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官家也不知怎么选得主考官,竟然耗费颇多,给每人一套单独试题,还弄什么附加题,他都巴巴写着不会影响到排名,傻瓜才会花时间去写呢,有那功夫,我仔细雕琢一下诗赋不好么?”一个看起来就是世家子弟的人站在龙门前大放厥词道。
    其余几个人愣了一下,再相互看了看,到底没多说什么。
    张雷他们等着出考场,他们的试卷却已经被一个个训练有素的控鹤军士卒整理好,装进一个匣子后由专人看管,只等考试一结束,便可以将这些答案押送到那个院子里,由主考官们组织阅卷。
    崔瑛和他的一众同僚,在考生考试的几天里,日子过得格外清闲,闲着没事,甚至连柴荣都被他们拉下水来,打牌斗嘴。
    但当试卷送到,他们的生活便又紧张起来了。
    先是黜落附加题一个字都不写的人,不多,七八份而已;然后便是糊名、弥封、编号。
    “你俩改勾股术题,方田题老许老周来,盈不足的题目……”崔瑛将自己深思熟虑后的分解方案布置下去,让两个人交互改卷,以防出错。
    等崔瑛花了一天时间,带着明算科的各位把成绩都算出来时,进士科那边连一半都还遥遥无期。
    这个时候,崔瑛就不能再插手了,毕竟自己的学生还在进士科的考场,嫌还是要避的,只能指点他们更合理地划分题量。
    考场外,终于从人们欲言又止的神色里猜出自己好像做了什么蠢事,目瞪口呆地听说起今年不影响排名,只影响黜陟的附加题,半晌,突然恨恨道:“果然还是看我不顺眼吧,这是崔德华肯定是故意的!”
    第105章 会试结果
    那位看似世家子弟的青年说这话的时候,正是在诸位举子宴饮的场合。和现代高中生高考结束后会一起出去吃喝玩乐一样,刚刚考完会试的举子也会在一起吃吃著名的汴梁菜,饮上一杯葡萄美酒,说说几位主考官的喜好,八卦一番这次考试的奇葩试题。
    他这话一出,全场静了片刻,所有人都用一种非常非常一言难尽的眼光看他。
    “他谁啊?”一袭锦衣的王偃停下正要饮酒的动作,疑惑地看向邀请他来的友人,“德华为什么要难为他?”
    “不知道啊?”他的友人也疑惑道,“他就是一外地来的举子,还是年后来的,有什么值得江宁侯难为的?”
    王偃是前宰相的孙子,父叔也都在朝任官,他自己本身又是太子柴永岱的侍读,只要不出大错,未来给自己挣个爵位一点也不奇怪,在京里待了略久些的读书人都知道他。
    本来就安静的场合,因为王偃地一番话变得更安静了。
    “王!偃!你不要欺人太甚了!”那青年的脸胀成了了紫红色,“我是楚霄!神童试时和你在一个院子里住了好几个月,你翻脸不认人的本事真高!”
    “哦?”王偃装作仔细思考的样子,停了一下,然后一脸无辜地说,“你就是那个撒谎支使你哥找江宁侯麻烦的坑货啊。”他捏着高脚杯轻轻嗅了一下葡萄酒的香气,眼角一挑,“怎么?你哥被你坑得连会试都没考就羞愧还乡,你倒是脸皮挺厚,还上京来应举了?不是在家待不下去了吧?”
    “你!”楚霄脸色红得快要滴血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堂哥还算仁义,只私底下去他家闹了一回,他爹好好赔了一通不是又添了一顷上好的水田才安抚了大伯的怒火,他在家里待不住,才匆匆走了知府的关系来京应举。
    “看来被我说中了,”王偃与崔瑛关系好,当初也被楚霄的流言恶心地够戗,此时语带嘲讽道,“就我这样的纨绔子弟都不记得你是哪位了,江宁侯又要管着六安百姓,又要格物穷理,还要教化控鹤军,你是哪个牌面上的东西,还值得为你费那功夫?你那张脸值印卷子的纸么?”
