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信长公把他放在膝头唱歌的呢?!
    明智光秀这个是什么样的操作?!!
    比起刚被三郎下令时的茫然, 此刻的不动行光是真的懵逼。
    由于和自己归属相关,不动行光记得异常清楚,距离他被织田信长正式赠送给森兰丸已经不差几天了——但是他始终没能等到印象中被信长公放在膝盖上边拍边唱歌的待遇。至今还记得初见三郎时,三郎斩钉截铁且扎心的一句“被男孩子这么亲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不动行光失落之余, 也只好将三郎对“不动行光(刀剑)”的鲜少在意当做自己作为付丧神现世的小小后遗症……毕竟对于人类来说, 能够诞生付丧神的刀剑和尚未萌发自我意志的刀剑, 还是不同的吧?
    他只能能够保护信长公到最后就行了。其他的事情,只要不改变他坚持的这一点, 他都能自觉地劝说自己去接受。
    然而这种可怜到不动行光想要借酒浇愁的自我安慰也只到今天为止了——明智光秀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答案当然是知道啊。
    不动行光作为付丧神现世的那一天, 明智光秀也在现场呢!虽然不动行光对于明智光秀的感官复杂已经明显到无法遮掩的地步,但明智光秀反而因为不动行光对三郎的一心一意而对这位付丧神好感度极高,连不动行光自我介绍时、将他自己的本体与名器九十九发茄子、丹羽长秀并列的词句, 也一并记下了。
    明智光秀与三郎的审美不尽相同,与不动行光(不管是刀剑还是付丧神)的接触也少。但是明智光秀也不得不承认, “不动行光(刀剑)”上的浮雕刻画得异常精细, 刃口的斩味也极高,不管从什么角度上看, 都是难得一见的、绮丽与锋利并具的刀剑。
    如今付丧神的出现已经成为现实,去考虑到底是因为不动行光先这样自夸才有了今日明智光秀的发言,还是明智光秀曾经如此发言才会有不动行光那样自信满满的自我介绍, 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但在将有关“不动行光(刀剑)”的夸奖脱口而出时, 明智光秀垂眸看着刀上每一个细节都毫无瑕疵的浮雕, 倒是真的认为“不动行光(刀剑)”配得上这一番夸赞。
    至于不动行光本人——
    尤记得记忆中的“信长公”偶尔会出现与往常不同的温和镇定姿态, 不动行光完全没有办法将这一次明智光秀夸奖他的事情当成偶尔。仅仅是“刀剑”时候的他,不可能对和织田信长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记得清清楚楚,而作为付丧神的他,则是见证了三郎与明智光秀绝不止一次两次的互换身份……
    比起三郎那直白的表达方式,这种夸奖确实更像是明智光秀说出口的啊!!
    不动行光已经混乱得连甘酒洒了满身都顾不上了。
    他一边下意识地捏紧自己的披风角,一边忍不住用余光去注视明智光秀的神情。
    位于大殿之中的青年细眉大眼,皮肤白皙,也是时下受女子喜爱的长相。但是与堀秀政或是森兰丸不同,明智光秀哪怕面貌清秀,面部棱角也完全无法用柔和来概括,轻易不会给人以女性的错觉。他的气势不以华服或是眼神的凶戾来表现——他单单坐在那里,就具有了让人难以忽视的强烈存在感。即使此刻的他将目光聚集在“不动行光”上,神情显出一种轻微的漫不经心,他也让人难忍不住想要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揣摩他的喜恶。
    这不仅仅是因为以“织田信长”现身的他有织田家做为靠山——而是他确实有背负这个崛起得过快的家族的资质与底气。饶是他全程没有表现出任何傲慢的姿态,相对三郎而言配合得过分,也仍然是合格的上位者。
    这种不可能强装出来的上位者姿态,大概才是明智光秀与三郎数次更换身份却无人发觉的原因吧。若是换成柴田胜家或羽柴秀吉,后两者固然也已经拥有了广袤的领土与忠心的将士,也绝做不到明智光秀这样的淡定自若。
    不动行光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明智光秀正与他记忆中的“织田信长”吻合——就像他想要保护的三郎与他记忆中的“织田信长”那样吻合。
    扎着紫色高马尾的付丧神猛地扭过头,再也不敢去看明智光秀。饶是明智光秀在他转头的前几秒就已经将视线移开,重新落在在场的诸多官员脸上,他也觉得面皮隐隐发烫,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装着甘酒的酒碗先前翻倒到了他的膝盖上,此刻他的裤脚、披风、与前襟都弥漫出一股勾人的酒香。这种被他数次用来麻醉自己或是用来引开自己注意力的香气突然间完全不能勾起他的馋虫,让他莫名地就生出些躁意。
    最终,不动行光将酒碗泄愤似地丢到一边,垂头丧气地坐在原地。
    三郎时常是在官员们发起冗长的恭维前就果决且不给面子地挥手离去,明智光秀不至于此,但他同样也没有和这些官员待在一起的兴致。在必要的程序走完之后,他很自然地就拱手告别,在日头将落之前就返回了三郎在京都的府邸。在看到穿着自己的衣服、已经从本能寺转移至府邸内的三郎正专注且跃跃欲试地看着庭院的樱树后,他沉凝着淡漠的脸也不由得露出轻松的微笑。
    三郎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到来,随口就和他打了个招呼,惊得森兰丸又是莫名其妙又是神色慌张地警告三郎对“信长公”礼貌一些——但明智光秀本人则浑不在意地伸手摇了摇,回应了这个招呼。
    他们两个几乎并排着走进了三郎惯用的和室内——自然,和室的门在森兰丸想要跟着进去的时候就啪地关上了,只在关上前先将两振刀递出来让森兰丸小心保管而已。
    森兰丸钦羡地看了看紧闭的和室,突然就觉得自己想要和三郎达到像“明智光秀”一样被“主公”信任,连行动间都默契十足的程度,实在是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但是他不会放弃的!!
