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就是墨菲定律——一期一振越是不想让弟弟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 前田藤四郎就越是及时地出现在了这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期一振早已知道,明智光秀给自己的最后通牒迟早会到来。今日明智光秀对他的逼问并不是突如其来,而是双方已有默契,一期一振做出的决定也不是一时冲动, 而是深思熟虑了数月后才有的决心。他在踏入和室的时候, 还在心中暗自庆幸前田藤四郎今日要去清点武器库藏不会目睹自己异变的过程, 但时间才不过过去几刻钟,他最不希望看到自己这一结局的人就出现了, 甚至已经意识到了之后会发生什么。
    他的运气或许是不太好吧……在长筱之战的时候是这样, 现在的时候也是这样。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记得、刚刚数珠丸殿应该还去找你了。”一期一振这么想着,以仍然嘶哑的嗓音问道。
    “因为半个月之前已经清点过一次库藏,最近都没有出战, 我稍微看了看数量,觉得单纯的操练导致的消耗和剩余的库藏数目可能有点问题, 所以想去找之前的账目……”身形娇小的短刀付丧神被三日月宗近严严实实地挡住, 只有呓语般轻柔的声音传了过来,“然后见到了数珠丸殿下。正想问他这件事的时候, 天空突然就暗下来了,是检非违使随时要出动的样子。”
    “我想,在这里的大家, 谁会闹出差点招来检非违使的状况呢?和这里的足轻也好、野武士也好, 大家都磨合得很好, 每天都很忙碌, 根本没有空闲做其他的事。今天会留在城中的人只有一期哥和三日月殿下……我太担心了,所以就把事情全部拜托给了数珠丸殿,然后跑回来找你们……”
    “一期哥、一期哥啊!!一定要这样不可吗?”前田藤四郎的哭音越发明显,“之前也有过让时间溯行军送信的(看似)和平相处的时候、反正时间溯行军的目的也是一样的改变历史……三日月殿下暂时没有办法,但是其他人不一定啊!为什么非要这么快就放弃自己的性命!”
    “我还没有、办法,去接受这种事情啊!!!”
    听到前田藤四郎的话,一期一振偏了偏头,似乎想从三日月宗近身侧缝隙去看到在拉门之外、必定泪流满面的孩童。但在刚偏了一点的时候,他就又猛地坐直了身子,甚至将腿都往内收了收,试图藏起自己同样变得尖锐锋利、如同利爪的脚掌。
    而越是想要将自己隐藏在三日月宗近的遮掩下,一期一振就越能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付丧神这个事实。
    他难以自已地抬起手,盖住了自己未被白发盖住的半边脸。眼里鲜红的光芒从他骨爪的缝隙中透出来,乍看过去竟如泣血一般。
    “抱歉,是我……对不起。”一期一振说道,“哪怕是事出有因,也不能否认我作为兄长的失职。”
    “才不是!!”他话音未落,就立刻听到了前田藤四郎的反驳。
    “……抱歉。”一期一振说道,“三日月殿请让开吧。”
    三日月宗近点点头,没有试图再对一期一振的本体做其他事,径直往旁边挪了几步。他身后直直站着的前田藤四郎立刻就露了出来——在三日月宗近的身影从视野中消失的时候,身材纤细的短刀付丧神猛地抬起眼直视前方的青年,目光既惶恐又期待,甚至还带着一点点的悔恨。
    一期一振放下了手,以目前再难和刀剑男士挂钩的模样去与前田藤四郎对视——这其中到底用了多大的勇气,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晓。
    “如你所见,我已经没有办法再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他轻声道,“我并不因自己的选择后悔。但是,身为兄长却要比你们早走一步,这确实是我私心所致的憾事。”
    “明明身处同一本丸,但回顾过去,并没有多少大家聚在一起闲暇玩乐的记忆。甚至到了最后,还要让你看到我这副丑陋的模样。我果然……有点失败吧。”
    “一期哥……并不是这样的!”