    “话又说回来了,”王偃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记得你出身商贾,只会摆算筹,对经义一窍不通的吧?听你堂哥的语气,你好像也没进学?你确定没有那个附加题你就能中?是你家乡无人让你产生了错觉吗?进士是那么容易中的?”
    “就算容易中也不是他中吧,”王偃的友人接腔道,“纯粹因为不写而被黜落的有几个人?据我所知连一掌之数都没有,非蠢即懒,还有脸报怨?”
    “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我不信这天下没个说理的地方了!”楚霄拂袖而去,而其他人则继续言笑晏晏,好像席间从来没有楚霄这个人一样。
    外面的举子可以聚会斗嘴,小院中的考官们则井然有序地忙碌着。明算科最快,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改出了试卷,排出了名次,连榜都填好了。明法、明经科在崔瑛的流水作业法的改进下也快得很,不过两天就完成了批改、复核、排名、填榜的工作。
    三礼三史科略慢些,不过考生人数也不多,几位老翰林饮茶聊天慢慢批,也就三天不到的时间就全部完成。
    最慢的就是进士科,题量大,难度也大,柴荣有意设下的坑也没坑到几个人,以后这一招又用不了,让他意难平了许久。
    “明经科的先生帮忙改墨义,那个标准都一样,明算科的开始计分,再来两个人先帮忙把诗赋里出韵的都挑出来,直接看策论,言之无物的黜落了帐,别浪费时间。”柴荣在这小院子里呆得有些烦闷了,大手一挥,所有人齐上阵帮着进士科改试卷。
    “这份卷子定是六安的。”明算科的一个翰林拎起一份试卷笑道。
    “这是怎么说得?”崔瑛吓了一跳,以为有人在试卷上留了记号。
    “如今天下间也只有六安的读书人论起葡萄美酒来是论瓮的。”
    “可不是,”旁边一人接腔道,“这好好的美酒被这一‘瓮’字弄得粗鄙不堪,当以盏论才是。”
    “我倒觉得‘盏’字太俗,高脚杯细长匀婷,当以‘婷’论。”
    “不妥,‘婷’字太艳,杯如花形,倒不如‘朵’字为妙。”
    ……
    崔瑛无奈地与柴荣对视一眼,这就是进士科考试试卷改得慢的原因了,这些学问精深的先生们总是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争执起来,手里的事儿也就停下了,要不等他们争出个高低来,要不就只能强行打断了。
    “好了,如果你们进士科的成绩三天内能弄出来的话,朕作主,让德华给你们一人送一份葡萄酒就是了,随你们是一盏还是一婷或是一朵都成。”柴荣打断了他们的争论。
    “如此就谢陛下恩典,谢江宁侯慷慨了,”李景阳随意地将笔搁到笔架上,呵呵一笑拱手道,“不过送来的美酒当以‘瓮’论最佳。”
    “或者以‘桶’论?”另一人手下不停,嘴中还满含期待地接话道。
    “我的以‘缸’论即可,我不嫌粗鄙。”另一人语气平淡地接口道。
    “呵呵。”崔瑛无言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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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都可以核分了吧?”为了得到葡萄美酒,进士科的考官们加班加点,终于在第二天傍晚将所有试卷都批改完毕了。
    “差不多了,单项分都已经核完了,就差将几个部分的分加在一块儿了。”
    “墨义正确率少于六条的直接黜落,好歹减少了不少试卷了。”
    “只看一题确实快得多,而且看得多了,对评分的把握也越来越准了,我敢说这次考试的结果绝对比之前百十年的考试都要公平公正。”
    “下次要不要再加上誊录?考生的字迹会不会被认出来?”柴荣认真地问道。
    “不用,”主考官之一的周立舜摇头道,“考官亲戚弟子要避嫌停考,考官只改一题,影响本身就很小,改得快了,根本没时间来辨认字迹,根本不必费功夫誊录。”
    所有的试卷核完,刨掉一开始就被黜落的试卷,然后翻看后面的附加题,将应付了事、明显看得出文不对题的也挑出来放到一边,其余的文章按五经分类放好,开始排名次。
    这种争吵别说崔瑛了,就是柴荣也插不上手,等他们吵上半宿,将前五名的五经魁排了序,后面就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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