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书生一愣,停住了脚步,疑惑地看向旁边负责接待的夫子,有些羞臊地一拱手:“学生未经通报便进了内院,莽撞了,还请夫子原谅则个。”
    陶老爹听着话音不对,一扯儿子的胳膊,打了个圆场道:“小儿是个粗人,还没正式入学,不知道规矩,有冲撞之处,还请郎君莫要见怪。”
    “陶小郎君也是好心,”那个夫子笑道,“这几位四门学的学子常来学堂里,有些熟不拘礼了,造成些许误会,不值什么。”他笑着弯下腰,摸摸刚才报信的小童子的后颈,见没有什么汗湿,才拍拍他的肩膀道,“这位大哥哥也想来学堂里念书,你帮夫子领着这位陶哥哥四处看看好不好?”
    那小童子本来就因为陶郎君帮他说话而对他极有好感,又听说要帮夫子做事,还不用再给这些郎君讲故事,欢喜的小脑袋点得和小鸡啄米似的。
    “陶哥哥,陶伯伯,你们跟我来,我带你来看学堂。”小男孩儿边倒退着走边招呼他们。
    “稻谷,走路看路,要不然我晚上和你爹告状。”正和几个书生寒暄的夫子抽空提高了声音提醒道,然后还急匆匆地拜托了陶家父子注意照应一下孩子。
    “你叫稻谷啊?”陶姓的小郎君好奇地与那男孩儿搭话道。
    “是啊,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陶宗代,没有字,那玩意儿还是读书人才叫得起,你叫我陶大哥就行了。”
    “好的,陶大哥,”稻谷点点头,用手指了指刚才他们经过的那个校场,“那儿就是校场,平时进行演武习礼的地方。刚才夫子是从侧门接你进来的吧,那边是书斋,平时自己读书和夫子检查功课的地方。现在这边比较好玩,”小男孩儿笑得眼睛里闪着星星,“今天夫子请了面人刘教我们做面塑呢。”
    出现在陶家父子眼前的应该是这五进宅子的第三进,极宽敞的院子,院子的墙边栽了几丛竹子,几棵树,一边的窗台上摆了一个猴行者的彩色面塑,还有几坨奇怪形状的面团。西厢房的门是开着的,里面有不少锯刨凿锥之类的东西,陶老爹甚至在墙角发现一个打铁炉,真是很特别了。
    “嘿嘿,我们今儿这面塑做的不咋样。”小稻谷摸了摸自己后脑勺,有些脸红地说。
    “人家传家的手艺还真能传给你们了?”陶老爹不可思议地说。
    “那哪成啊?”稻谷毫不犹豫地反驳道,“就是请师傅们教教我们工具怎么用,至于怎么做的好,有灵性的等从学堂出了师再拜山门就是,省得到师傅家去,师傅管吃管喝的,自己手笨学不到东西,两下落埋怨。”
    “那这边是什么啊?”陶宗代小郎君指着东厢问。
    “那儿是道士伯伯的法器,”小稻谷神秘地说,“每旬会有一位道士伯伯来这里教我们两天天地间的道理,据说有灵根的人,出师后就能到白云观里当道童啦!”
    陶宗代一听到“道士”“法器”这些词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他迫不及待地问道:“仙长什么时候来?他教你们长生的本事吗?”
    “每二六都来,不过陶大哥,你现在可能不能来听课。”
    “凭什么呀?”