    “但是,你应当能够理解,我这么做的原因吧?前田。”一期一振说道,“不管时之政府给予了怎样的使命,背负的是怎样的重任,我们本质上也只是刀剑罢了。”
    “毕竟在织田家的所有弟弟里,你是跟在我身边时间最长的了。”
    “所以,看在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的份上……原谅我,可以吗”
    在织田家的本丸里,粟田口的刀剑男士并不多……那也只是相对意义上的不多而已。不管是从能力还是从品性来看,一期一振都是备受弟弟们喜爱与信赖的好兄长。这点从骨喰藤四郎早早就愿意向一期一振透露“时间溯行军领导者疑似织田信长”这种惊天消息就可见一斑。但是,也因为刀剑男士人手的匮乏,一期一振也确实没有太多与弟弟们相处的时间。
    甫一召唤,他就是跟着明智光秀东奔西走,到最后甚至直接成了明智光秀处刀剑男士的固定班底之一。相比之下,与他一同经历过长筱之战、之后也一起到了明智光秀处的前田藤四郎,确实是和他相处时间最长的弟弟了。
    也自然的……对他感情最深。
    “这种时候,还说什么原谅……我根本就可能因为一期哥变成敌太刀了,就去责怪你啊!”前田藤四郎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这种话,终于忍不住小跑几步,几乎就要一头扎进一期一振的怀里。
    但是断臂的青年并没有让他成功——一期一振只是抬起已经变成骨爪的手,坚定地将弟弟阻拦在了距离自己几十厘米外的位置,而后却又以尖利的指爪,下意识地、分外温柔地为前田藤四郎理好因为仓促赶来而凌乱的鬓发。
    前田藤四郎凝视着兄长如今的面容,已经尝不出口腔里的到底是咬破下唇后弥漫的血味更重,还是泪水流入唇齿中的咸涩更重。
    他哭泣道:“我当然知道啊,但是、但是,为什么非是你变成这样啊!不动行光也好,其他人也好……明明说出历史的人,不止你一个,为什么只有一期哥你要变成这样呢?”
    就和以前的数次一样擦边球也好,拐弯抹角地暗示也好,为什么非要以这样、完全断送自己神格与未来的方式去叙述历史呢?
    他几乎都想要去怨恨了,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去怨恨已经在刚刚失去了太多东西的兄长,也不可能真的像小孩子一样去迁怒只有这样才能被取信的明智光秀。在兄长已经做好了牺牲的觉悟后,纵使内心再不甘,他也无法去否定这一沉重的行为本身。
    在他侧脸轻轻掠过、小心地不划伤他的肌肤与发丝的骨爪,仍然让他感觉温暖,却确实不再具有以前的温度。
    所以他只能看着一期一振僵硬瘦削的脸,默默地流泪。
    “没关系的。”一期一振轻声道,“这一振‘一期一振’折损了,还会有下一振‘一期一振’。审神者能够锻造出同样的刀剑,并不全是为了给我们‘链结’来增加实力,还是为了以防万一有可以替补的人员吧?我是被信长公以这时代的刀剑‘一期一振’召唤而出的付丧神,就算逝去了,再由那一振刀剑召唤,或是再接触那些刀匠锻造的媒介物,都会再出现一个相同的我——”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发出一声突兀的笑声。
    “不,还是算了吧。”
    “毕竟迄今为止,还没有刀剑男士折损过。我这种猜测如果没能成真,只是徒劳地让大家怀有希望后再失望罢了。而且,如果新出现的‘一期一振’,是各个方面都空白一片的‘一期一振’,那说服他为了主公去对抗时之政府赋予的使命,和让他跟上大家的步伐,都是一件麻烦事。”
    “我……也想要在你们的记忆里,停留久一点啊。”
    “所以说,这样的一期哥——”
    前田藤四郎擦着自己的眼泪,嘴唇翕动,最终还是说道。
    “我还是、没有办法讨厌啊。我最喜欢的就是一期哥了。”
    一期一振勉强勾起干枯的唇,露出一个僵硬无比的笑容来。
    “身为‘刀剑’时的‘一期一振’,在(大阪)夏之阵中就已经只剩烧身了。已经被毁去的我,能够获得人身、再度与你们相遇的那段日子,纵使时光短暂,也是毫无疑问的幸福经历。”
    断臂的青年克制地保持着坐着的姿势,但肩头的鬼角已经比最初时又长了几分,脸色也越发灰败。
    “这样的幸运,就算终结了,也不应得到怨恨。所以,稍微振作一点吧,前田。虽然一直以来,都没有好好地陪伴过你们,但是,我一直、一直在关注着你们。你也是在长筱之战中,和我并肩作战、让我得以存活至今的出色的孩子啊?所以,不要再哭了。”
    “你也好,退也好,还有骨喰、厚、药研……无论哪一个,都是我引以为傲的弟弟。”
    他低下头,看着榻榻米上已经污浊发黑的水迹,和即使有两名刀剑男士在场,仍然被秽气悄悄缠绕、已经看不清刀鞘上金色纹路的本体刀刃。
    已经不需要什么提醒,他已经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了。
    在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后,一期一振对前田藤四郎、也是对其他未在场的弟弟们,轻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我先走一步。你们千万别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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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明天就是中元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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