有原先的一半多。
    而一期一振离山壁还有两步。
    已经不如以往坚韧的太刀被投掷而出,力道已经不如原先那般重。它的付丧神瞳孔涣散了一瞬,靠着意志力强行逼迫自己回到惨烈的现实中。
    这一次的太刀终于没有落入时间溯行军之中,而是栽进了从山壁上斜着生长的一棵树的枝叶中!
    山壁只有距离一期一振确实还有两步的遥远距离,但是歪着生长、细细弱弱的树木却只有一步!这一次因为一期一振的虚弱而变得虚浮的力道终于不足以让本体“贯穿”树干,而是让它一碰到枝干就落了下来,恰好使刀柄卡在了枝桠之中!
    只要这个细弱得一折就断的枝桠能支撑住一期一振的体重……只要它能稳稳的架住刀柄,不让它滑落下去!!
    一期一振的一只手仍然绕着太刀绪,已经不再握紧,只靠之前在手指上绕得足够紧,才没能从摇曳着的深色绳子上落下去。
    他突然就想到了在北庄城时,与鹤丸国永在城墙上充当诱饵、引得时间溯行军前赴后继地冲过来的事情。眼下的危险程度完全不同,但他此刻被挂在树上的样子和那时确实有几分相似。
    他实在是幸运得过头了。
    就算身体已经逼近“战线崩溃”的极限,他也确实是好运地从如此之多、并且还在往他的位置汇聚的敌短刀中脱身而出。太刀绪两次断裂,却都留下了足够他再次使用的长度。甚至到了最后,几乎要湮灭他微弱希望的最后一步,他也幸运地没有落入敌人的手中,而是被挂在了半空,总算抓住了最后一丝生机!
    那道枝桠在剧烈的摇晃了几下后,终究还是承受住了一期一振的重量!
    这大概也有在非演练的状态下,一期一振的体重并不能按常人计算的原因——但不管怎么,他还是活下来了!
    能从这样可怕的境地中逃生,一期一振就如同他所说的那样,不负吉光之名。
    “光是这样还不行。”太刀青年缓慢地伸出另一只未缠住太刀绪的手,握住了这一根绳子上端的部分,“还要爬上去才可以。”
    时间溯行军宛若实质的目光还集聚在他的身上,一期一振不敢去赌时间溯行军的弹跳力能不能攻击到被悬挂着的他,也不敢赌以他现在的状况到底还能不能容许再次受伤。每一次向上爬行,枝桠都会抖动几下,就要让人的心都跟着乱跳起来。已经麻木的手指也控制不好握紧的力道,时不时就有再度滑落的风险。好在太刀绪已经变得不长,因此就算再艰难,一期一振爬了几下之后,也终于能勾住树枝,艰难地爬上去,从看上去不可靠、实际上也让人胆战心惊的细弱枝丫,挪动到更粗壮一点、临近树干的枝干上。
    直至现在,他才真正的放松了下来。
    原本套在他手上的白手套已经没有一点残留的白色,被手上伤口渗出的血黏在皮肤上。一期一振没有拾回多少痛感,但在将手套从手上剥除的时候却还是有一点剥开一层皮肤般的不适。
    他缠着太刀绪的手指因为缠得太紧,已经变得淤紫且不听使唤,意识中想要做出抓握的反应,手上却只能发抖一样地颤动几下。掌心的伤痕被粗糙的绳索反复摩擦,在取出的时候就像是挖出一块肉一样,除了挤出几滴血外,就只剩下隐约的森白。
    就算不是“战线崩溃”,一期一振也已经不剩下什么战斗力了。
    但他之前想要做的,也差不多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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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就这么靠运气和自己活下来了。
    救援?不存在的,不存在的,一期他真的没有拖多久时间,救援还没那么快赶到。
    一期:微笑中透着一丝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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