    即使森兰丸除了明智光秀外再没见过第二个这样的例子,也不妨碍他立下如此雄心壮志。
    提着一振实休光忠和一振不动行光,森兰丸很快就跨过了游廊的拐角——才刚刚踏出没几步,他就看见了正靠在墙角上的不动行光(付丧神)。
    他先是被吓了一跳,所幸抓稳了刀剑,没将这两把贵重的刀摔到地上。随后他将刀剑抱得更紧了一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行光。”
    不动行光喉头上下翻滚了一会,还是闷闷地没有回答。
    这倒是出乎森兰丸的意料了。
    森兰丸着实不能算是一个胆子大的孩子,对于刀剑男士的异常相貌与莫测的身手,他虽然心中佩服,但非必要的时候,他并不喜欢和这些行动诡秘的角色接触。恰巧刀剑男士为了不在历史中留下太多痕迹,也鲜少会与织田家的其他人接触——在这种情况下,森兰丸唯一能相处得亲密无间的,也就唯有不动行光这一位“甲贺忍者”了。
    这说不清是不是森兰丸曾被三郎许诺过会赠与自己“不动行光(刀剑)”而对不动行光(付丧神)爱屋及乌,但是事实就是森兰丸与不动行光几乎无话不谈,两个人目标一致地想着未来能够保护三郎,简直不能更亲密友好了。
    难得见到不动行光这么颓唐的模样,森兰丸几乎没有多思考,就蹲坐下来,凑近去看不动行光的脸。
    失去了醉酒导致的红晕后,不动行光的脸白皙如玉,下颌尖尖,与森兰丸颇有相似之处,只是此刻他眉头紧锁,嘴唇抿起,整个人就像是失了魂一样。森兰丸狐疑地蹙着眉——香甜的气息从不动行光的身上传到他的鼻腔,是他们二人都熟悉的甘酒香气。
    “是喝醉酒了?”
    森兰丸也明知道不可能——不动行光在某些时候还是很有“甲贺忍者”的素养的,例如即使喝得微醺也不影响作战,即便酒量浅到甘酒就能放倒,也从未喝得烂醉如泥过。
    他忍不住就空出一只手,狠狠地捏了一把不动行光的脸颊——果然,不动行光立刻瞪圆了眼,眸子里就像是落了星光一样闪闪发亮。
    “看样子没喝醉啊。”森兰丸咕哝道,“那你怎么这副样子?是喜欢上了哪家的姬君,想要去求娶吗?”
    啊虽然是短刀化身的付丧神,但不动行光的身体看上去年龄近似少年。对于这个十岁元服、十三岁元服,从此就能作为一个成年人去生活的时代,不动行光还真的能够被当成独自决定人生大事——包括婚姻打仗在内的大人了。
    “怎么可能啦!”不动行光立刻反驳道,“人类的女性……啧,我除了为主公作战、保护主公之外,没有其他的需求。”
    “那你是为什么摆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本身也在这方面没有开窍的森兰丸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继续问道。
    “还不是明智——还不是……还不是信长公的问题!”
    一提到这个,不动行光的表情顿时变幻了起来。
    他看着自己其实相貌还带着些许少年稚气的、未来的使用者,有些动摇、又有些依赖地问道。
    “呐,兰丸。如果有两个信长公的话……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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