    “喏,这种题要全部及格道士伯伯才许人进门哩。”小稻谷“噔噔噔”往前一重院子跑去,很快又跑了回来,手里还多了一卷纸,“我在二进的藏书库里拿的,陶大哥你看看。”
    陶宗代看着那张卷子上分门别类的格物之学、易数之学、天演之学、造化之学的题目,和在白云观里看到的道典一样,完全不知所云。
    “陶大哥,不要紧啦,你在这里安心读书,这张试卷不难的,我小弟才八岁,学了一年道长伯伯就许他进门学习了呢。”
    陶宗代看着东厢靠窗的一个玻璃瓶中生长的青绿色的叶芽儿,心中又涌起了万丈豪情:这些仙长连一片残叶的生机都能恢复,让人长生,恐怕也不是多难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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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提陶家小郎君跟着小稻谷四处参观学堂,留在仪门处的四门学的学生也正与这里的夫子商量事情。
    “所以,你们这回来不是来记录故事的?”夫子问道。
    “张小祭酒给分的活儿,小学学识扎实的都被选派到崇文殿了,听说官家已经搜罗到了八面石鼓,还寻到一些三代时期的竹简、龟甲还有兽骨,如今正在尝试认读,正是需要人手翻阅典籍的时候,他们去那边正好,算做修史;而我们,按张祭酒的说法该学习至圣先师的事迹,不论是学习《诗经》进行民间采风;还是钻研《礼记》,修正我朝的律法,引导民风;抑或是学《易经》,卜算天地;或是与孔夫子为师为友,得三千弟子而教育之。”
    “你们来此,打算如何?”那夫子疑惑道。
    “我们想记录一些民间的工艺、诗歌,顺便教化教化学生,也是一项德政。”
    “你们来此,是想教化学生?”
    “是,给夫子添麻烦了。”三个人拱手到底,“还请多多包涵!”
    四门学的这批书生都是张雷一手一脚教出来的,自认为自己可能比国子监的学生弱些,也只弱在家世背景上,其它方面他们不输其他任何人。
    当天下午,陶宗代小郎君的第一节 课,也是这群书生初为人师的第一节课,教的就是数术与识字。拼音这东西识字的人学起来还是挺快的,不识字的学起来慢一点也有限。书生人志得意满,觉得自己特别像孔圣人第二,而和陶小郎君也觉得茫茫仙途他已经走出了第一步。
    数术课就比较惨了,陶小郎君对道典里那些扭曲的像麻绳一样的文字印象极为深刻,觉得这是修道成仙的关键法门,学习的非常认真。但认真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常规的加减乘除运算难不倒这个商贾之家的孩子,可神奇的叫作应用题的题目却让陶宗代觉得有些晕头转向。
    “笼中养雉兔,上有头三十五,下有脚九十四,问雉兔各几只?”
    “这个我知道,兔十二、鸡二十三只,以前我爹教过我。”
    “看来你是会了,那么看下一题,匣中养蜘蛛并蛐蛐儿共十一只,腿76条,问蜘蛛和蛐蛐儿各有多少只?”
    “这都有数清这么多条腿的功夫了,还不能数清各有多少只?也是盐吃多了,真够闲(咸)的。”
    “别唠叨了,你不是想修仙吗,这是推算的基础哦,你见哪位老神仙不是能掐会算的?”书生哄着他学,顺便想起自己刚听到这种题目的无力感,不知为何,却觉得心中有些快意了。
    “修仙的人这么闲?”陶宗代开始怀疑自己能否修仙了,不过此时他还是挺有动力的。
    作者有话要说:
    注:
    小学:古代指训诂、音韵之类对文字进行研究的学问。
    关于石鼓,推荐看上周起热播的央视综艺《国家宝藏》,超级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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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蜘蛛那里是在知乎上看一个关于科学家的子女生活状态的问题时原,很有趣,化用一下
    第122章 六安重游
    不说小学堂里书生和学童们的互相伤害,也不说这群书生要费多少口舌才能让手艺人们相信记录下他们的手艺并不是为了外传,不会给他们带来损失,这些都是四门学里的儒学生们需要烦恼的事情。
    白云观里崔瑛带着皇家爷仨参观了尽兴,什么植物培育,机械构造,金属冶炼,一样样新奇的事物将他们的感官冲激到麻木,然后将这些东西的应用问题扔给这群皇家人,如何平衡现在发展与子孙后代的利益,也只有这个国家名义上的主人才最为关心。
    不是昏君的帝王必然要考量这些有限的资源如何使用的问题,他们最怕的不是国家如今有多少困难,这个都可以克服,他们怕的是千秋之后子孙的埋怨,周礼儒思,人们最在乎的就是身后的祭祀了,所以他们一定会谨慎的使用这些力量的,不需要崔瑛多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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